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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鼎编(4)

第二天到八点多钟,才起来。还是那个打灯笼的把他送了出去,依旧是那辆车。上车之后,仍旧转了几个弯子,不过觉得比昨天晚上快了点。到了玉河桥,那车把式说道:“老爷请赏点酒钱,另外雇车去罢,我不能送了。”范星圃跳下车,又给了他十吊钱的票子,自己步行出城。

回到店里,他的些家人说:“老爷到那里去了?昨儿家人们找了一晚!”范星圃道:“被一位老爷拉去,打了一夜的牌。”又问:“有没有事体?”那家人回道:“没有什么事,就是通裕胡老爷请,在国兴。”范星圃一人静坐,想起昨夜虽是十分侥幸,却也十分危险。这种事,真可一不可再的。倒是这华家的亲事,那是可以财色双收的事,今晚必得再切切实实托一托胡式周。

晚上,胡式周来催请。到了国兴,那国兴主人佩秋,就连忙迎着招呼进去。其时到的客人还少,范星圃就拉了胡式周到旁边,同他谈这华家的事体。胡式周说道:“华家呢也还愿意,但是听说有位江苏引见的道台,还有位翰林,也在那里求亲,所以华家还要拣一拣呢。我再竭力的替你想法罢。”稍停,客齐入座,不过是两位京官,还有几位外头进来引见的。因为书里没有他们的事,作书的也就不去打听他们的姓名。想来,看书的也不限定要一个个去考究的。

近来京里自从南班子一兴时,什么林桂生、谢珊珊、杨宝珠、花宝琴,名震遐迩,朝贵争趋,不但令那北地胭脂减色,就是这菊部生涯也几乎为他们占尽,竟致车马寥寥。这些相公,却也远不及从前,作书的也懒得细细的去摹写他们。大约不外乎唱两支曲子、敬两杯酒而已。

隔了几天,天气渐暖,是在园子里引见的。范星圃居然蒙恩召见了一次,又到各位军机那里叩谢。洪中堂说:“上头意思很喜欢,大约就有好音,你且等着罢。”厉大军机也说:“朝廷正在破格用人,上头说你人很明白,大约是个好消息呢。”范星圃回到外城,又应酬了几天。

那天,正在店里剃头,只见贾端甫飞了一个信来,说“顷接宁河帅函知,阁下已简守衡州,专此驰贺”云云。接着,又见一个专马来,是头班达拉密孟京堂的信,也是这话,叫他赶紧到园子里预备谢恩。他这一见欢喜不尽,随后就见长班人等前来道喜。这天本来还有酒局,赶紧叫人辞了。一面套车到园子里,托孟京堂办了谢恩折子。又到洪中堂、厉大军机两处,转了一转。第二天折子进去,又叫了一回起儿,下来就到各位军机那里叩谢。幸喜在园子里,住的都不远,一天就可以见齐。那洪中堂、厉大军机,自然有一番欣贺勉励的话。

在园子里住了三天,才得回城,道喜的纷纷不绝。那知天下的事,喜必成双。这范星圃竟是催官、红鸾同时照命的,原来,那华家因求亲的多,主意正在不定,听见范星圃放了缺,看这个人以一个知县就特旨放了知府,将来必定要大阔的,就有了几分意思。胡式周又去讨信,华家说:“好是很好,但是要想请过来让大姨太太见一见,不知肯与不肯?”胡式周道:“大约总做得到。”赶紧跑来告诉范星圃。范星圃欢喜非常,约定后天过去见。因为要冠冕些,连夜托胡式周捐了个三品衔。

到了那天,胡式周来约。他就戴了亮蓝顶戴,拖着一条重线的花翎,穿着一身簇新的袍褂,钉的一副钉线的孔雀补子,坐着大鞍儿车,用着顶马,同着胡式周的车一齐来到华家。见那宅子也很像样。有个管帐的出来,迎到第二进厅上坐着。停了一刻,里头说声“请”,那管帐的领了范星圃款步而入。看那位大姨太太已经立在堂前,也只有四十左右的年纪。据说姓黎,是个清风店的名妓。范星圃因为想他的女儿,也管不得许多,见面就行了大礼。那位黎姨太太却也回了礼,就请在堂屋里坐着。丫头送上茶来,黎姨太太问了些到京的情形及家里的人口。范星圃一一回答,觉得两边房里有许多人看,钏韵衣香,隐隐约约,但不知可有那心上人儿在内,想来总不见得好意思自己偷看的。谈了一会,黎姨太太说:“请范大人外边厅上用点心罢。”范星圃就出到厅上,用了点心,同着胡式周一齐托那管帐的道谢,上车回去。

次日,胡式周前去问信。那华家见这位范太守一表人才,风流潇洒,前头太太又无儿女,那有不允的呢!不过,说要在京招赘,住两个月才能动身。胡式周告诉范星圃,自然一一遵命,就拣了日期行聘下茶。好在那女家一切妆奁都是现成的,喜期离下定的日子只隔了半个多月。

这天,华家请了几位做京官的亲友陪这新郎。原来这位华富翁正室早故,这黎姨太太生了两位千金。大的叫素芳,今年十九岁,就是今日的新娘。小的叫紫芳,才十六岁。这黎姨太太,生了两位千金之后,七八年没有坐喜。华富翁又讨了一个萧姨太太,生了一个儿子,取名延年,可怜不到三岁,这富翁一命呜呼,丢下这百万家财靠此一线。这两位姨太太,一个说入门在先,一个说母以子贵,彼此各不相下,华富翁在日就已分居。这天喜期,虽曾派人通知,那萧姨太太也没有肯来见礼,这黎姨太太可也不去再请。

晚间,酒阑人散。范星圃进了洞房,见这新人玉润珠圆,温和明媚,真个名不虚传。这一宵恩爱,作书的也就描写不尽。范星圃放出那一种惜玉怜香的手段,真个是“闺房之内事,有甚于画眉”。数日之后,不但调得这新妇宛转随人,就是那位小姨,也就熟不拘礼。有时讨论些古人的诗词,有时讲究些名人的小说。到了傍晚,三个人就煮酒谈心。这位泰水夫人,间或也还入座凑趣。又嫌闷酒无味,行行酒令,猜猜诗谜,继而又定了个以曲代酒的罚例。好在这一位风流太守,两个窈窕佳人,皆是知音,更唱互酬,极尽璇闺乐事。

这一天,范星圃拿了一幅花笺在窗下挥毫。这紫芳姑娘恰恰走来,说:“姊夫,你在块写什么?”范星圃道:“我写的两句歪诗,好在紫妹妹看了也不要紧的,你就替我改改罢。”说着站了起来,让紫芳坐了,自己却站在旁边同看。紫芳拿起来一看,见是几首闺情本事诗,里头有什么“绣衾乍展心先醉,翻嘱檀郎各自眠”;还有什么“一笑倩郎搔背痒,指尖不许触鸡头”、“支枕凭肩娇欲,泥郎亲解凤头鞋”、“晓寒不放郎先起,故把莲钩压沈腰”,许多艳冶动人的词句。紫芳脸上一红,把诗笺望桌上一放,道:“你把姊姊不可告人的事情都描写出来,被人家看见算什么呢?”范星圃道:“我做两首送你好不好?”紫芳道:“我不要你说这些混话。”范星圃道:“那何敢呢!”隔了一天,就做了八首七律,皆是含蓄蕴藉的清词丽句,绝无一点狎亵的话头。工楷写了一把泥金聚头扇面,一面叫素芳画的落花蝴蝶,配了一副象牙骨子,送与紫芳。紫芳也甚欢喜。若问他做的这八首诗呢,做书的恐怕他还不及韦痴珠、韩荷生做的,所以没有抄出来,也是善于替他藏拙之一道。

这天晚上,紫芳就弄了点体己的菜,算是谢谢姊夫、姊姊的。三人入座,范星圃说:“每天拿唱来抵酒,这个法子也还不公。今儿,我们每人唱一套,一个唱,一个吹笛子,一个带板,彼此轮流,免得你推我诿的。”素芳、紫芳也都说好。于是素芳先唱了一套《小晏》,是范星圃吹的笛子,紫芳带的板。吃得两杯酒,范星圃唱了一套《乔醋》,紫芳吹的笛子,素芳带的板。

大家又喝了几杯酒,催着紫芳唱。紫芳却不过,只好唱了一套《琴挑》,是轮着素芳吹笛子,范星圃带板。唱到那“我待要应承,这羞惭怎应他那一声”两句上,范星圃望紫芳笑了一笑,低低的说道:“你应了罢。”那紫芳脸一红,说:“我不唱了。”范星圃赶紧起身,连连作揖说:“好妹妹,不要气,我再不敢乱说了,求你唱完了罢。”紫芳望他瞅了一眼,从新唱了下去。这温柔乡的滋味真个说之不尽。若要一天一天的替他叙起来,做书的可没有个放笔的时候。总而言之,范星圃固是看这紫芳的才貌胜于乃姊,而且这份家私也必得要二乔兼收,才能望三分有二,所以在他身上处处用心,不时的拿话打动。这位小姨子,却也知他意在沛公,在那有意无意之间也微露怜才之隐。范星圃想:“他是个聪明伶俐的女子,不是可硬来的,不如以情理相感,或者可以有几分希冀。”

这天,素芳到亲戚家里辞行,被他姑母留住了。范星圃想,这真是一个好机会,就跑到这小姨房里。先说了几句家常话,忽然问道:“紫妹妹,你看我同令姊的伉俪如何?”紫芳道:“双心一株,还有什么说呢?”又问道:“紫妹妹,你同你素姊姊的姊妹如何呢?”紫芳道:“同气连枝,也是再好没有的。”范星圃道:“我也是这么说。但是,我因爱你姊姊,就不得不爱及妹妹。我想,令姊同我出京,你在京里,闺中失了一个良伴。况且京城豪华的子弟多,风雅的子弟少,以妹妹这种人才,配了一个蠢俗市侩,固然有屈娇姿;就配一个纨绔儿郎,也不免辜负这锦心绣口。”说得这紫芳低垂粉颈,百感交萦。范星圃又说道:“我自从见了妹妹,这一种爱怜的心思伏入脑筋。不是说句轻薄的话,真个被妹妹把魂灵儿勾去了。明知妹妹是玉质琼姿,怎敢妄想非分,然细数古人中仿照英、皇成案的,也不知多少名士美人。这心事久已要想同妹妹谈谈,只是不敢冒昧开口,今天实在忍不住了。”说着,就立起身来,望着紫芳作揖,道:“总要望妹妹怜念。”那意思还要想下跪。紫芳连忙止住,道:“你且坐着。你平日的深情蜜意,我也不是一些不知。但是,你叫我怎样呢?”范星圃道:“只要妹妹依了同着出京,你令姊的柔情淑德,难道还有什么不相容么?将来白头相守,在我呢,蜀陇兼得,自当曲尽温存。在你姊妹呢,珠玉常联,亦免时忧离别,妹妹以为何如?”只见紫芳听了这话,也不答应,也不发怒,低了头默默凝思。范星圃晓得有几分愿意,不致翻脸了,就走到面前轻偎玉体,斜抱香肩。紫芳连忙推他,道:“我就是答应你,也是终身之事,怎好这样草草呢?”范星圃道:“男女相爱,必得要肌肤相亲,方能坚固不移。既蒙妹妹金诺,务必趁着今晚无人,先成好事。生米既成熟饭,一切就易商量。否则,设或令堂有个异议,亲戚有句闲言,那时叫我怎样?妹妹又怎样?还是背了今夕之盟呢?在我固不愿,恐怕妹妹亦不肯出此罢!”紫芳听他说得近情切理,而且平素早已被他挑动,此时又经他拥抱了一会,更觉春意满怀,只好腼腼腆腆的做了个《长生殿》里的虢国夫人。

第二天素芳回来,范星圃将这事告诉他,央求他作成。素芳本来爱怜妹子,而且生性温和,也就没有什么说的。见了妹子,倒反安慰了几句,紫芳羞愧难言。素芳本想同他娘说明,就效英、皇,因恐在京里有亲戚人家议论,不如出京再说,但劝他娘带了妹子一同到任上去。黎姨娘本有些舍不得女儿,也就答应了,把京中一切事体托了一位老管事的靳忠甫料理。他同萧姨娘本来不分而分,也没有什么放不开手的事。

范星圃又到各位军机那里禀辞。洪中堂见了,说是“湖南抚台那里,我也在信上替你提过,你去了必赏识的”。其余各处,都去辞了行。凡是湖南、江西、浙江三省有点面子的京官,都送了别敬。那位暮夜却金的把兄贾端甫那里,也送了一份。那贾端甫倒也破例莞收,并没有像待增朗之那样的拒绝。范、华两家,里里外外的忙了半个多月,诸事方才停当。找了一家客店包运行李,共是五百块钱,连几位头等火车、轮船大餐间在内,价钱还不算贵。动身这天,到车栈上来送的两家亲友也不少。那胡式周、贾端甫都来的,看着开了车,方才各散。

贾端甫回到家里,见书房桌了摆了一本《谕折汇存》,里头夹着一张本日的上谕,只见上面一道是:“厉凤文着无庸在军机处行走。钦此。”又一道是:“刑部尚书熊丙炎着在军机大臣上行走。钦此。”贾端甫看了这两道谕旨,吓得魂不附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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