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像,总是脑海中能够形成的最直观,且最清晰的印象。文字,总有些过于含情脉脉,有点雾里看花水中望月的朦胧。比不得影像第一时间跳将出来的鲜艳分明。因此,当提到丁玲时,率先回忆起的,是她的模样。
原谅我的粗鄙和肤浅,总习惯先仔仔细细地相看一个人的样貌,再去窥视和体味他的内心和灵魂,因为我总单纯偏执地坚信相由心生。
那方小像上的丁玲,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算不上倾国倾城,天香国色。后人最爱在过往才女身上穿凿附会,欢喜每个才情四溢的女子都美貌得举世无双,好形容她们才貌双全,以显示她们的确是得天独厚的,上苍格外垂怜的。然而,丁玲虽然没有颠倒众生惊羡粉黛的颜色,却亦是细眉长眼,清秀婉约。都说腹有诗书气自华,那时的丁玲,有着好年华,又有着好才华,静静望着,很有种温柔沉静的神韵,再望久一点,仿佛就要夺眶而出了。
其实年轻时候的丁玲,还很有些傲气的。自命清高的女子往往会教人讨厌,而隐然有傲骨的女子,却通常令人钦佩。好比秦淮八艳里的柳如是和寇白门,同师出同门的董小宛相比,后者便少了几分胆色、几分风骨,于是虽然皆是动人心魄的佳人,便总少了那么些隔世的风采。幸好丁玲虽和她们一般,生逢乱世,烽火硝烟却没能磨平她的棱角和锋芒,她更像是出鞘的剑,也像是鲁迅笔下喁喁独行的战士。身为女子,一旦有了战斗的灵魂,与铿锵的心窍,总会格外光彩夺目的。
时光,是永恒的命题。
迟暮,则是人类永远的悲凉。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当岁月悄无声息地流淌而去,一去不返,人类唯一可以做的,就是穿着从容的外衣,步履优雅地渐渐老去。
老去的丁玲,是从容的,也是优雅的。尽管曾经光洁的额,不可避免地文上了几缕岁月的细痕;曾经乌黑如燕羽的发,终究也迷蒙上了时光的沧桑。她依旧笑意清浅,姿态温柔。此时的她,已经走过人生绝大多数的旅程,回头瞧瞧,她的人生,更有种不可复制、无法粘贴的圆满——生于富贵之家,有位合格而开明的母亲,经历过严霜凄霭,也快意过爱情的蜜甜。有家庭,有事业,有名声,有阅历,女人如是,已足够骄傲。作为那个时代传奇之一的女子,同样也作为一名普通的女子,丁玲深切洞悉命运的残酷和不可强求,所以她的双眸里,才会有那样的宽容与安宁。
年华渐远,前尘中曾纷扰过的点滴,终将化为尘土,如同深坳里开过的繁花,循着命书中写好的轨迹,萌生,盛放,惊艳,尔后凋零。尘世苍缈如海,我们不过是其中最微小的尘埃,而我们只需要相信,坚守,我们内心的独立,寂静相守,默然欢喜。
届时,我们会是自己最骄傲的繁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