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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一场险些烧掉婚姻的大火被秉德女人扑灭,承欢从此说话做事蔫巴了许多,早先上班,吹完哨往生产队门口一站,人不到齐他绝不分派活。无论冬夏,他总是穿着卡其布的干部制服,那制服不管是棉是单,他总是敞着怀,总是一手叉着裤腰一手拄着铁铣,在那里大模大样等所有人都到来再分派活儿。现在不同了,现在,几乎是来一个就分派走一个,他根本不让大伙聚堆儿。而当遇到堂兄弟承中承国和承信,不但小心翼翼赔着笑脸,还特意分给一些好活,比如上冻时大多数人都在粪场刨粪,他却让他的堂兄弟们在生产队屋子里搓草绳,当然他会把话说得冠冕堂皇,“承国兄弟,咱手有劲儿多出点力,领哥几个搓几桄草绳,过年春天育苗用。”最要紧的是,第二年春天,当房后的树头发出新芽,他再也不提资本主义的事儿了。

这结果令秉德女人满意,也令知情的承国满意,只要不把事情闹大,承欢又知道自个错了,不那么拿自己的官儿当官儿,也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可承信却不满意,他是受害者,在他的想法里,不管是不是赵彩云主动,他承欢都不该冲她下手,她是他的兄弟媳妇,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呐!你吃了窝边草,你欺负本家兄弟,不但不过来下跪,还像没事儿一样,承信一天天就灰着脸生闷气。当然赵铜匠更不满意,老三黄死后,他管着村里账目,不管是春种还是秋收,几乎就像当爹的一样给承欢掌着边儿,他却不念恩情,上他的槽子里打食。赵铜匠不满意,不光是冲承欢,还有秉德女人,她帮他把事情安抚下来,按说应该感谢才是,可她却对承欢老婆说都是她的媳妇主动,赵彩云有一天哭丧着脸回家,当他说出婆婆原话,赵铜匠一听就火了:当婆婆的不保护媳妇,胳膊肘还朝外拐,太不像话!可想一想都是自己闺女不守规矩,闹大了容易让人想起他早先在渔市街上的污点,也就把一口气咽了下去。

别人满不满意,秉德女人根本不管,不是她老了糊涂了,猜不透儿子承信的心思,不懂得女人嘴里没有藏得住的话,而是她不想去猜也不想去懂了。她这辈子,经历了太多的事儿了,要不是命大,死也死过好几回了,这一点小事实在算不得什么!当然也是这时节孙媳妇生了孩子。那年腊月,一个满头黑发的小崽子呱呱落草,扎撒着他那嫩生生的小手,她的心窝子一下子就被添了重孙子的欢喜添满了。她愿意听收音机里唐伯虎点秋香的歌,就为重孙子取了名叫永虎,满月之后的正月和二月,她像一个抱窝的老母鸡,清早一醒就在东屋咕咕叫:“快把永虎抱给俺看看”。承国媳妇把孩子抱过来,不管天多冷,她都要掀开被子,用嘴去拱孩子的小鸡鸡,舌尖发出的稀溜声,就像喝什么鲜汤。她从没想过抱重孙子是什么滋味,这滋味就是一天看不见都想得头疼的滋味。然而,在她一天天稀溜溜喝着重孙子裤裆里的鲜汤,以为有关承欢和承信媳妇的事已经过去了的某个日子,她在那件事里留下的话柄在村子里传开了。

这似乎是一个必然的过程,当承欢和赵彩云的秘密成为春天里压进地里的粪土,另一个秘密,就通过于秀英的嘴,从粪土里长出了嫩芽。那其实根本不是嫩芽,而是炸弹,因为那个领村里人打土豪分田地的史干部给周庄人留下的印象太深了!人们一直以为她六亲不认是因为她当了干部,不能回有国民党兵的家,原来她是这个家里的野种!原来,秉德女人跟周大地主好,跟本家小叔子好,是匪胡子秉德对她不忠。人们草垛空野地里嘁喳着这个秘密,秉义女人最为兴奋,她不是个愿意喳喳话的女人,可一些年来秉义一见嫂子就眼珠子放亮的熊样实在让她心里憋气。她愿意秉德嫂子家里有好事,她有好事欢喜了,她家秉义就欢喜了,只要秉义欢喜了,她的日子就见了亮,可秉德嫂子家出了坏事,她却又掩不住心里的欢喜,就因为欢喜,在街门口拿草时惹恼了承国。承国从老井台挑水吱扭扭走过来,她就吱扭扭依着草垛说:“承国侄子耶,你老妈可真有肚量呵,你爹在外面把个野种抱回来,她也能悄悄把她养大,你妈可真行耶。”承国没听懂,放下水鞘反问:“大婶你说什么?”“家去问你妈吧,她自个出来说的,说史干部是你胡子爹从外面抱回的野种。”

承国恼怒,没冲婶子去,而是冲着南甸子的野地去了,他把水挑进家里倒进水缸,扔了扁担就顺沟谷小道上了南甸子,在那里一脚一脚踹地垄上的泥土。早些年月,他一直怀疑承民是被母亲逼走的,他因此一直对母亲有看法,后来承民回来,在村里不认他也不认任何家里人,他一点点淡薄了对承民的感情,也淡薄了对母亲的怀疑,可现在,他的怀疑得到证明!早些年月,人们喳喳母亲跟周大地主有事,跟秉义叔叔有事,他一直不信,可现在,你不想信她却逼着你信!关键是,由谁说也不能由你自个出来说呀!父亲当胡子又偷又抢,名声不好,可就是没有搞女人的名声,申家老辈子男男女女都这么乌七八糟,叫孙子媳妇听了像什么!叫家树公社上人知道像什么!在南甸子蹲了大半天,越想越觉得不像真的,便回家把话问出来,“妈,你说承民不是你生的,是真的?”

怀里正抱着重孙子的秉德女人一时转不回神儿,傻呵呵地望着承国的脸。承国于是又重复句:“外面人都在吵吵承民不是你生的,这事儿是真的?”

这时,秉德女人听明白了,晃悠着腿上的孩子,平静地点了点头。

承国被什么东西蜇疼似的,脸抽动了一下,光秃秃的脑门迅速暗了下来,“妈,你为甚么不早跟俺讲,你不跟俺讲,为甚么要跟旁人讲?”

秉德女人没有接话,依然傻呵呵地看着承国,一晃一晃颠着腿上的孩子。关于承民,离她已经太遥远了,她怎么样早就不关她的痛痒了,都因为没有痛痒,她才在劝侄媳妇时随口说了出来。

“妈,咱家树在拖拉机站工作,在方圆好几百里的土地上翻地,好事不出门,坏事行千里,你说要是传到十里八村,对孩子影响多不好!”

对承民没有痛痒,承国的反应却叫秉德女人有了痛痒,她的话会影响孙子前程,她一下子就慌了,停止晃动的腿,板起满是皱褶的脸,惊虚虚地看着承国。

为了堵一个漏洞,却弄出又一个漏洞,惊虚虚的眼神从此闪烁在秉德女人下陷很深的眼眶里。说起来,只要往深处想一想,也就知道根本不会有什么影响,爷爷生了一个野种,抱回家叫奶奶养大,那养大的闺女后来当了干部,能怎么样?可是秉德女人真的老了,她已经不会往深处想了,她因此最害怕也最盼望的就是傍晚了。每天傍晚,家树下班从外面回来,她都惊虚虚地无话找话:“又下乡翻地了吗?”家树要是笑着说,“下了,下八里庄了”她的眉头一下子就舒展开,要是家树脸上没有笑面,或者说,“这几天拖拉机坏了,在家修理”,她的眉头顿时就聚成一个大疙瘩。有一天,日影刚刚转出房后墙角,家树就风风火火从东山岗回来了,坐在屋檐下风凉的秉德女人看到家树,心咯噔一下揪紧:这么早就回来,莫不是真被人家打复了!她手绞衣襟耐心等待,紧抿嘴唇,眼睛直勾勾盯着推车向她走来的家树,这时,只听家树铜声铜气喊:“奶奶,俺叔来信了,你看。”

原来家树提前回来是叔叔来了信,她揪紧的心顿时松了一下。当家树打住自行车,从衣兜里掏出一个白色信封,来不及念信就说出信上的内容,秉德女人眼角顿时淌出混浊的老泪,“奶奶,叔叔说要我送你上哈尔滨,他想你啦。”

要不是随意抖露出那句话,使本来平静幸福的生活不复存在,秉德女人会不会接受承多的想法实在难说。早先,她腿脚灵便,介夫兄弟一叫她就去了,早先,从介夫兄弟那里回来,她天天都盼望从乡下拔出根来,包裹都打好了,等着领全家人进城。现在,她老了,不愿意动了,现在,她整整一大家子都深扎在周庄这块土地上,她有了一大帮儿孙嫡女,她有了一天不看见都想得发慌的重孙子……可是,接到承多那封信后,秉德女人还是痛痛快快就答应了,“俺甚么时候走?”

七十多岁的老人离开乡下老窝,没人敢保证她还能回来,消息传出去,所有人都表示反对,承国阴沉着脸,一遍遍重复:“太没正相了,老了老了进什么城?”承信在城里住过,知道房子的艰难,更是百般阻拦,“妈,城里房子小,承多又刚结婚,两辈人搅在一块根本不行!”最着急的是承中两口子,虽不在一块儿过,可有老人在身边,心里似乎就有了底——在住家过日子这件事上,他们永远是长不大的一对,他们永远觉得当家的还是他们的妈妈,“想换地方住,就上俺这好了,何苦去那么远?”可是,就像有什么东西在城里钩着,无论谁也改变不了她的主意,临走的早上,承国媳妇站在门口抹着眼泪,秉德女人不但视而不见,还满脸带笑,仿佛美好的生活正在城里等着她。

哈尔滨市南岗区文昌街,李范五花园西侧,圣·尼古拉教堂前边,黄色墙壁的俄式单体小楼,秉德女人跟着手捏承多信的家树,扒葱皮一样一程程打听,还以为承多的家是一个多么气派多么豪华的地方呢,原来只是一个平房连成的大杂院,大杂院里镶了窄窄窗户的黑漆漆的屋子。承多的房子确实很小,没有乡下一间屋子大,不过这一点儿也没有影响秉德女人心情,因为进院,迎接她的是一棵硕大无比的丁香树,丁香花虽已凋谢,枝头上颤动着一个个硬籽儿,可一树湿漉漉的叶子冲她点头,她觉得离乡下老家并不遥远;而走进屋里,迎接她的是嘴巴上长了颗黑痦子的儿媳妇,虽然她没过来搀扶她,可儿子的屋子里有了女人,她还是有种回家的感觉。

承多的妻子是个纺织女工,他并不爱她。他和她火速结婚,都是和乔榆赌气的结果。两年前他和乔榆在乡下车站分手,一路倒车换车,人回到哈尔滨,魂却早跟乔榆去了大连。多年之后,承多七十多岁还独身一个,他的侄女——承国最后生出的小闺女问他:“叔,你喜欢乔榆什么?”他把眼上的花镜摘下来,看着墙壁,想了好一会儿,最后说:“说不清,她就是给人拥抱感,她让人时时涌起拥抱的欲望。”想拥抱而没人拥抱,承多像掉进泥潭的马驹,整天拼力跋涉气喘吁吁,要不是回周庄把钱花光并且超支,在城里等不上一个月他就去了大连。等到第五个月把借的钱还上,握着仅剩的十五块钱在大连火车站下车,他已经就像一头受到惊吓的疯牛了,他对着乔榆留下的门牌号码横冲直撞,街坊邻居全被惊动。这一次,他不但拥抱了她,他们还赤身裸体在小木屋呆了一天一夜。是这时,他才知道,乔榆原来是国民党舅舅的女儿,她的母亲早在解放前就死在狱中。然而在这个时候知道这些,对他没有丝毫妨碍,因为他已经失去理智,因为这个可怜的人儿让他可怜的同时,给他提供了极大的方便,这方便不是他可以肆无忌惮地搂她抱她亲吻她,和她一起在欲火中燃烧,而是他可以挡了窗帘,不分昼夜在灯光下静静地画她。她的裸体比他在大学里画过的模特要美过一百倍,她的乳房紧致而蓬勃,尖挺的样子仿佛里面装着一股散不完的蒸气,她的屁股饱满而圆润,高高翘起在臀部仿佛蕴藏着无限的秘密。然而这个可怜的人儿也终是可怜,就因为她可以独自拥有一个世界,给了那个疯狂地爱她的人以想象的空间,当承多一年以后第三次来到她家,看到她和一个男人(她的舅舅)隔着窗帘小声说话,她便成了一个遭到抛弃的可怜女人了。当然在承多看来,被抛弃的是他而不是她。从竹林街十三号返回火车站,爬上火车坐进车厢,他就像一个打了败仗的士兵,头发蓬乱一脸沮丧。哈尔滨下了火车,就去纺织厂找到正上白班的耿凤莲。

纺织厂就在工艺美术研究所对面,这个端壮、大方、一脸正气的耿凤莲,在他上了报纸之后已经在研究所门口塞给他好几封信了。她在信上大谈社会主义建设,话语里常常夹杂着“肩并肩”的字样,虽然他对共产党忠贞不二,热爱任何一个积极上进的人,可是和一个积极上进一脸正气的女人“肩并肩”他没有想过。就像有矮房比着才会显出高楼的高,有乔榆表妹见异思迁的不正派比着,耿凤莲的积极正派此时显出了耀眼的光辉。可是结婚后就不一样了,她坚决不让他看她裸体,承多想从她身上找出表妹的模样,抽冷子掀开被子,她嗷叫一声围住被子,大骂承多:“你哪里是个党员,你是个流氓——”就是这个时候,承多想起母亲——既然他和老婆没有意思,那么他必须让这份婚姻有它的意思,它的最大意思,也许就是把母亲从乡下接来,让她过过城市里的生活。

秉德女人在城市里的生活不是享福而是战斗,这也许不是耿凤莲的本意,她的本意,也许只是想让在街道卫生所工作的母亲来教教乡下老人怎么烧煤球做饭,怎么刷牙洗头洗澡讲卫生,她从她头上看到好几个正在爬行的虱子了,她是一个新媳妇,不好意思冲婆婆指指点点。可是她太不了解她的母亲了,或者说她太不了解她母亲在一个乡下老太太面前会是什么样子了,她穿着卫生所里的白大褂,一身的来苏水味,她给亲家母买来一瓶灭虱子的药不说,教亲家母烧煤球时往往话里有话:“你得戴手套,城里可不是乡下,乡下人带着大黑指甲还能做饭,城里可不行。”秉德女人开始还带着笑,一边抓煤球一边接话道:“俺一辈子也没戴过手套,俺乡下人都说不干不净吃了没病。”这话让亲家母不高兴了,捡起炉台上的白线手套往炉台重新扔了一下,“人不是畜牲,只有畜牲不讲卫生,乡下人把自个当畜牲了呵。”听亲家母骂乡下人蓄牲,秉德女人立即火了,“亲家母你说谁呐,你是不是以为俺没见过世面,俺兄弟在国民党那会儿俺世面见大了,你有本事甭叫闺女嫁乡下人呵,你有本事不登乡下人的门呵!”

要说不了解,耿凤莲最不了解的还是婆婆,她的婆婆见过世面,多年前在沈阳被前呼后拥伺候过,她独自个洗过大浴盆呢!他的兄弟介夫要她讲卫生,是悄悄地把什么东西都准备好了,让她自己领会。你要是把一双白手套放在炉台上,她会自己慢慢领会,你让你的妈妈来指手画脚,还说风凉话,做婆婆不服输的心气儿自然就被撩拨起来了。

本来,秉德女人打算住到半月就走的,可有这股心气儿作怪,她没有丝毫走的意思;本来,耿凤莲母亲打算住一两天就回到外大街自己的家的,她家里还有七岁的外孙子要她伺候,可是,遇到一个又臭又硬的乡巴佬,对闺女的日子从此放心不下,她毅然留了下来。她们在暗斗,耿凤莲母亲的想法是,她要把她逼走,可一个月下来秉德女人没有走的意思,她再也抻不住,就把事情端到桌面。当时承多和耿凤莲都在场,耿凤莲母亲说:“女婿,我有话说在明里,你还是把你妈送回乡下吧,她不适合在城里生活,捡煤球不戴手套,光漱口不刷牙,头从来才洗过两回,家里的卫生她根本管不了,我不能老在这监督,我也不想监督,你们要想好好生活,还是送她回去。”

要说不了解,也是丈母娘太不了解女婿了,他虽起行坐卧完全是个城里人的样子,可他骨子里是个乡下人,他从没嫌弃过母亲!关键是,他当过右派,被别人监督过,他讨厌“监督”这个词,他不允许有人监督他的妈妈。承多文文绉绉回他的丈母娘:“谁嫌弃谁就走,包括耿凤莲,你要嫌弃,也可以走,这个家只要有我在,我的母亲就不能走。”

承多一句话,就结束了秉德女人多日来的战斗生活,在工厂里从没被人说过不字的耿凤莲骂了一句“臭流氓”,当晚就跟母亲回了娘家。她以为她给母亲面子,第二天承多会再给她面子,到厂子里去把她找回来,可是要是不骂那一句,也许还有戏,一直是母亲骄傲的承多成了臭流氓,承多不原谅,母亲更不原谅,她们走后,秉德女人眼泪巴碴握着承多的手:“你爹那么混,俺没骂过他一句,她还是个党员呐,她怎么能骂人?!”

真正属于秉德女人的城市生活,还是在耿凤莲和她的妈走后开始的,这时的她不但戴起了手套,还每隔两天洗一次头,每隔一周在家里烧热水洗一次澡,承多给她镶了副假牙,她还开始学习刷牙。她虽不是城里人,可她曾是青堆子湾的大小姐,五十多年来,她确实就像牲畜一样活着,可她知道人的生活是什么样子。小时候在青堆子湾,父亲只教她漱口没教过刷牙,可她知道百货店里有卖牙刷的,那些牙刷都是卖给从渔船上上岸的洋人。现在,她老了老了,都七十多岁了,还当起了洋人,刷完手里假牙,再把牙刷伸到腮帮那几颗实牙里,不由得就把沫子笑喷出来。而承多,看着母亲一天天变样,身上有了香胰子味儿,手和脸的皱纹里就像清理出来的河道,有了白色的纹路,心里别提多么高兴,他每天向她汇报他一天的设计时,母亲脸上的纹路简直就像太阳放射出来的金光。他一高兴,当然就忘了并无多少感情的耿凤莲,完全不知道这将导致怎样的后果。

这还是他们母子在单位分给的小屋里过了一年之后的日子,这之间耿凤莲回来过几次,往回拿她的行李和衣裳。每一次,秉德女人都往回劝她,“凤莲你回来吧,你不回来俺就走不了,俺都急死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做婆婆的已经忘了臭流氓这句话,当然也因为耿凤莲已经揣了孩子,肚子明显鼓出来。随着时间的推移,秉德女人开始想家,金窝银窝不如自己家的灰窝,这里没有节气,丁香树倒是一会儿绿了一会儿黄了,可是看不到大田里种的庄稼;这里没有草烧,生炉子烧煤,煤气一天到晚在屋子里转悠,她熏得头疼。可是耿凤莲的表情一次比一次冷,最后那次,她竟气哼哼说:“妈好,就叫他跟妈过一辈子吧。”这话的意思很明显,只要当妈的走了,她就会回来,可是还不等她做出走的决定,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那是一个傍晚,风一阵阵穿进庭院,摇晃着丁香树的树枝,秉德女人出门拿蜂窝煤,几次被风迷了眼,进屋对着镜子揉眼睛,突然听到有人敲门。把门打开,只见承多单位看门的老程头一头拱进来,秉德女人刚来时在单位门口见到过他,他有一双和善的眼睛,他的样子很像给介夫兄弟打更的童大爷。秉德女人让他坐下,他却不坐,秉德女人于是说:“你来是不是有什么事儿?”他咬着嘴唇不说话。见他的样子有些奇怪,秉德女人一下子紧张起来,“是不是承多出了什么事儿?”

这时,老程头点点头,松开被自己咬红了的嘴唇,支吾道:“承多被勒令,不让回家了。”

“勒令?勒令是甚么意思?”

“就是停止工作反省罪行。”

“他是党员,有甚么罪行?”

老程头吹出一口气,没有往下回答,只低声说:“他是个才子,可千万不能毁了前程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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