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林旅行回来,给我带来一瓶葡萄酒,他说那是意大利的特产——Grappa。
“Grappa是用酿葡萄酒后残留的葡萄渣,包括葡萄的皮、肉、梗、子等作为原料,通过蒸馏厂蒸馏,把产生的蒸汽收集冷凝,最后得到的一种烈酒就是Grappa。”
我摇摇头,“听说做葡萄酒都要用上百个人的脚丫子往葡萄上猛踩,然后挤出汁来,酿成酒。那么,用残留的葡萄渣制成的东西,该怎么喝啊,哎呀,想想就恶心。”
柳林用手戳着我脑门儿,“没法跟你沟通,你呀,农民!”
我瞥瞥嘴,把酒瓶子抱在怀里,“就农民,收着了,反正是白给的。”
我得承认,柳林是个特有心的人,每次旅行回来都会给我带礼物,高二那年会考完,我和同学去登山,在山脚看到有个小摊子上摆着一个穿着华服的小丑,脸上有很多细碎的斑点,嘴角带着笑容,眼角却有一颗泪悬着。我推推旁边的同学,问她那小丑像不像我,她摇摇头,“你在我眼里一直像个芭比。”我在登到山顶的时候打电话给柳林,告诉他,我见到了我的“同类”。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那个小丑都成为我头脑中的一个聚焦点。然后突然有一天,柳林把小丑放到我的眼前,他说,那根本不是小丑,她叫Triangel,是缘分天使——吉神娃娃。据说拥有Triangel的人,只要把它放在房间的任何地方,缘分都会随之而来,永远不离开你。所以,虽然从老娘那搬了出来,很多东西都随之舍弃了,惟有它一直陪伴在我的身边。
柳林告诉我,他想去旅行。
我说:“你不是刚回来吗?”
他摇摇头,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点上,然后从嘴里吐出一个大大的烟圈儿:“我说的是另一种意义的旅行,就相当于,相当于流浪吧。”
我走过去摸摸他的脑门儿,“流浪?靠,你没毛病吧。”
他把我的手扒拉开,“没错,就是流浪。我想我天生就是一个浪子,无法在一个地方呆很久。”
“那你爹你娘怎么办?你的酒吧怎么办?”
“我爸妈早就不乐意管我了,至于酒吧,我会找个合适的人来管理。”
我心头突然一紧,感觉他不是在说笑。“那,还回来吗?”
他用手摸摸我的头,“废话,走到哪儿,这也是我的家啊。”
“你不是要当浪子吗?浪子不就是走到哪里,就死到哪里的吗?”
他又用手凿了下我的头,“能不能闭上你那乌鸦嘴,从小到大,我就没听你说过一句好话。”
我吐了吐舌头,用右手抚住了嘴。
其实我是舍不得他,这么久了,他一直像个亲人一样陪在我的身边。纵然也争也吵,气急了,我也跳起脚来把他从头到脚猛凿一通。但我知道,我心里是在意他的。就像小时侯犯了错误,我娘总会在我屁股上拍两下,当时,我就一边流泪一边惦记着离家出走,然而事情过后,你要问我最喜欢的人是谁,我还是会毫不犹豫的脱口而出:我娘!所以柳林对我而言,不仅是朋友,更像亲人。
我对柳林说:“就这么走了,舍得身边那些‘花花草草’?”
“我又不指望着用她们消夏止渴,有什么舍不得的。”
“你舍得小甜?”
“提她干吗,我和她已经是过去式了。”
“那我呢,你舍得吗?”
他把剩下的半根烟用力的撵灭在烟灰缸里,抬头看着我,突然就笑了,“靠,甭整的那么煽情行吗,你以为我曲线救国去呀。”
“切,你能有那觉悟?小时侯小区里的二楞子挨打,我就从没见你伸出过援手。”
“他那是活该,那么小手脚就不干净,长大了还了得,看他挨打我还恨不得上前再给他两脚呢。”
我瞥瞥嘴,“就你英雄。”
他把玩着烟灰缸里的半根烟,“英雄到谈不上,不过你受欺负,我哪回袖手旁观过?”
我摇了摇头,这到真的没有过。小时侯人家要多瞪我两眼,他就恨不得把人家眼珠子都抠出来。那时侯小区里那帮孩子编顺口溜说他是我身边的小爷们儿,他握着小拳头,一个人把那帮孩子全给揍了,揍完用袖子噌噌嘴角,“再他妈胡说八道,下次撕了你们的狗嘴。”那时侯的柳林多威风啊。
他说:“知道我为什么一直那么护着你吗?”
“因为我从小就可爱呗。”
他瞥了我一眼,“从小就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哪点可爱。”
“切,难道你不是被我的美貌所吸引的吗?”我冲他眨眨眼睛。
他把剩下的半根烟捻成碎沫儿,“记得第一次和阿姨来我家串门吗?我妈让我带你去玩,你屁颠屁颠的跟在我身后,跟个小跟屁虫似的,当时我特烦你。”
“喂,你在诋毁我当年的光辉形象!”
“就是那次带你在小区里玩弹球,二楞子输了不认帐,我就把他给揍了一顿,然后回了家。结果刚到家二楞他妈妈就找上门来,我妈拿起笤帚就要擂我,你张开双臂挡在我面前,说二楞是你打的,不赖我。”
“哦?我当年还有这光荣事迹呢?”
“你那么瘦小,怎能把二楞打的俩鼻眼儿都冒血啊,但你就有勇气站在几个大人面前说二楞是你打的。当时我就在想,这小丫头真不赖,以后一准不让任何人欺负她。”
“那我走后,你娘打你了吗?”
“把我揍个半死。”
不禁摇头失笑,原来,在我们彼此浩瀚如烟海的记忆里,都有着刻骨铭心的一缕,或甜蜜,或苦涩,但若干年后,仍会让我们忍不住微笑着回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