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简单地回答。当然,我没有把它卖了。我把它带回家,放在我的房里。晚餐的时候——那是我行前最后的一次晚餐了,当母亲的眼光瞟到瓷器柜上面的时候,她吓了一跳。
“小提琴!”她用手按着胸口,“你把它卖了?!”这时候父亲的脸上流露出一种忧虑的表情。我摇摇头,“我把它和行李一起搁在楼上,”我回答她,“我想把它摆在学校的寝室里面,这样也有个东西好让我想起家里啊!”母亲这时候才转忧为喜。
“除此之外,”我接着说,“带着它,你也可以放心多了。如果我急需要用钱,它就好像一个装满钞票的琴盒,可以派上用场。对吗?老爹!”“对的!乖儿子,对的!”父亲说。他的眼睛却一直故意瞧着其他的地方。
考驾照
〔美国〕安吉利卡·吉布斯
玛丽安去考驾照的那天下午,艾立克森太太陪她一起去。
“有个年纪比你大一些的人陪你去,或许会好些,”玛丽安钻进她旁边的驾驶座时,艾立克森太太说。
“也许上次你表弟陪你去,一路上话说得太多,让你更紧张。”
“是的,夫人,”玛丽安说,声音轻柔,不带顿挫,“有个白人陪着,他们或许真的会满意得多。”
“呵,我想不会是为了那个吧。”
艾立克森太太刚要说,瞄了一眼这女子板起的侧脸,又吞了回去。玛丽安在郊区林荫的街道上缓缓地驶着。这是六月里第一个热天,她们开上大马路时,发现路上挤满了开往海滩的车辆。
“要不要我来开?”艾立克森太太问道,“我很愿意,如果你感到有点定不下心的话。”
玛丽安摇了摇头。艾立克森太太盯着她那双黑色、能干的手看,心里总是千百回地想着:家中没有她真不知该怎么办,还有先前雇用好几个白人女管家的那段日子是怎么熬过的,那些态度很随便的女人认为替人做家事是贬低身价,而给人带小孩更是莫大的侮辱。
“你开得好棒啊,玛丽安,”她说,“我跟你说,别去多想上一次的事。那样的雨天,在那么陡的山坡上开,任谁也会倾滑的。”
“出四项错误才不及格的,”玛丽安说,“我不记得路考官在我表格上画有‘×’号,都是我犯的错。”
“有人说那是他们在暗示你得塞点红包。”
艾立克森太太心有怀疑地说。
“不是的,”玛丽安说,“那样反倒会把事情弄得更糟,艾立克森太太,这我很清楚。”
车子在交通标识处右转,开入一条边路,停在路边一小行车队的后头。路考官还没到呢。
“证件都带齐了吗?”艾立克森太太问。玛丽安自手提袋中都取了出来:学开车的许可证、行车执照,还有她的出生证明。剩下的事就是耐心苦等了。
“每天有个可靠的人开车送孩子们上学,可实在太好了。”艾立克森太太说。
玛丽安从她凝视的驾驶须知表格上抬起了视线。“家中的事也会轻易得多,不是吗?”她说。
“喔,玛丽安,”艾立克森太太赞叹了一声,“我付给你的酬劳,抵得上你为我做的一半,我就心安了!”
“又来了,艾立克森太太。”玛丽安认真地说。她们相互看了一眼,露出亲切的笑容。两辆车门上喷了公家徽志的汽车在对街停了下来。路考官飞快地跨出车来,一身整洁的制服显得精神抖擞且颇有军人气概。玛丽安的手抓紧了方向盘。
“那就是上次刷掉我的那个,”她低声地说,指着一个矮壮、趾高气扬的男人,他正对排在车队前头的一名应考者发号施令。
“噢,艾立克森太太。”
“别紧张,玛丽安。”
艾立克森太太说。她们有默契地彼此交换了个微笑。最后来到她们车前的路考官不是那位矮胖的,而是个温和的中年男人,他翻看她们的证件时,咧开很宽的嘴笑着。艾立克森太太踏出车外。
“你不一起来吗?”路考官问,“曼蒂跟我是不介意有个伴儿的。”
艾立克森太太一时感到有些不知所措。
“不了,”她说着站到了路边,“我可能会让玛丽安感到不自在。她车开得很好,路考官。”
“没问题。”路考官就朝着艾立克森太太挤了挤眼。他钻进汽车坐在玛丽安身边的座位上。
“在街角那儿右转,曼蒂——露。”
艾立克森太太在路边上看着他们平稳地往街上驶去。路考官在一个小黑本子上做记录。
“年龄?”他们往前开了不久,路考官问道。
“二十七。”
他透过眼角看着玛丽安。
“该有一大群小黑毛头了吧,呃?”
玛丽安没有回答。
“前面街角左转,”路考官说,“然后停在那辆卡车跟绿色别克车中间。”
那两部车离得相当近,不过玛丽安没费多大劲儿就把车挤进去了。
“以前开过车吗?曼蒂——露?”路考官问。
“开过,先生,我在宾夕法尼亚州有过三年的驾照。”
“你为什么想开车?”
“我雇主需要我开车接送她的孩子。”
“你不是要在晚上溜出去跟小伙子约会吧?”路考官问。玛丽安摇着头,他还在笑。
“接下来你在下个街口左转,然后在下条街中央再转回头,”路考官说。他开始用口哨吹出《天鹅河》那首歌。
“有没有让你想起家乡来?”他问道。玛丽安在街上将车有条不紊地掉了个头,然后朝着来时的方向往回行驶。
“没有,”她说,“我生在宾州的斯克兰顿城。”
路考官故作惊讶地说:“你不是南方佬?哎呀,可唬住我了,我还以为你准是从那边来的呢。”
“不是,先生。”玛丽安说。
“转上缅因大街,让俺瞧瞧你在车多的路上开得如何。”
他们在缅因大街上跟着一条车龙后头行驶过好几条街,然后看见前面有一座水泥桥高高地跨在铁路上方。
“念念桥头的那个路况标识。”路考官说。
“‘小心驾驶,下雨路滑,危险。’”玛丽安念道。
“你念得还真不赖嘛!”路考官惊叹了一句。
“你是在哪上的学呢,曼蒂?”
“我去年从曼蒂大学毕业的。”
玛丽安说。她的声音有些不太能抑制了。车子爬坡时,路考官大声笑了起来。他笑得差不多连下面的指示都说不出来了。
“在这儿停下来,”说着他抹了抹笑出的眼泪,“然后再发动。曼蒂大学毕业,真的吗?真想不到呵!”玛丽安把车开到了路边。把排挡扳到空挡上,拉上了紧急刹车,等了半晌,然后又扳回排挡。她的面孔板了起来。在松开刹车时,她的脚滑离了离合器踏板,引擎熄了火。
“唉,唉,曼蒂小姐,”路考官说,“别忘了你有大学文凭哟。”
“去你的!”玛丽安大吼了一声。她猛地开动车子,车身摇晃了一下。霎时间路考官收起了他的兴高采烈。
“请驶回我们出发的地点。”
说着,他在玛丽安的申请表格中胡乱地打了四个黑黑的×。艾立克森太太在原处等着他们。玛丽安把车停下之后,路考官跳了出来,在艾立克森太太面前粗鲁地掠过,满脸涨得紫红。
“怎么回事?”艾立克森太太问,惊慌地跟在他后面看。玛丽安低头凝视着方向盘,嘴唇在颤抖。
“啊呀,玛丽安,又没通过?”艾立克森太太说。玛丽安点了点头。
“只是方式有点不同。”
她说着将身子移向了右边的车座。
坐
〔美国〕H. E. 弗朗西斯
早晨,那男人和女人坐在他门前的台阶上,坐了一整天,一动也不动。
他每隔一阵子就从前门的玻璃偷看他们一下。
天黑了,他们还不走,他怀疑他们什么时候吃东西、睡觉、做其他的事情。
黎明时,他们还坐在那儿,坐在那儿任凭日晒雨淋。
起初,只有附近的邻居打电话来问:他们是谁?在那儿干什么?
他不知道。
后来,街那头的邻居也打电话来问,经过那儿看见他们的人都打电话来。
他从未听过那对男女的交谈。
接着他开始接到来自市内各个角落的电话,有陌生人和市里的长辈,有专业人员和职员,有收垃圾及其他社会工作的人。还有邮差,他每天都得绕过他们来送信,这时,他觉得必须采取一些行动了。
他要求他们离开。
他们什么也没说,只是坐着,看着,一派漠然。
他说他要叫警察来。
警察骂了他们一顿,向他们解释他们的权利范围,然后用警车把他们带走。
早上,他们又回来了。
这回警察说,如果不是监牢太挤了,就要把他们关起来,但如果他们坚持的话,警察仍得找个地方关他们。
那是你们的问题,他说。
不,实际上是你的问题,警察这么对他说,但仍然将二人带走。隔天早上他向外一看,那个男人和女人又坐在台阶上了。
他们在那儿坐了好几年。
冬天时,他希望他们冻死。
但是,他自己却死了。
他没有亲戚,所以房子收归该市所有。
那男人和女人继续坐在那里。
该市威胁要将那男人和女人弄走时,邻居和市民控诉该市并提出:那男人和女人在那儿坐了那么久,房子该归他们所有。
请愿者胜诉。男人和女人接管那幢房子。
翌日早晨,全市每一家的门前台阶上,都坐了一对陌生的男女。
快乐时光
〔美国〕艾萨克·阿西姆
关于那件事情,玛姬当天晚上就把它写在日记里。
“公元二一五五年五月十七日,”她开始这么写,“今天汤米发现了一本真正的‘书’!”那是一本非常古老的书。玛姬的祖父曾经对她说过,在她的祖父的少年时代,他的祖父告诉他曾经有一个时代所有的故事都被印刷在纸张上。他们翻阅那些布满黄渍起皱纹的纸张,对他们而言,这实在是一件有趣的事,当他们发现所有的字都被固定在纸张上,不同于平时他们在荧幕上所阅读的移动资讯。而且,当他们翻回到先前读过的那一页时,竟然发现那些字和第一次读到的时候一模一样!“对你而言,”汤米说,“这也许是一种浪费。当你看完这本书时,我猜你一定会把它丢掉。我们的电视荧幕上有超过一百万本的书,而且它可以不断地补充。然而,我不会这么做。”
“我也是啊!”玛姬说。她才十一岁,读过的书远少于汤米。因为汤米已经十三岁了。她说,“你在哪里找到的?”
“在我家,”他专心地阅读着,头也不抬地回答,“在我的阁楼上。”
“它里面说些什么?”
“学校。”玛姬开始对它觉得轻蔑,“学校?到底有什么好写的,我讨厌学校。”
玛姬一直不喜欢上学,但此时她比以前更讨厌学校了。数学老师曾经给她一连串的几何考试,而她的成绩却每况愈下。终于她的母亲禁不住叹息地摇着头,替她请了一位督学官。那位督学是一位红脸的小胖子,随身带着一只装满电线、指针盘的工具箱。他面带笑容,给了她一个苹果,然后就分解她的数学老师。然后他开始组合他的新数学工具,玛姬一直希望他无法组合成,但是他办到了,大约一小时之后;那台熟悉的、又大又黑又丑恶的机器出现在眼前,它的荧幕上,同样出现了所有的课程以及许多烦人的问题。那还不算什么,她最讨厌的是那个她要投入作业和考试卷的投入孔。她必须使用六岁时学会的打孔密码来解答问题,然后数学老师立刻就把作业改好,算出分数。当她做完作业时,督学先生对她微笑并轻拍她的头。他对她的母亲说:“这并非孩子的错,琼尼斯太太。我想,几何学现在对她而言是有一些艰涩,小孩有时候会不太适应,不过没关系,我已经制定了一个十年的学习计划书。事实上,她整体的进步相当令人满意。”
然后他又拍了一下玛姬的头。玛姬失望透了。她一直希望能把所有的老师全部赶走。汤米就曾经有过一个月的时间不必受老师的逼迫,那是在历史课程暂时结束的时候。所以她现在对汤米说:“为什么还有人要写学校的事呢?”汤米用一种优越感的眼光看着她。
“因为那是一种不同于我们的学校,傻瓜。这是一百多年前的那种学校。”
他轻松地用一种清楚的声音补充说:“一个多世纪以前呢!”玛姬有一种被伤害的感觉。
“好吧!就算我不知道那么久以前他们到底有怎样的学校,”她靠在他的肩膀上读着那本书,然后说,“不论如何,他们还是有老师啊!”
“他们的确有一个老师,但‘它’不是正式的老师,而是一个‘人’!”
“一个人?人怎么能作为一个老师呢?”
“嗯——他会教学生们各种事物,然后吩咐家庭作业和问各种问题。”
“可是人不够聪明啊!”
“当然够!我父亲的知识和我的老师一样多。”
“不可能的,人的智慧不能和老师比!”
“他差不多可以了,我打赌!”玛姬不想在这件事情上争论,她说,“我才不要一个陌生人跑到我房里来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