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启成定定的看着东阳悔，突然笑了一声，笑得让人毛骨悚然。“是啊，我被回忆束缚，我不是个男人。桃夭，很久没有人敢这样的教训我了。你是除了我父亲，第一个这么跟我说话的人。”
尽管酒气快要把自己给熏得忍不住想要作呕，东阳悔只是皱了皱眉头，也开始笑，笑的张狂和轻蔑，用力将董启成推开，董启成身子一软，仰坐在地上。东阳悔微微抬着头，垂着眼眸，轻狂的看着他，冷冷道：“伱身居高位，没有人敢跟你针锋相对。没有人敢，对你蛮横无礼。你会用尽一切的手段杀了那些得罪你的人。但是这样的伱，快乐吗？你真的，得到了你想要的吗？我这么说你，想杀了我吗？你可以，我桃夭再怎么名动天下，最终只是一个身份低微，要婉转讨好他人的舞姬。我一条贱命，死在你的手里又怎么样。我不知道你的母亲对你的意义，我也不知道，伱经历了什么。但是，伱被回忆所束缚，就让我看不起！”低垂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哀伤，的确啊。自己，不也一样，被回忆束缚么。
董启成静静的呆坐着，没有看她，也没有再拿起一旁的酒罐，突然躺在地上，愣愣的看着屋顶。东阳悔见此，缓步走到他的身边，坐在一边，看着忽闪忽闪的暗光。语气也放得柔和，但熠熠的眸子里却是厌恶。“别这样了，有什么难过的事情我可以听，说给我听吧。虽然我不能和你一样感同身受，但是，说出来，总是好的吧。”虽然不能和你感同身受，但是你把你难过的事情说出来可以让我开心啊。不过这句话东阳悔只是心里默默的想，现在，自己见不到暮流歌，不知道他的情况，比谁都难过。只能把这种煎熬，演变成恨，加在董启成的身上。
“你……”董启成微微侧头，看着她的侧脸，被烛光淡淡的光晕给包围着，仿佛，下一刻会随着这微光消散。伸出手覆在东阳悔放在身侧的手上，东阳悔身形一僵，但是没有收回来。不能太抗拒，尼玛尼玛，回去一定要把这一只手洗一百遍。但东阳悔的心思董启成自然是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他微微昂着头，似乎是陷入了回忆中，缓缓道：“我在九岁那一年，我爹死了。我没有伤心，也没有难过，相反的。我欢呼雀跃，我高兴无比。我兴奋的像个疯子，我高声呼喊着，从村头，一直跑到了村尾。而这一切，都缘于我的父亲，都是他的错。我的父亲叫姚伟，我一开始叫姚不德，所有的小孩都拿我的名字乱起外号，这种践踏我人生，我人格的名字。我多么痛恨，我拿着瓷杯的碎片在墙外的土地上一遍又一遍刻着姚伟的名字。我恨他，我的母亲原本是董家的大小姐董萧，在我的记忆里，娘亲是温柔的，慈爱的。但是，但是，被姚伟那个畜生给折磨死了。母亲是大家闺秀，父亲是一介平民，外公心疼母亲，本来不愿意让母亲嫁给姚伟，但是母亲执意要嫁。外公准备的嫁妆很丰厚，说是十里红妆，也不为过。
姚伟因为得到了这笔丰厚的嫁妆，就开始坐吃山空，开始肆意挥霍。最终所有的钱财都没有了，母亲生我的时候，是家里的丫鬟在青楼找到了姚伟。后来，姚伟不停的动手打娘亲，一再逼迫她回娘家要钱。一开始娘亲也是不同意，但是房子，地皮，值钱的，卖了的卖了，当了的当了。再也没有了，我饿得前心贴后背，嚎啕大哭。他就拿着扫帚打我，在我的身上留下一道道怨恨的萌芽。母亲哭着喊着挡在我的面前。最终，母亲妥协了，厚着脸皮会娘家要钱，我沉不住气，偷偷告诉了外公。外公气的不让母亲再回去，母亲拿着粗布，狠命的抽打我。一边抽打一边哭，我浑身都好痛，但是我能够听得到，母亲一直喃喃道，这是爱，这是爱。我爱他。
母亲终于死了，因为伤寒，姚伟不给她请大夫。我很害怕，太害怕了。我拿着热水，拿着手绢，不停的呼喊着母亲。等到我哭着喊着请来了大夫，母亲已经咽气了。母亲嫁给他是十六岁。生我是十八岁，死了，是二十六岁。短暂的一生，却至始至终没有恨过姚伟，母亲爱我，疼我。所以，我很姚伟，恨死了他，恨不得日日夜夜可以拿火焚烧他的骨头到肉体。第二年，姚伟得罪了赌馆的人，人家找人打死了他。没有人给他收尸，我默默的把他拖到后山，拿着刀，拿着火，一刀一刀，划开他的皮肉。一把火烧干净了他。我的外公把我接到了董府，重新给我起了名字，董启成。我费尽心思爬到了今天的位置，但是我，一点都不快乐。我忘不了母亲的死，忘不了仇恨和难过。”
董启成突然起身狠狠的灌了一大口酒，狂喊道：“我恨啊！”忽而，又低低道：“但是，桃夭，你真的不一样。桃夭，别离开我。别离开我。”董启成低低的呢喃着，没有看东阳悔，只是看着那烛光。目光越发清明，低低的笑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