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中午吃饭时间,出去的人也都回来了,看着有二十来个人,他们中有老人,有中年人,有比自己年轻的,还有的是看着跟自己差不多大的人。每一个人看起来都像是营养不良一样,眼睛里是对一切都很漠然的神情。吃的是清水煮萝卜,看不见一点油星,只是放了一点盐在里面,这就是下饭菜。这些人也不挑食,端着碗就吃。小旭虽说从早晨到现在水米未进,还经过那么一番折腾,肚子早就饿了,“咕咕”地叫着,却怎么也吃不下去。
一个年龄四十岁左右的男人,看起来像是这个团伙的老大,看着小旭说:“你不吃东西,下午还要走很远的路,可没人抬着你走哦。”
小旭看了他一眼,还是没吃饭。他吃不下去,一则心中窝火,满以为利用假期出来轻松一下,谁知却被自己的徒弟骗了,弄到这个团伙里来,不知道接下来是什么样的情况,以往在电视上看见过关于非法传销的报道,想不到自己也落了进来,心里着急;再则,这饭菜看着都没胃口,哪里吃得下去。
“老大”也懒得理他,自己到一边去吃饭了。
饭后,让大家休息了半小时,“老大”便招呼大家走了。
他来到小旭面前说:“你今天下午也一起去听课,听了后你会有收益的。”
“我不去听啥子课,放我回去。”小旭坚定地说。
“想回去?怕是没那么简单吧。我们是为你们着想,给你们介绍工作,让你们在不久的将来也能挣大钱,当有钱人,你应该领情。”“老大”也不急,耐心地跟小旭讲着。
“反正我不得去,你们应该是传销组织吧,这是非法的,你们这样强制把我扣在这里也是犯法的。”小旭看着“老大”说。
“犯法?笑话。等你学到本事了你还要感谢我。别多话了,起来,走!”“老大”说完,对上午“陪伴”小旭的三个人使了一个眼神。
那三个人站了起来,有两个人来拉小旭,小旭挣了挣,根本就没用,这两人的劲儿大得很,几乎是把小旭架起走出了楼房。
出来后,那两人松开了手说:“好好地跟我们走,别想逃跑,你要不听话,可别怪我们不客气。”
小旭没吭声,他想,走出来了应该会有脱身的机会。
小旭边走边瞅机会。刚走出楼房,周围好像没什么人,这个地方显得有些冷清,走了一段路后,街上的行人多了起来。
那三个人跟小旭走得很近,根本就没有脱身的可能。小旭耐心地观察着,在过一条大马路时,当左右两人掉头看有没有车辆时,小旭瞅着这一机会,飞奔着朝街中间跑去,在三人还没反应过来时,小旭已经跑到了对面街沿上,朝着人多的地方跑去,想借助路人的帮助跑到安全的地方。
那三个人看见小旭跑了,什么也不顾地赶紧追赶,穿行在车辆中,很快地追了上来。他们的速度之快,小旭又是两顿没吃饭,渐渐地体力不支了,边跑边向路人喊道:“请帮帮我,后面那三个人不是好人。”
很多人只是做观望状,以为是在拍电视剧,好奇地看着,没人伸手帮助小旭,还有的人看见三个追赶的人一脸凶相,也不敢惹事。最终,小旭被三个人追上了,其中一个人上来就给了小旭一拳头,恶狠狠地说:“我叫你跑!”小旭的鼻子流出了血,另外两个人没打小旭,只是狠狠地骂了他几句,一个人拿出一张纸巾,让小旭将鼻血擦了。然后,继续“陪”着小旭走。
小旭有些颓丧,但他绝不放弃,打定主意只要有机会就跑。现在,暂时是没有机会了,那就慢慢再瞅机会吧。
三个人“护送”着小旭走了很久,来到郊外一个像是一家废弃工厂的小礼堂。里面已经有很多人了,小旭仔细地看了看,应该有七八十个人。小礼堂不知为何没座椅,大家都站着,里面闹哄哄的,那三个人将小旭带到前面一些,寸步不离地站在他的周围。小旭在人群中找着,没有发现小林。
一会儿,那个“老大”走了出来,站在前面台上,对下面的人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刚才还闹哄哄的场面,一下子就静了下来。“我们几个点的人都到了,今天请了张老师来给大家讲课,大家一定要认真听,我们是要提问的。请张老师上来,大家欢迎。”在掌声中,一个年近五十岁、看起来文质彬彬的被称作张老师的男人在大家的掌声中走上了讲台。
“大家好!我今天给大家讲的是……”小旭根本就没有听见张老师在讲什么,他还在瞅机会,想趁人不备再次逃跑。
“别东张西望的,认真听讲,下来抽问你回答不出来,有你受的。在这里你更别想跑出去。”那个有点胖的家伙在小旭耳边说道。
小旭瞪了那人一眼,将眼睛移向了讲台,只看见那个张老师的嘴皮不断地翻动,却听不进一个字,所以,不知道他在讲什么。
过了约莫一个小时,小旭就提出想去洗手间,那个瘦高个说:“忍倒,一会儿就完了。”
“忍不倒,我总不可能就在这里方便吧?”小旭强硬地说。
胖子无奈,只得喊瘦子跟他一起带小旭去洗手间。
洗手间在礼堂出去右边的一排平房里,小旭进去了,胖瘦两人就在门外等着。小旭迅速打量了一下小小的洗手间,只有头顶上方有一个小窗口,离地面很高,根本就爬不上去,怎么办?这是一次机会。小旭还没想出办法,那瘦子就探头进来看着他说:“快点,别磨蹭。”
小旭没理他。瘦子干脆就守在里面不出去了,小旭没办法,只好离开洗手间,回到礼堂。
此时礼堂里人声鼎沸,那些听课的人人脸上放着异彩,相互交流着,好像在讨论着什么。小旭还没搞明白这些人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变化,刚才还灰扑扑的脸上,何以就如此容光焕发,这时,讲台上的张老师扯着嗓子叫大家静下来,等人群静下来后,他从随身提包里拿出了几张广告单一样的纸,对大家说:“这就是我刚才给大家介绍的产品,这是运用高科技生产出来的,这些产品就是需要各位去努力,让它能走进社会、走进家庭。这些产品被推销出去后,各位也就发财了,推销得多的,就发大财,反之,就只能挣一点小钱。有的人是投入了资金的,怎样才能让产品大量地推销出去,能收回你们的本金,甚至于发大财,这就要看你们发展的下线的多少来定了,需要大家的努力。我刚才已给大家讲过了,你们有没有信心?”
“有!”下面听讲的人齐声回答道,那声音之响亮,而且充满自信。
“你们想不想发大财?”这挑动性问话再次响起。
“想!发大财!发大财!”这些回答就像是经过训练一样整齐,而且这些人的眼里流露出渴求、向往之情。
小旭惊奇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以前听说过传销组织能给人洗脑,看看眼前这些人,还真的让你不得不信。他看见这些人的神情和模样,就像打了兴奋剂一样,心里有点害怕起来,自己不想法逃出去的话,会不会也这样被洗了脑?想到这里,他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在这里站着一听就是两个多小时,那些人也不觉得累,还群情激昂的样子,仿佛前面就堆着金山,等他们去挖,一个个脸上红扑扑的,大受鼓舞的样子。
最后,张老师扯大嗓门问:“我们的口号是什么?”
下面齐声响应道:“努力赚钱!努力赚钱!努力赚钱!”
连着吼了三遍,那气势之大,让小旭瞠目。
口号呼过后,一天的讲课就结束了,这些人兴奋地一个接一个走出小礼堂。
在涌动的人流中,小旭又动起了脑筋,他想在人多的情况下再试一试能否跑掉。
他瞅准了“陪伴”他的三个家伙正望着别处,就一低头扎进了人群中。他本来个子就不高大,很清瘦,扎在人群中不容易被看见。他低着头在人群里疾步走着。
那三个家伙发现小旭不见了,就踮着脚往人群里看,瘦子眼尖,一下子看见了在人群中东躲西藏的小旭,他悄悄地向小旭接近。他快要走到小旭身边时,被小旭发现了,小旭一下子拨开挡在前面的人想跑快点,不让他们抓住。怎奈人太多,想跑快点都不行,眼看着就要被追上了,小旭急了,忙对身前那些挡住自己路的人说:“请帮帮我,他们要抓我,让一让。”
那些人有点奇怪地看着小旭,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瘦子在喊:“快拦住他,他做了坏事还想跑,帮忙拦住他。”这一招还真灵,立刻就有人拉住了小旭,使小旭跑不动,小旭急了,说:“他乱说的,我是被骗过来的,快放我走。”
那些人听小旭这么说,越发地拉着他不松手。到这里来的人,哪个当初不是被骗过来的,但现在他们不认为是被骗了,认为自己是在做着崇高的事业,在实现着自身的价值。他们认为这是好事,所以,拉着小旭的手更不会松开了,他们要帮助这个小伙子转变观念。
小旭急得头上都冒出了汗,使劲儿想挣脱那些抓住他的手,无奈这些人因刚听完课,还处在兴奋之中,手上的劲儿实在是大。还没等小旭挣脱那些人,瘦子已扑了过来,随手就是一拳给小旭打过来,小旭的嘴角流出了血。看见流血了,那些抓住小旭的手就松开了,他们还是有点害怕,赶忙说:
“不能打人,好好教育他就是了。”小旭有些恼怒地看着这些人:“你们不把我抓住什么事都没有,说不定我已跑掉了,愚昧!”
瘦子气急败坏地死死捏着小旭的手:“下次再跑,看我不好好收拾你!走!”说着,使劲儿拽着小旭,三个人死死地盯着他。小旭愤怒地瞪着他们,跟着其他人一起往回走。
回到住处,天已黑了。留下来的两个人已把晚饭做好了,还是清水萝卜,没一点油星星,但那些人一样吃得津津有味。小旭因为几乎一天没进东西了,肚子饿得很。他想,要想逃走,还得养好体力,慢慢再找机会,于是,他艰难地吃了一点饭。
饭后半小时,这个团伙有几个负责人,将房间里的20个人召集在一起,由一个大家喊他李老师的中年人开始提问白天的听课内容,回答正确的,就得到了赞许,没回答上的,就被训了一顿。小旭冷眼看着这一切。
这些人都认真机械地回答着,看来这些人在听讲时还是认真的,很多人都能回答出来。小旭悄悄地问身边一个看起来年龄有点大的男人:“每天都这样吗?”
“是的,如果认真听了课,人就要自由一点;如果老是回答不出问题,就要不断地去听,甚至还会挨打,所以,到这里来的人过两天就会认真听课了。”
“你来这里多久了?你肯定不是自愿来的。”小旭又问。
“唉,哪个愿意到这里来哦。我一把年纪了,在家里过得舒舒服服的,被我那不争气的儿子给拽过来的,说让我过来看他做的生意,来了就走不掉了。”男人叹了一口气。
“那你儿子呢?你们没想过跑出去吗?”
“他在另一个点。这个集体有几个点,上课时大家才聚到一起。我们交了钱,被陷在这里了,只有好好地干,才能把交的钱挣回来。还让我们把家里的亲人或是熟人都介绍过来,介绍得多的就可以多分钱。”
“这些人就都不愿意回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