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混乱之后,梓香终究还是被东华带回了王府。
回去的一路上,东华的神情都不是很好,不知道他是在想着什么,亦或者他是在猜测着什么。
今日的慧妃一连着刺伤了东赫和沈青蔷,他猜不透为什么,按照她说的话语是她不痛快,她不痛快难道就可以把自己的性命也搭上吗?她不痛快,难道东赫醒来就会这样的放过她吗?沈青蔷会吗?
到底是为什么?
况且,最让东华觉得疑惑的是东赫的态度,他的态度中分明没有说要怪罪千姬,这是让东华最为不解的地方。
但是最后杀手来的时候,同样的面对着危险,身边的这个女人扑向的是宫中的那个男人,而千姬却是来到了他的身后。
回府之后东华便让人带着梓香回去休息,而他却是站在曾经千姬醒来之后最爱站的地方,那个清澈的水池边,神色晦暗不明。
贺州亲眼见到了这场混乱,他慢步的走到了东华的身侧站着。
沉默了很久才缓缓的问道:“王爷,您是皇帝醒过来会不会把千姬姑娘斩首了?”
东华的睫毛微微的颤动,会吗?他也忽然间没有了答案。
“其实老奴不明白千姬姑娘为什么进宫之后戾气变得重了许多,变得有些心狠手辣了,只不过你看回府来的时候还是慈眉善目的,特别是阿筀,还是那么的喜欢她。”贺州说完,东华也冷声开口说道:“你说,真的是她进宫之后变了吗?还是说原来她本就是这个样子的,只是在府中的时候掩藏了?”
“若是掩藏,没有一个人能够把一个浓的戾气掩藏数十年,不是一朝一夕。”贺州说的不无道理,谁能够在一个人的眼皮子底下掩藏真实的性子数十年呢?
“是啊,没有一个人可以数十年的掩藏着。”
不过贺州沉默了片刻说道:“其实,我有一件事情是没有和王爷细说的。”
“什么事情?”东华问道。
贺州沉思了片刻缓缓的说道:“就是千姬姑娘昏迷之后,那天晚上电闪雷鸣,还下着暴雨,西厢那边的那俩丫头还过来说千姬姑娘没有了,要找王爷,不过那个时候王爷守着沈小姐,便被我推了回去,后来我又想,要是她真的没有了在那儿也是不好的,我便过去了,只是过去之后,她已经起身了,坐在那儿眼神中都是杀气,很浓重,当时不解,如今想想,和昨日她手中的剑刺入皇帝身上的时候一样。”
东华听着听着眉头紧紧的拧在了一起。
紧接着贺州又沉沉的说道:“爷,会不会是姑娘心中又心结?”
“你是说她怪本王踹了她?”东华淡淡的问道。
“贺叔,越说越糊涂了,若是她是怪本王,她应该是冲着本王来的,为什么要去杀东赫?”
“难道.....”贺州欲言又止。
东华眉头紧锁:“难道什么?”
贺州沉沉的叹气,随后说道:“爷,不管是千姬姑娘醒了,还是沈小姐醒来,老奴总感觉这不是一件寻常的事情,重点是明明都还是原来的人,可是感觉却是硬生生的变了,难道王爷没有察觉到吗?”
贺州说的这句话才是重点,若是说回来的人不是原来的,那么为什么会知道曾经的往事?
东华的心中出现了这样的疑惑,对于沈画楼,他只是不解和恼怒,为什么她在经历那样的背叛之后心中还是有东赫那个人,真的是那么深爱入骨髓吗?不是说有爱就有恨吗?
而在千姬的身上,东华似乎是察觉到了点什么。
就如那天晚上在客栈的时候,她不知道自己对面的那个人是谁,她还问过她以前的事情,她说忘记了,可是是真的忘记了,还是她根本就不是千姬?
虽然沉思着,可是东华却没有说出来,只是看着贺州问道:“沈小姐给人的感觉也变了吗?”
“变了,我虽然接触的不多,但是总感觉站在那儿整个人的气息都是不一样的。”贺州淡淡的说着,似乎这真是一件玄乎的事情。
东华的神情晦暗不明,他穿着一身褐色的锦衣,本身就看着格外的阴冷,加上他散发出来的气息,更是写着生人勿近。
贺州看着他的样子,缓缓的退出去了很远,就这样的守着。
晚上的王府,自从那天之后,阁楼上的气氛也有些怪异,东华一连着一天一夜都没有去见梓香。
她静静的坐在床沿边,纤细的手指紧紧的揪着床单,终究东赫对她什么表示都没有,感觉在他的心底,自己的的位置还没有那个替身的位置重。
她也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东赫宁愿是宠着一个替身都不要她?
而此时此刻,她是依旧的护着东赫,回来路途上东华就是一言不发,神情冷淡,说到底,东华守着这么多年,心中定是不会轻易的放走沈画楼的。
自以为是的时候总是这样的感觉,那个慧妃到底是什么样的来路她总要搞清楚,游走在东华和东赫的身边,两个男人似乎都对她有情,这对她恨不利。
若是东赫真的接她进宫,那么慧妃和东华有什么样的关系都不碍事,甚至她还可以加以利用,让东赫废了她。
其实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要怎么和东华解释昨天自己的举动,可是又该怎么去解释呢?自己去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不去东华又不来见她。
好在就在此时,门口咯吱的一声响,抬眸便看到了东华的身影缓缓的走了进来。
东华看着面前的女子沉声问道:“你的腿还难受吗?”
梓香微微一愣,看着东华缓声道:“其实比前些天好很多了,就是还不能很快的走。”
“云霓说过,你还能够站起来都是造化了,画楼,这已经是不幸的万幸。”东华的话语平和,甚至是带着一丝的心疼,你能够从他的话语中听出来。
梓香沉默了很久才缓缓说道:“我知道。”
“可怜之人定有可恨之处,你说,你可是一个可怜的人?”东华淡淡的问道。
梓香的心中烦闷,沉默了很久才说道:“我从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可怜之人,可是我确实可恨。”
东华听着她的话语反而是微微的勾唇,一直以来,她见过东华很多次,只不过这个人除了看沈画楼,看着陌生人的眼神总是薄凉而阴冷的,让人不寒而栗。
就如此刻,你看着他是笑的,可是眼中却是一点儿的笑意都不曾有,你也看不透他的心思,看不懂他在想什么。
“那么你的意思是你的心里还有他?对吗?”东华问出来了这句话之后,并没有出现了太多的受伤的神情,只是眉头紧皱不展。
梓香沉默不语,此时此刻的她正在思索着该怎么回道东华的这句话,她是该坦诚的说,还是说自己旧情难忘,就算是想要复仇也依旧的想要回去?
东华看着她许久都不回答,沉声问道:“你不回答,我大概是懂得你的意思了。”
“王爷,我很感谢你的救命之恩。”梓香说完这句话之后,东华的脸色微微的僵硬,过了许久之后才缓缓的说道:“不客气。”
“那么,你可是要进宫?”东华看着她问道。
梓香沉默了很久之后,才缓缓的说道:“我还不知道。”
听着这句话的时候,东华的眸光微微的变了变,可是他终究是没有问出来,也没有再说什么,很多的事情多说无益。
“那你想清楚的时候来告诉我,送佛送到西。”东华说出了这句话的时候,梓香的心中一颤。
就连站在外面的贺州听到了这句话语的时候,都微微的一颤,他总以为总有一天东华守着的沈画楼醒了,他便能够成家,可是他怎么也不曾想到今日东华会对着沈画楼说出这样的话语。
东华走出屋门的时候,梓香看着那背影,眉头深锁。
贺州跟上东华的脚步,东华走得很快,贺州也是小跑着跟上去,当东华顿住脚步的时候,贺州沉声说道:“王爷,您何必呢?”
东华没有说话,贺州沉声说道:“王爷,难道您真的同意让她入宫吗?”
“别跟着我,本王一个人静一静。”东华说着便离去了。
梓香坐在屋内心中七上八下的不安着,一时之间她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会是如今这样的结局?
或许一切都是因为忽然冒出来的一个千姬,若是没有这个女人的话,或许现在就不是这个样子的。
东华的心中有沈画楼,可是如今她却感觉他的心思也有在那个慧妃的身上,东赫不管是爱还是恨,也不应该是现在的态度,一切都是因为慧妃!
而此时的皇宫,忽然间皇帝和皇后都出了事情,慧妃和周妃却是安然无恙的回来了,惹人非议岂不说,太后去养心殿看望皇帝,打了慧妃,就被慧妃派人把永寿宫圈禁了起来,任何人不得出入!
司太后被送回永寿宫之后,陆翊回来了。
看着站在那台阶上的画楼,他的神情不轻松,司太后虽然和画楼又过节,但是又有东忱在那儿,总是不好说的。
只是这么多年,东忱和司太后的关系也不好,具体是什么样的原因且不知。
“你是不是想好要做什么?”陆翊看着画楼平静的问道。
画楼抬眸望着他,薄唇紧抿:“你说,若是让他活了,会放过我吗?”
陆翊看着画楼坚定的说道:“你似乎是想太多了。”
“对,我也觉得是我想太多了,他若是醒过来肯定是不会放过我的。”画楼也微微勾唇说道。
陆翊微微的蹙眉:“你可有万全之策?”
画楼苦笑着看着陆翊,过了许久才说道:“我从没有想过万全之策,我从没有想过那一刻我的心中是那么的不痛快,就那么冲动的就做出了这样的事情,陆翊,原本留在这个宫内,我就是为了寻找一个万全之策,我这个人贪念那么多,我除了复仇,我还想要以后活下去,看看山河也是好的,说不定会遇到几个好人,温暖一下这冰冷的心。”
“在这件事情上,陛下醒来还是后话,怕就怕沈栋还活着,他带着朝臣捉拿你,可就不好了。”陆翊淡淡的说道。
听着陆翊说的话语,她当然是知道的。
沈栋,他到底是该去对付王府中的女儿,还是来对付她,她尚不可知。
画楼想到了这儿,陆翊也猛然的想到了这儿,沉声问道:“那些杀手,你知道来路吗?”
“知道。”画楼说出来之后陆翊微微蹙眉。
只听画楼接着说道:“但是我不明白他和皇上有什么样的仇恨。”
“你见过他?”陆翊问道。
“见过。”画楼看着陆翊淡淡的说道。
陆翊听着画楼的话语陷入了淡淡的沉思:“是不是和上一次茶楼的人是一个?”
听到这儿,画楼抬眸望着他,想起了那个最后死在了暗牢里面的沉香,那件事情之后,陆翊曾经有一段时间都是消沉的,其实有些过往知道但是不必说出来。
在这尘世间,谁的身上都会有那么一道伤疤,或深或浅,永远也不要去翻看别人的伤疤好了没有,或许好了,但是你看了别人会隐隐的觉得疼,或许没有好,那就是新伤旧伤都来了。
对于陆翊,他们是朋友,当然是希望他好好的。
这么久看过来,画楼就只看到了东华,他似乎是对任何的替身都不会恍惚,至少曾经的千姬在他的府邸十多年,他都不曾动心。
“是同一个人。”画楼淡淡的回道。
陆翊望着画楼沉声说道:“你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吗?”
画楼站在那高高的台阶上,看着地平线的远方,晚霞缓缓的漂浮上来,就像是心口飘上来的愁绪一样。
“我连司太后为什么对东赫和东忱是两个态度都还没有弄明白,怎么会明白一个见过两次面的陌生人为什么会对东赫下杀手?”
陆翊沉默的站着,画楼却是勾唇说道:“其实,我想那么多做什么呢?若是他真的死了,或许与我和那人,都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你说是不是?”
听着沈画楼说出了这样的一句话,陆翊的心中似乎是被什么膈应一样,只是静静的看着,面前的女子始终是变了,她不在是像从前一样热衷于太多朝廷上的事情,她也不会再去想着某些大事,似乎是倦了,似乎又是累了,你就是此时此刻看着她,似乎是矛盾而又纠结。
“画楼,你分明就很不开心。”陆翊缓缓的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画楼的心口微微一滞,移眸望着陆翊问道:“开心又有什么用,每一天都很开心的时候,其实背后的肮脏,足够倾覆一切,就这样也挺好的,你什么都能够看得清楚,看清楚之后,开不开心自己再去选择。”
其实画楼说得很对,有很多的事情,你知道真相和事实,要开心和难过你自己再去选择。
东赫和沈青蔷都还没有醒来,沈青蔷被安置在了景阳宫,东赫在养心殿,就算是死画楼也不想他们死在一起。
画楼和陆翊静静的坐在外面的台阶上,而里面的太医检查诊脉之后,才缓缓的来向画楼禀报。
“微臣见过慧妃娘娘!”薛成林站在画楼的背后缓声说道。
画楼缓缓的转身看着薛成林问道:“怎么样了?”
“皇上还在昏迷当中,只是脉搏已经恢复正常了,等着醒过来就好了。”薛成林说着,画楼也微微的点了点头,说道:“辛苦薛太医了。”
“是微臣的份内之事。”
画楼没有再问沈青蔷怎么样,只听薛成林说道:“娘娘,皇后娘娘那边.....”
他的话语还没有说出来,画楼就打断了他:“你就直接说会死吗?”
“不会。”
“那就得了,其他的我什么也不想听。”画楼的话语说得很是直截了当,让薛成林都微微一滞,说道:“既然这样,那微臣告退。”
画楼微微点头,薛成林转身之后,却又忽然回头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画楼微微蹙眉问道:“薛大人有什么想要说什么?”
“微臣想要问一下,安王爷的病是娘娘治好的吗?”画楼看着他,面色平静的说道:“若是薛太医觉得安王爷好了,那么算是我治好的也没有问题。”
她的回答不算是明确,而薛成林却是已经知道了答案。
“娘娘,微臣佩服。”薛成林看着画楼沉声说道。
“行医者救人,不看任何的形势。”
“那是自然。”薛成林说完,画楼也就笑了。
他朝着画楼拱了拱手说道:“那微臣告退了。”
陆翊问画楼若是东赫要杀了她怎么办?
画楼沉默了很久说道:“若是真的如此,那就同归于尽吧。”
“你真的其他什么留恋的不曾有了吗?”
“有,但是容不得我,既然已经是容不得,那便作罢。”
“画楼,你曾经不是这样的,也不会这样的轻易放弃。”
画楼苦笑不已:“就是因为我太执着,太不愿意放弃,我最后才是这个样子,吃一堑长一智,大概就是如此。”
说完她便转身走开了,陆翊看着她的背影,心中觉得有些堵塞,轻声呢喃着同归于尽,缓缓的勾唇笑着,可是那笑容让人看了想哭。
薛成林给东赫开了方子,两个方子,一个是沈青蔷的,一个是东赫的,东赫的药抓来了之后,交给了画楼,是画楼在熏风殿外亲自熬的,然后亲手端到了养心殿,丝毫都没有经过他人的手。
而沈青蔷的药方上,被画楼加了一味药,是她让茹央去抓的药,给了景阳宫的管事姑姑,如今景阳宫的管事的,是何嬷嬷派去的,和茹央还是旧识。
画楼在给东赫熬药的时候,眼神都是游走的神态,不知道是飘向了何方。
翌日的清晨,养心殿的宫人跑来找画楼说是东赫醒了。
画楼当时正趴在庭院那冰冷的石桌上,叫醒了她就跟随着快速的去了养心殿。
躺在床上的东赫还是闭着眼睛的,脸色嘴唇都是苍白的样子,画楼站在他的床榻前,周边都站满了宫人,她并没有很激动,也没有兴奋的样子,只是那么淡漠的看着东赫沉声问道:“饿吗?”
东赫缓缓的摇了摇头睁开了眼睛,他的眼中还有血丝。
静静的看着画楼的样子,不言不语。
“若是不饿的话,我让宫人把药端来。”画楼看着东赫问道。
东赫沉默不语的看着她,过了很久很久之后,他才沉声道:“好。”
药熬好了就放在外殿的,听见东赫说好之后,画楼才让宫人端了进来。
那一碗的乌黑的药汁,或许多了几味什么药也说不定,画楼静静的垂眸看着那药汁,东赫看着她问道:“没有凉吗?”
画楼端着那碗已经快已经变冷的药汁,淡淡的说道:“已经凉了,皇上喝吧。”
东赫看着她的眼睛,缓缓的说道:“你这几日没有睡觉吗?黑眼圈这么重。”
画楼微微抿唇:“没有了,睡着了,只是一夜的梦而已。”她说着就缓缓的走了过去,用小勺给东赫喂着药。
东赫看着那勺子中的药停顿了很久才缓缓的张开嘴喝,等到后来药喝到一半的时候,画楼才缓缓的开口说道:“你曾经也是这样的给我喂药,一边喂药一边安慰我,东赫,人生来就是要你来我往,你怎么对我,我怎么回报你,不能落下是不是,特别是不能让别人说成忘恩负义的人对不对?”
她的话语很冷,李钦站在不远处,听着这个话语不自觉的打了一个冷颤,他也不知道这是来自什么地方的反应。
东赫只是喝着药,似乎是没有听到画楼的话语一般,抬眸望着她问道:“可有人为难你?”
画楼的心口微微一滞,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沉声说道:“为了不想让别人说我忘恩负义,所以别人给我一尺,我就还一丈,恩也好,仇也一样!”
她说着这句话的时候,眼睛定定的看着东赫,东赫一把夺过了她手中的药碗把那药一饮而尽,随后把那一个青瓷碗摔得粉碎!
“你走!”东赫指着那门口的方向对着画楼厉声说道。
画楼豁然起身,嘴唇勾勒着邪魅的笑容,随后大笑了两声之后就走了出去,只是出去的时候她还朗声说道:“皇上,我中午会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