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七在吴芳下葬的前两天,突然向周围的亲朋好友宣布了一件让人不可理解的决定:他要与死者举行婚礼。当人们听到他的这个决定后,都怀疑他是不是因为吴芳的突然死去,受的刺激太大了,精神上出了毛病。也有个别好心人去问田七的母亲,谁知老太太听罢后只是淡淡一笑,说她知道这件事,她同意田七的这个决定,田七只有这么做,她与田七才能对得起这位屈死的姑娘,只有这么做,才是对死者的在天之灵的一个安慰,只有这么做,才能把痛苦中的田七解脱出来。老太太对田七这种做法的解释,使周围的人们更加疑惑了。此时只有张伟理解,因为只有张伟一个人清楚这母子两心中的秘密。
事情还要从田七的生父和吴芳第一次上北京,去找失去多年联系的老将军王胜说起。当时吴芳和义父去北京,在这父女两的心里,特别是在吴芳的心里,只有一个概念,就是去看望义父的一位老朋友,共产党的一位高级干部。那天当他们的车到了王胜将军住的那个胡同口时,一时不知该往哪走,她和养父下车去问路。当养父向路边那个修车人问路时,那人急忙扔下手中的活,热情地为他们带路。当时,她对这位修自行车的年轻人第一印象是热情,心肠好。路上,她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她突然发觉这个修车人有点面熟,似乎在哪见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更使她和养父没有料到的是,前门饭店里的那一幕,这位热情的修车人竟然成了她的大哥。
当时的场面让这位姑娘兴奋,让这位姑娘激动了,让这位自小就喜欢戏剧的姑娘,真正理解了中国戏剧家曹禺先生的一句话:“一个人的一生,就是一本戏。”养父的一家真可谓是:“悲欢离合、生生死死、坎坎坷坷、团团圆圆、大悲大喜、大起大落。”吴芳认为能在这种环境下生存下来的人,本身就是人世间的一个奇迹,她认为能创造奇迹的人就是一个不简单的人,一个了不起的人,一个能从风风雨雨、坎坎坷坷中走过来的人,他自身就有着一种超人的毅力,当时她就对自己面前这位义父让她叫大哥的人,增加了几分敬意。自从之后,她开始注意、观察这位大哥了。
让她最有感触的一件事,就是田七到天津后的第一个清明节,清明前,田七向父亲提出他要到古城去一趟,一是给养父田油茶上上坟、祭祀一下养父,二是寻找他多年没有音信的几位儿时朋友。当时的吴芳心一动执意要陪田七去古城。当田七看到养父的坟地早被铲为平地盖上了厂房时,依她的意思,坟既然已经让人给平了,遗骨也不知被扔到哪了,那就回去吧。谁知,田七却在工厂的一个角落,给养父烧了纸、磕了头,祭祀了一番。回到饭店,田七低落的情绪,对她是个很大的触动。再就是田七寻找儿时朋友这件事。田七在古城里寻找李义和玉琴,可这两人犹如泥牛人海,无丝毫音信,但田七还是不甘心,后来他和五金公司的采购员混熟了,田七又把此事委托给了那位采购员。采购员是满腔热情地答应了,可这位采购员也是刚从部队转业下来的一个外地人,对古城的情况不是很熟,这事就一直拖到了田七二次返回古城找到那位采购员再次又见到田七时,这才想起了田七几年前托付给他的一件事。
田七二次到古城找到李义还真是这位采购员的功劳。这两桩被人们看来是很小很小的事情,但在吴芳,这位自幼失去亲人的姑娘的心中却印下了很深很深的烙印,在吴芳的心里认定她这位大哥,是天底下心肠最好最好的人,姑娘暗自下了个决心,要把自己的终身交给田七。
这一切,田七丝毫没有察觉。田七心想既然儿时的朋友找不到了,如今身边有了一个弟弟、一个妹妹,这大概也是一种天意吧,所以他真心地把张伟和吴芳当作自己的亲弟妹看待。
对吴芳平时流露出来的感情,他认为是出于一个妹妹对兄长单纯的兄妹之情,对于吴芳有时的暗示,他误认为是吴芳的调皮和玩笑。所以在后来的一段日子里,他外出经商带着吴芳和张伟两人时,也从没有产生过什么其他的想法。这主要是田七的那种陈旧观念在作怪,他认为哪有哥哥和妹妹结婚的道理,正因为如此,这么多年田七就从来没有往那方面想过。
随着时间的推移,田七先是跟父亲经商,接着是父亲的受伤、瘫痪,内外的忙乱使田七对自己身边这位小妹的心思更是顾及不到了。父亲病故后,田七这才意识到身边的这位小妹妹已经长成大姑娘了。有一次吃饭时,他用开玩笑的口吻对她说:“阿芳,年龄不小了,该找个婆家了。”谁知吴芳听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反问了他一句:“大哥,那你都三十多了,怎么还不找一个媳妇呢?”一句话把田七给噎住了。吴芳说完这句话,自感有点唐突,口气一转用一种幽怨的语气说:“大哥,你是不是想把我从这个家赶走?”虽然是一句平常的话,却让田七吃了一惊,此时田七才意识到,面前的这位小妹妹毕竟不是自己的亲妹妹,她能说出这句话来,就说明了她的内心是有想法的。这句话提醒了田七,姑娘大了,心眼多了,今后在这位小妹妹面前说话,不能像以前那样信口开河了,自那以后田七也开始注意他身旁的这位妹子了。
慢慢地田七察觉到,他的这位妹妹暗恋着他,田七这才慌了神。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他认为不可思议的事情呢?田七陷入了困惑之中。
那天晚上,当田七得知吴芳的死讯后,他傻了,他默默地望着躺在手术床上的吴芳,只是流泪,一句话也不说,周围的人都一时不知所措了。公安局长张海带着几位干警要给吴芳验尸,他突然好像一头发了疯的雄狮,咆哮着,连推带操,连踢带打地把张海撵出了停尸房,将停尸房的门关上,用后背顶住了屋门,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任凭谁喊谁劝也不开门。张海一时不知所措,突然想到了赵振华,急忙给赵振华打了个电话。赵振华听后让张海先稳住局面,他再想办法。赵振华知道,目前在古城市里能稳住田七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省委书记王民,但他又不敢贸然给王民打电话,无奈中那只有找王民的秘书了。
王民的秘书接到赵振华的电话时,已经是午夜二点多了。
电话铃响时,他还认为是在国外考察的王民打来的,便急忙抓起了电话,谁知拿起电话一听,不是王民的声音,心里就有点不高兴,但他毕竟是省委书记的秘书。他客气地问对方是谁,第一感觉是一定有棘手的事,否则古城市的市委书记不会半夜三更给他来电话的,当他听完赵振华的叙述后,头一下子大了,这位王民当地委书记时就跟着王民,他与田七及田七的一家人太熟太熟了,他深知王民与这位保德老总的关系。当他听赵振华讲,田七神经有点不太正常时,他坐不住了,他怕田七一但真出了事,王书记回来,他可没办法交代,便急急忙忙地赶到了医院,当他在医院门口下车时,市公安局长张海已经在医院大门等候着他了。
张海用检讨、自责的口吻简单地把晚上发生的事叙述了一遍。秘书没有吭声,跟着张海来到了停尸房门前,停尸房的两扇门紧紧地关着,他试着推了几下没有推开,他有点害怕了,便敲门大声喊了起来,连喊带说折腾了好半天,田七才把停尸房的门打开了。开门出来的田七脸色难看得让人害怕,大家谁也没有吭声,只是扶着他进了医院的会客室,秘书支走了在场的所有人,给田七倒了一杯水,又点着了一支香烟递给了他。沉默了一会,秘书开口了,他没有安慰田七,而是从另外一个角度用启发的口吻说:“田总,发生了这样的事大家难过、痛心。这是人之常情,我知道此时此刻您需要的是安慰,可谁又来安慰这些人呢?田总,您可别忘了,您是保德的一面旗帜啊!此时此刻大家可都在关注着您,您可不能,也绝对不能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您的情绪可是直接影响着保德集团的所有员工,影响着您事业圈里的朋友,特别是您的母亲。田总,人死不能复生,这您知道,事到如今,你不看死去人的面子,也得为活着的人想想,你应该为您的母亲想想,为王书记在地方上的形象想想。您想过没有?你刚才的举动,假如让老太太看见了,老太太会怎样,后果会出现什么局面,我们总不会希望老太太再发生什么意外吧?田总,您是个明白人,您是条汉子,你可是大家的主心骨啊!”秘书讲完这番话,见田七手中的香烟吸完了,他又递给了田七一支,田七没有吭声,接过香烟又吸了起来。当他吸完第二支烟后,情绪平静了下来。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会客室屋角的水笼头下洗了一把脸,用衣襟把脸上的水迹擦干,又来到秘书的面前,狠狠和他握了握手,走出了会客室。
田七提出要和吴芳举行婚礼,得到了一些人的支待,但也有人反对。支持他的是他事业圈里的一帮朋友,反对他这样做的是王民。当王民从秘书那里得知这个消息后,在国外考察的王民立即给田七打了个电话,他婉转地劝阻田七不要这么做,以及这么做了后的负面影响。田七听完王民的一番劝说后,心情十分的深重和矛盾。他整整苦思了一个晚上,最后和母亲商量作出一个决定,在给吴芳开追悼会的前一天晚上,他邀请了李义、高菊梅、张伟以及他事业圈里几位要好的朋友,在停尸房里和死者举行了一个简单的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