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几天诏书下,果然以李听兼任魏博节度使,率义成军去讨伐何进滔。裴度、李德裕等得到消息,都跌脚叹道:“可惜李听一世英名,不想要葬于李宗闵之手。”
李听是中唐名将,西平郡王李晟第十三个儿子,自小从军多立战功,但声名、韬略远不及他的父兄李晟和李。李晟、李死后,李听成为朝廷重臣。元和十五年(820)为灵州大都督、灵盐节度使,兼灵盐屯田使、营田使,因率灵州军民疏浚修复光禄渠,溉田千余顷,屯垦大有成效,使灵州物阜年丰,因功晋封为检校工部尚书。唐穆宗长庆四年(824)七月,王庭凑、朱克融等攻占冀州、幽州、镇州等地武装割据,朝廷以李听为滑州刺史、义成军节度使,率军随裴度征讨河北四镇。唐敬宗宝历二年(826)年底,敬宗死,文宗即位,河北倡乱的朱克融父子被部下所杀,河北诸镇相继上表归顺朝廷,文宗赢得了一时表面相安的局面。年已五十一岁的李听高挑个、国字脸,已蓄了五绺短须,他看到河北经多年战争,民生凋敝,百姓流离失所,实在不愿再打仗,就想重整在灵州时的旧业,招募百姓回乡,广为屯田,边整顿军备。他待人宽厚,驭下逐渐不似以往严厉。谁知屯垦刚有起色,诏书又下,命他率军讨伐何进滔,他又不敢违抗诏命,只得领义成军进至魏州。
前已叙及魏博军乱杀史宪诚,究其根源却是由来已久。本来长庆元年(821)魏博军将士拥立史宪诚为节度使后,朝廷无奈,只好承认既成事实,下诏正式委任。史宪诚归朝是得其子史孝章和其弟史宪忠相继劝谏之效。唐文宗即位后,得知史孝章苦谏其父竭忠尽节事奉朝廷,颇有贤名,就加封他为魏博镇节度副大使,又封劝谏史宪诚有功的史宪忠为贝州刺史,出守贝州(今河北清河)。自此父子二人合力约束将士,不许他们扰民。将士中的悍将骄兵长期靠劫掠客商、百姓财产以图升官发财的恶习,受到了军法严格的限制,他们的“收入”锐减,因渐生怨恨。史宪诚为防其子史孝章发生不测,就于太和三年(829)初上书朝廷,请求派儿子入朝觐见唐文宗,且留在朝中,实际上是将儿子作为人质,让唐文宗对自己更加放心。唐文宗大喜,就拜史孝章为礼部尚书,又将相、卫、澶三州从原军镇中分出,单独组成一镇,以史孝章为节度使掌领。这样一来,那些悍将骄兵就更加不满,他们认为自己拥立了史宪诚,却违背了拥立的初衷,自己不但没有得利,反而对自己“有害”。于是经过密谋,在同年的六月,他们乘史宪诚不备,攻进其衙署,杀了史宪诚。
为乱的将士也知道,他们杀了节度使,朝廷不会放过他们,就商议公推在军中声望颇高的兵马使何进滔为留后,以图借他保护自己。何进滔和史宪诚自幼一起进灵武军,两人共同身经百战,多立战功,后都被擢为军将,可以说无话不谈。后来,史宪诚鼓动将士杀了魏博节度使田布,自立为节度使,何进滔为兵马使,他对史宪诚的举动极不满意,史宪诚费尽心机地向他解释自己有不得已的苦衷,信誓旦旦地表示,一定要归顺朝廷,决不会和王庭凑等同流合污,甚至带着史宪忠、史孝章到何进滔营门外,长跪不起,请他任兵马使。后来朝廷诏下,承认了他们的地位,何进滔遂也安心。
这次将士中有人聚众杀了史宪诚,连声高呼:“如能得衙内都知兵马使何公为知留后,三军就会安定下来。”何进滔看到魏博军乱,如果自己不出面收拾这种局面,任凭发展下去,将会使人心更散,悍军为盗,祸乱地方,百姓更苦不堪言,刚有恢复起色的六州诸县恐战乱再起。正在这时将士们共同推举他为知留后,这样就可具实上奏朝廷,由文宗下旨定夺,自己也可倾心事奉朝廷。他心里是这样想着,嘴上却说:“大家既然强迫我暂为留后,我有个条件,就是公等须听从我的命令,否则进滔不敢遵命。”将士们纷纷嚷道:“公既为留后,就是我等统帅,我等没有不遵军令之理!”何进滔就下令各营整队,按部伍齐聚校军场。然后,他下令说:“是谁杀了节度使和监军,大家一定要把他们检举出来,如有知情不报者,与为乱者同罪。”将士们一时愕然,鸦雀无声。何进滔又厉声道:“难道公等不遵令不成?各营军将出列,各自盘查。”军将们只得在营伍中逐人去查,校场上顿时乱成一片。经一阵骚乱后,将士们检举出禁卫营将士等九十余人及诸多胁从者。何进滔就下令将九十余人倡乱者全部正法处斩,其他胁从者一律释放。
经过一番整顿后,何进滔下令全军挂孝,按军礼收殓史宪诚、监军等被杀者。何进滔亲自穿上孝服,到史宪诚等灵前哭祭,然后步行率军为死者出殡。魏博军很快安定下来了,何进滔又逐营巡视,以大义晓谕将士,将士们都十分佩服他。正当何进滔要上疏朝廷、上奏魏博军中曲直时,探军报进说,朝廷派大将李听领义成军前来讨伐魏博镇,已兵临城下。何进滔下令四门紧闭,然后整装到南门城楼,指名叫李听出来答话。李听本和何进滔、史宪诚有旧,但他怕朝中有人说他与叛军通私情,于是在营中并不出面。何进滔就对义成军将士喊话说:“传言李军使,我魏博军不是叛军,自有奏章入奏分辨,请他退军。”
李听得到何进滔的传言,心中好生为难,若不退军是要将魏博军逼上反路;若要退军,一阵不见,朝廷又无退军之令,到时朝中有人如弹劾自己私通叛军,自己即便有百张嘴,也说不清,只好停军等待。可义成军仓促出军,将士随身只带了三天的口粮,朝中度支丝毫不见发来粮草。即便度支粮草已起运,千里之遥,十天之内肯定不能到达,军中渐渐缺粮,李听一筹莫展。
何进滔见义成军不进也不退,李听又避而不见,就猜出了他的为难之处。何进滔思来想去,突然想到:只有如此,方可救得李听。他立即找来自己的儿子、魏博军都知兵马使的何重顺,要他如此如此,并嘱咐他万不可伤李听一根寒毛,违令者斩。何重顺就立即点起三军,乘夜悄悄出了魏博南门,不一时到了李听营前,一起打起火把,发一声喊冲进李听军营。何重顺亲领精兵直捣中军,李听本无意攻魏博,所以毫无防备。他从睡梦中惊醒,独自上马持枪向南突营而去,何重顺也不追赶,只远远率将士高喊:“活捉李听!”义成军听到中军已失,哪还有心迎战,个个抱头逃窜,辎重兵械全部丢弃。到天亮,何重顺命将士整顿义成军丢下的器械就地存放,修理好营寨,派兵把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