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秦天展出现之前,我以为我对待这家伙完全可以做到波澜不惊,就算一刀捅了他也无所谓。但是,仅仅是过了两招,那黑狗血匕首在我面前一划,我却还是感觉自己心中一阵阵起伏翻覆。我依然还能记得这一年来我们称兄道弟的每一分一秒,这些点滴片段,不断的折磨着我。
我咬牙,尽力让自己平静一些,握紧手里的木剑,步罡而行。
终于,在我心中的咒诀吟诵完毕之后,我感觉手臂一热,手里的木剑,成功运出了一道剑气。
这是我第一次使出剑气来。
这种招式,按说我这道行的人是用不出来的。
之前也说过,我比较熟练的是符法和锢术,相对而言,直接对决的本事并不怎么样。
但是,这个时候,我已经创造了不少奇迹了,能轻松打败鬼纹一脉的那男人,那么,大概能使出剑气来也不算奇怪。
我只听见一声金属撞向,那剑气腾空之下,黑影手里的匕首竟被我打飞了出去。
他整个人也推出去好几米远。
这个时候,我又听见背后一阵响动,我立刻意识到,由于没有了木剑的作用,惊梦魂牢很可能已经不稳定,林一要逃脱出来了。
我急忙前踏一步,与身后的敌人拉开距离,随即回身一剑。
林一果然刚从惊梦魂牢里逃出来,这一剑没有刺中他,却把他逼得他直接退到了墙角,这家伙凭借自己敏捷的身体,一个箭步再次冲到了墙头,这回,我没有再去追赶,因为黑影,也就是那带着黑狗血匕首的秦天展,已经再次向我袭来。而那个鬼纹一脉的家伙,这一仗显然是打得敷衍了事,似乎有意在旁边观战似的。
林一跑了,而我和秦天展又过了两招,秦天展明显落于下风,根本不敢直面我的剑锋。
没一会儿,他的手臂已经被我划伤,为了自保退出了数十步的距离。
“现在的你,简直就是个怪物。”在原地站定的秦天展,忽然开口对我说了一句。
“你原本要杀那个人,现在却跟他合作。”我说道,“你的变化也不小。”
“一开始他没有表现出足够的价值来而已。”秦天展冷冷说道。
“好。”我挥剑指着秦天展,说道,“我本来要找的就是你,至于他怎么样,我无所谓。”
“想不到你这么挂念我。”秦天展的声音还是充满了玩世不恭。
“是我的剑很挂念你。”我说道,“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杀你,复仇。”
“你二叔不是我杀的,我只是给了他一刀子,教训了他一下而已。”秦天展说道。
我当时简直已经出离愤怒了,但是,却没有像从前那样大声咆哮,而是淡淡的说道:“我没空听你狡辩。放心,我不会那么快让你死,我还有的是问题要问你,有你狡辩的时候。”
秦天展也冷笑一声,说道:“首先你,你得先打败我。”
我没说话,撤了一步,秦天展纵步前驱,一下子身影变得特别迅捷,我当时心下一惊,有点儿不敢相信,按理来说,他是不太可能在短时间内提升力量的,但这个时候从我正面压过来的劲风却充盈无比,简直不在我的力量之下。我勉强用剑抵挡了他两次进攻,自己也被逼到了墙角。秦天展又整个人跳起来,几乎是旋转着身子,不知道哪里弄了一把小臂那么长的短刀来,一刀朝我头上劈过来,我用木剑抵挡了一下,顿时觉得浑身都被他那股力量给震得一阵阵的酸麻。
我这个时候才看清他手腕上画着符箓,符箓闪着暗光。
我看得出那是增强体质一类的符箓,但须知这样的符箓,也该是和一个人的道行有关的,有的人道行低微,即便使用这种符箓,也未必能让自己的臂力增加多少。但到了秦天展这里,显然,简直就是体制翻倍一般的可怕功力。这家伙是秒变绿巨人的节奏。而且他速度也奇快无比,没一会儿连续砍下了三四刀,每一刀都震的我浑身酸麻,其中有一刀我闪了过去,他直接劈在墙壁上,墙壁上立刻被拉出一条长长的口子,一块凸出来的砖头居然直接被削掉了半边。
接着他还是横着刀子朝我划过来,速度还是那么快。
秦天展是在对我下死手,反正我觉得,当时的他没有半点恻隐之心。
其实,从他那天会忽然逃走我就看得出来,他已经选择了决裂。
二叔这个无脸人,是世人的公敌,那天他当众给了二叔一刀,会追究他责任的只有无脸人一伙,甚至那时候的我都没有想清楚要和他做兄弟还是做敌人。但这一个多月的时间,我想明白了。我们之间的这份情谊,若是不断得彻底,就会永远纠缠不清。如果不是兄弟情谊的牵绊,我早就已经问出了秦天展和二叔的事情,说不定,还能避免九宫岭大战的那场悲剧。
而对于秦天展来说,与我为敌再好不过,他也不会再那么内疚了。
我心里过不了二叔这道坎;他心里过不了被害死父母这道鸿沟,我们之间永远打不开和亲人有关的心结,所以我们终究还是要为敌。
他这一刀刀的往我身上劈,到底是在发泄父母的仇恨,还是对我的仇恨,我说不清。
他一方面救我,一方面却要杀我。
就如镜宇一方面要杀我,现在却实实在在是爱上了我一样。
我知道自己没那么大的魅力,但人心是复杂的,人心瞬息万变,每个人,心智再成熟,也做不到上善若水波澜不惊。我们还不是修行得道的真人,我们只是这场洪流下的微尘而已,有一点风吹草动,微尘便要随风而起,说不定,要卷起千里狂沙。
我抵挡了他横劈过来的三刀之后,他也退后了一步,冷笑着说:“诛邪给的截命很好使吧?”
“截命?”我皱眉。
“你还不知道么?你以为,你手上这把是普通的桃木剑么?”秦天展笑着说,“这是诛邪的随身佩剑截命,这木头剑身里头,用古代的诡异锻造之法加入了陨铁。陨铁是什么,你应该知道,这东西,足够拿去中科院做科研项目研究了。”
我淡笑,抖了抖手里的剑,低下身子,做防御状。
“我们分不出胜负的。”秦天展说道,“我有要查的事情,你也有,我们俩终归是要走到同一条路上的。你没必要阻止我。”
“你要报仇,我也要。”我说道,“害过二叔的人,我总归要让他们都受到惩罚,无论他们是因为什么原因害的二叔。”
秦天展说道:“你当初,没有怀疑过你二叔么?从头到尾你都坚定的相信他?照你这么说,你自己也是个罪人。”
“无所谓。”我说道,“我不想跟你辩论。每个人都会把自己的罪恶降到最低,并且用别人的过错来安慰自己。我也一样。我是个自私的人,我现在只是要让自己变得好受一点。就像,你也想让自己变得好受一点,所以才没有丝毫怜悯的给了二叔一刀,一样。”
“好!”秦天展猛地向后一跺脚,我感到一股劲风从他脚旁散开。
我立刻往地上掷下一道金刚符,但这道金刚符落地之后,我的手臂却忽然感到一阵脱力,我不由得按着自己的肩膀,心里一阵发虚。我知道,很有可能我手臂上的那个蜈蚣疤痕又要出问题了,若是这疤痕在这个关键时刻出问题,我非但抓不到秦天展,还很有可能死在他手里。
而这个时候,秦天展却忽然一手按着前额,往后退了几步,接着又猛地晃了晃头。
我听见他忽然发出了一声低吼。
我感觉,这声低吼我听到过,只是一时没有想起来到底是在哪里。我知道情况不妙,赶紧握紧了剑柄。这个时候,我看见,秦天展捂着脸的手掌,指缝里头居然开始向外渗血。我脑子里这个时候窜出三个字来——无脸人。
没错,就是无脸人,我第一次在废楼里看见无脸人“变身”的时候,同样也是这样的情状。
没一会儿,秦天展拿开了手,手上落下了一层带血的皮屑,接着,他嘶吼一声,低沉的声音刺骨而来,说道:“怎么样,很惊讶吧?我也得了这种病。”
“我一直想知道这种病的病理,正好,把你抓回去吧。”我说完,快步走上前去,而秦天展开始后退,我感受到他周身的灵气似乎已经越来越微弱了,显然,“变身”对于他来说,非但没有增强力量,反而在消耗体力,这更让我确信,这的确是一种病态。
但我没想到的是,这个时候,鬼纹一脉的家伙却出手了,而且出手比谁都恨戾。
我当时只看见一左一右两团紫色的烟雾凝聚,两道鬼爪即成,狠狠的朝我抓了过来,我挥剑画圆,但这个时候,已经完全没有了那天在俱乐部的力量,我感觉浑身都开始脱力了,接着,我被鬼爪给举了起来,牢牢定在了半空中。当时我只觉得浑身一阵阵撕裂吧的疼痛,仿佛每一寸肌肤都在被化作尖刀的阴气切割着,这气息冰冷,剧痛之中又带着一丝酸麻,那种感觉根本无法形容。
鬼纹一脉的男人上前一步,厉声吼道:“给我解开血缚之术。”
“你在等这个机会么?手下败将。”我咬牙看着那家伙。
“少废话,解开!”那人说道,“我知道你想活着,我知道你心里还有执着,你不想死,你没有勇气跟我拼个鱼死网破,所以,赶紧,给我解开!”
我终归是太自信了。
活着说太自负了,整个一个作死,我居然以为自己能玩弄人性,操纵这个鬼纹一脉的老江湖于鼓掌之间。这个时候,我骑虎难下。的确,我是不想死,这是我最大的弱点,我固然和以前一样,还是不怕死,但是在一切事情结束之前,我却执着地不想死。
我咬牙片刻,看见秦天展已经转身逃走,我心里一冷,过了一会儿,说道:“可以,我可以帮你解开。”
“那就赶紧告诉我解开的方法。”那人吼道。
我说道:“只有施术的人可以解开,我不是神仙,没办法隔空帮你解开术法,你先把我放下来。”
我说的是事实,可即便如此,对方是已经不愿意相信了,我只觉得鬼爪越抓越紧,我很快就要窒息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