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兰让禾秀坐到树荫下,说:“三伏天,热死人呐。我给你倒碗凉茶,先喝喝降降暑气。”刚说着,依亭已经拿来了茶壶。禾秀忙从自己的包里取出瓷碗,接了茶水。她一气喝了半碗,然后深呼吸。依亭又拿来两块苞谷面饼给婶婶。禾秀真是饿过了头,大口大口地咬吞。等她吃饱喝足,桂兰关心地劝道:
“禾秀呀,你有胳膊有腿,早就会裁裁剪剪的手艺,为啥就不善待自己呢?老四天杉走了这么些年了,儿子雨钧也没一点音信,你应该想开,好好活自己的人,把以后的日子打发顺心,比什么都强。”
禾秀时而点头时而摇头,木然片刻凄苦一笑。依亭发现那种笑比哭还难看,顿生恻隐之心,越发可怜婶婶。禾秀敛了笑,悲切地说:
“人死不如心死,心死掉的人还怎么活?唉,活人难,难活人,活人真正是难啊……要不是等我那可怜的儿子,我早就……”
禾秀哽咽着,落泪,吃力地站起身准备离开。
依亭忙说:“娘,给婶婶一些米吧!”
桂兰恍然大悟,忙去屋里舀出一大碗大米倒进禾秀的包里,禾秀再三谢过转身离开。
依亭目送婶婶出了院门,说:“娘,婶婶越来越瘦了,还能撑下去吗?”
“难哪,你婶婶命苦啊,人不能跟命争,像你婶婶这样的苦命女人、寡妇,你大伯二伯都当她是疯子,根本容不下她。过去,天松天桐天樟天杉天柏五兄弟和睦相处互帮互助的光景,再也看不到了,蓝家风气坏啦,坏啦。”
“这都怪大伯二伯他们,弄了点不仁不义的钱财,有了钱财,富裕了,就脸一抹六亲不认,不但不帮助婶婶,还给婶婶找麻烦,太可恶了。”
“邑峰谷,古草村,真不是女人呆的地方。命不苦的女人,在这里也会命苦的。亭儿,娘昨晚一夜都没合眼,娘想好了,腊月里叫你爹把葫芦塘的鱼都卖掉,先凑上钱给你,到省城你姨家,找机会读大学,争口气,远远地离开邑峰谷,离开古草村。”
听了娘发自肺腑的这番话,依亭真急了,她大声恳求道:“娘,千万别做傻事,决不能卖光葫芦塘的鱼!那可是咱们家的命根子呀,是咱们家赖以生存的经济支柱。卖光了鱼,来年怎么办?我把钱都拿走,去了省城,爹娘的生活靠什么?娘,我绝不用你和爹受苦受累的活命钱去省城读大学的,永远不会的!”
“那就眼看着一天天误下去?娘揪心呀。”
“娘,别揪心。天无绝人之路,我会努力的,总有一天,我会高高兴兴离开邑峰谷离开古草村,去省城完成学业的。”
依亭充满自信的话多少驱散了些凝结在桂兰心头的忧虑,她感到一丝宽慰,底气也足了几分。她吩咐女儿继续在树下看书,自己去厨房准备晚饭。
第二天,太阳刚露脸,村西头就热闹起来了。“噼噼啪啪”响的鞭炮声震耳欲聋。乌桕顶上栖息的一群灰喜鹊被惊得振翅远遁。
小男子立在天桐家的院门口,高举起挑着鞭炮的竹竿,鞭炮炸碎的残骸厚厚地落了一层。放完鞭炮,应邀而来的人们三三两两鱼贯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