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亭看书睏倦,刚躺下就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江边的葫芦塘被白茫茫的雾霭罩住了,肥胖的鱼儿不停地跃出水面,鳞光耀眼,一网又一网地捕捞,装满许多保鲜箱,保鲜箱装满货车被运走后,水面上又跳出一群群的鱼……爹举着厚厚一沓子钞票跑进家撂在桌子上喊:“有钱了,有钱了!咱们家终于有钱了!”突然门外传来一个闷沉沉的声音:“奉阎王之命,征缴来世税金!”眨眼间一袭超乎寻常的魔影冲进来,抢走桌上的钞票。未及细看,魔影已遁出门外。依亭大惊失色追出去厉声喊:“什么阎王,大强盗!我不要来世,快还我钱!还我钱!”依亭边喊边追。白昼须臾变成了黑夜,魔影前头跑依亭后头追。魔影出了梅林来到江边忽地飘了过去,依亭不知哪来的功夫,竟然踏着波浪跨越恋江尾随魔影上了无首峰。魔影穿过绯心亭在悬崖边停住,依亭距其几步远伫立不动。借着朦胧的月光,依亭看见魔影所披的大黑袍上缀满了白色的S字母,心生疑窦时,魔影头也不回闷沉沉地唱起了诡谲的歌谣:
“人生凶险,骇浪行船。祸灾不断,危机四伏。尔生多劫,无路可遁。留则天灾,去则人祸。若要逃殇,惟有幻城。”
唱罢,又说:“姑娘,快跟我去幻城吧。”
“不,我不去幻城,快还我钱!”
“何以顽固?”
“我清白无辜,谁会害我?”
“正因为你清白无辜,我来拯救你脱离苦海。执迷不悟,离殇近矣。”
“无根无据,我不信。”
“世事本无据,何须求之?你若不信,此处必是你的绝命之地,你若醒悟,后会有期。”
魔影撂下最后的话,纵身一跃消失得踪影全无。依亭朝前扑过去坠崖而落,她飘啊飘啊,眼看要挨着江面了,一声惊雷在耳边炸响,震得她五脏具裂。
“啊——”
依亭惊叫一声,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她捂住心口定了定神,隔着蚊帐朝窗口看,闪电张牙舞爪接连不断,轰隆隆的雷声铺天盖地震耳欲聋,刹那间,暴雨倾盆而下。雨点打击房顶的瓦片发出脆脆的声响。依亭赶紧开亮电灯,穿好衣服下床。按惯例,凡暴雨她和娘都要去葫芦塘一趟的。依亭刚打开闺房的门,桂兰已经拿好草帽等着,依亭接过娘手里的草帽扣在头上系好带子,开了大门。母女俩冒着大雨急促地往葫芦塘赶。
由于暴雨引发上游山洪倾泻,导致江水骤涨。扑上岸的激流撞击着刚垒起的那段塘堤,没几下就冲开了缺口,居高临下往葫芦塘里灌。闪电横空,大地如昼,天樟正拼命堵缺口,他抱起石块去挡水,多少次都无济于事,紧急关头,桂兰和依亭赶到了。天樟打了个手势,依亭和娘懂了,立刻手挽手站到缺口前阻止激流。水势有所减弱之际,接着又压了几块小石头。缺口将被填平时,不幸发生了,依亭猛听见哎哟一声惊叫,就看到爹蹲下不动了,她和娘吓坏了,赶忙去扶人。俩人费了很大劲才把天樟弄进木板屋。借着烛光一看,原来天樟被滑落的石块砸伤了,脚背上血肉模糊流血不止。依亭立刻用干净毛巾包扎伤口止血,见效果不大,她情急生智,把天樟的干烟叶全部烧成灰,敷在伤口上,再换毛巾扎紧。这一招,依亭是跟三爷爷学的。看来还管用,少许,血止住了,天樟感觉疼痛明显减轻几分,一家人在木板屋里等到大雨停下时,东方破晓,天也蒙蒙亮了。依亭赶早去叫来小叔天柏,背上爹一起回家去。
回到家,依亭急忙找出消炎止痛的草药,铡碎捣成糊状,给爹清洗伤口上药包扎,然后自己换衣洗漱收拾利索。由于葫芦塘无人看守,很不安全,依亭草草吃了早饭就急急忙忙返回木板屋顶替爹的工作,身在此处心却想着爹的伤,她害怕骨折,又害怕伤口感染引起炎症,直到中午娘送饭来讲了详情,才算稍稍放下了心。吃好午饭,依亭催娘赶紧回去,她受昨晚噩梦干扰,原本就没休息好,再加之下半夜劳累熬夜,她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靠床迷糊小栖,谁知一个盹打到太阳快落山了。
这时,一位城市人模样的男青年出现在通往古草村的路上,他二十刚出头,中等身材,国字脸形,神采奕奕,十分英俊,是那种智慧阳刚型的小伙子,他就是依亭的表哥岳子峰。子峰这是第二次来古草村,算得上轻车熟路。他拖着拉杆旅行箱不慌不忙地走,并时不时用力提起箱子避过小坑小坎。进到梅林,他停下来脱掉衬衣搭在箱子上,只穿一件白色背心,露出强有力的双臂。忽然有了一丝凉风,他顿感爽快,便抬起头尽情地欣赏久违了的田园风光。一边欣赏一边走,走出梅林的霎那间,眼前铺开了那熟悉的山水画卷,高峻的无首峰下,恋江蜿蜒东去,山村古朴静穆,民宅小院沧桑斑驳,幽幽竹林,棵棵柚树点缀其中,乌桕红叶遍布东西,与村口的大樟树交相辉映,宛如刚刚撩开面纱的俊俏新娘。子峰情不自禁,哼唱起了依亭教他的那首《美丽锁忧伤》:
“西边红霞满天扬,落日斜阳,青山静静沉底江,白鹭飞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