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暮城带着袁子姜匆匆离开食堂。
袁子姜今天穿了高跟鞋,走得本来就有些费劲,奈何前面的人走得愈来愈快。袁子姜咬咬牙,惦着脚尖,努力跟着,可是走着走着,脚底一软,整个人就坐到了地上。
秦暮城现在满脑子都是那白色身影,可一回头,哪里还有袁子姜。秦暮城四周扫了一眼,便决定向原路寻去,跑了一小段路,终于在路边的小石凳上看到坐着的袁子姜。
袁子姜那双黑溜溜的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由远及近的秦暮城,嘴边扬起一抹微笑。
十二月寒冬,秦暮城却满身是汗,及至看到稳妥安然的袁子姜,才松了一口气,放缓脚步,一步一步慢慢地靠近。
冬日正午,阳光和煦。
袁子姜颇享受这片暖意。
可是秦暮城往她面前一站,袁子姜整个人就处在阴影里,他全身上下都散发着想要吞噬人的怒气。
“袁子姜!”
“我真的是走不动了!”袁子姜低头看着脚上的那双银色高跟鞋,神情颇委屈。
秦暮城顺着袁子姜的视线也注意到了她脚上的那双高跟鞋,这是C字母打头的国际名牌,款式经典,穿上后衬得整个人高贵温婉。秦暮城之所以对这双高跟鞋如此有印象,却是因为家里的两个女人极其痴迷于这个牌子下的产品,每年都要飞去巴黎添置几次。据称,这个牌子的产品都需要提前预定,而若无一定身份地位,极难取得。从侧面来看,能用上这个牌子的人,非富则贵。
有一年秦暮城特地托人预定了它家的一双高跟鞋。秦暮城觉得,凡是好的东西,她应该都要拥有。
袁子姜见秦暮城出神地盯着她的脚,有些不好意思地跺了跺脚,轻轻唤道“秦暮城?”
“恩!”秦暮城这才从思绪中抽离出来,抬起头,眼神似乎还有点迷离,定定地注视着袁子姜,说道“我也曾经送过这双鞋给一个人,但从没见过她穿。我想若是她穿起来,也定是这般好看!”
袁子姜见到的秦暮城是无所畏惧、意气风发偶尔有点小小的冷漠,却从来不是今日的颓败。他此时说话的语气,就像他幼时跌倒摔伤的一道伤口,而那道伤口从未愈合,成了他心中永久的痛。
“那你一定很疼她?因为据说这双些很难买到!”袁子姜抿嘴一笑。
“只要她喜欢,我一定尽我所能满足她。”秦暮城紧挨着袁子姜坐下,说道“可是她后来越来越懂事,越来越少要求。女孩子懂事了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她不再任性!不再撒娇!她最后一次对我说,哥哥,要是我能常常见到你,那该多好!”
“她去——哪了?”袁子姜心一动,急急出口,想收回已太晚。
秦暮城转头看着袁子姜又担心又懊恼的样子,反倒马上收敛了所有的情绪,笑了“她跟母亲走了,离开了我们家,有了另外一种人生。除没了她这个小跟屁虫,有点遗憾外,我觉得这对她而言,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母亲说,生于我们这样的人家,女人只能靠无穷无尽的物质来填充自己的人生。但是再多的物质也满足不了空虚的灵魂。如果,这样做,能让那个小丫头幸福,那又有什么关系!”
“她很幸福,至少有这么疼她的母亲和哥哥!”袁子姜低着头,披散的长发遮住了她面上的所有表情。
袁子姜的下巴轻轻被人抬起,秦暮城看见她精致的脸上满是泪痕。
“袁子姜,你——你怎么了?”秦暮城有些慌张地问道。
袁子姜摇摇头,双手抓着秦暮城的胳膊,擦拭着脸上的泪水。“我只是羡慕,我也很想有你这样的哥哥!”
秦暮城犹豫地看着衣袖上的泪水鼻涕,苦着脸,说“我可不想有你这样的妹妹!”
过一会儿,秦暮城实在忍不住,说道“虽然现在我的衣服都是由你来洗,但你也不用这么蹂躏我的衣服!”
袁子姜还是紧紧抓着秦暮城的胳膊,整个人都慵懒地靠在他身上。“秦暮城,你不要这么小气嘛。你就当是你妹妹弄脏的。你会这么大声说她吗?”
秦暮城真是哭笑不得,想再呵斥下得寸进尺的袁子姜,结果一转头,看到她枕在他肩上,闲适地闭上了眼睛,嘴巴若有似无地抿着。
“袁子姜,下次如果你走不动了,就告诉我,我会等你的。知道吗?”
没有人回应。
袁子姜觉得舒服极了,只想依靠着这个肩膀,永远永远。人世纷扰,能有如此宁静祥和的一刻,当珍惜!
袁子姜刚要沉沉睡去,却被秦暮城叫醒了。
“呜——”袁子姜揉着眼睛,含糊不清地应着。
“饿了,我们去吃饭!”秦暮城黑着脸,粗声粗气地说。
“不是刚从食堂出来吗?没吃饱,还走得这么快?”一场好梦就这样被打破,袁子姜自然有些不高兴。
“你是猪吗?吃完就睡,还穿成这样?赶快回去换身衣服,再陪我去吃点东西!”秦暮城无视袁子姜的抗议,说道。
袁子姜噘着嘴,赖着不想从石凳上起来。
秦暮城皱了皱眉,一俯身,左手往袁子姜腰身一环,就将袁子将从石凳上扶了起来。
“唔——”站定后的袁子将,有些痛苦地出声。
“怎么了?”秦暮城发现不对劲,问道。
袁子姜摇摇头,说“可能坐久了,脚有些麻!”
秦暮城本来要抽回来的左手,稍稍放松,却又紧紧环住。“石凳太凉,坐久会感冒,还是起来走走好!”
袁子姜点点头,却将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秦暮城的身上。
秦暮城小心地往前挪了几步,袁子姜极为费力地跟着,面上的表情极为痛苦,却紧咬着唇,不言语。
秦暮城斜睨了一眼,发现袁子姜面上竟出了一层小细汗,终于肯定是哪里不对劲了。
“袁子姜?”
“恩?”
“你?哎——”秦暮城慢慢放开袁子姜,蹲下来查看,才发现袁子姜左脚脚踝处,肿地已似小馒头。
秦暮城严厉地看回袁子姜,却一句也没问,只是默默地站到她跟前,说“上来!”
“秦暮城!”袁子姜呜呜地叫着。
秦暮城也不理会,有些蛮横地将她往身上一撂,就快步向前走去,路上只对袁子姜说了句“你自己扶紧些,我只有一只手,掉下来摔着,可没人照顾你!”
袁子姜这时倒听话得攀附在秦暮城身上,头安分地靠在他背上,两只手紧紧地抓着他的肩膀。
“秦暮城——我就是扭了一下!”
“秦慕城——呜呜”
“秦暮城——你不要生气!”
一路上,秦暮城没有再说一句话,任凭袁子姜在他耳边絮絮叨叨地求饶。
到了医务室,艾伦医生看到秦暮城背着袁子姜进来,诧异了番。他记得这两人,前一个晚上,男孩右臂受了伤,弄得满身是血。女孩一直在边上陪着,一双漂亮的眼睛红红的。他真怕女孩一低头,泪水就会顺势而下。然而却没有,她抓着男孩那只完好的手,不停地安慰着,乖巧柔弱的样子让人心疼。
艾伦看着好笑,那个男孩哪需人安慰,从进到这里,清洗伤口,缝补伤口,包扎,男孩一声都没有吭。男孩见他一直盯着女孩看,眼神流露出极度的不高兴,弄得艾伦有些不好意思,借故走开,让他们单独呆会。
“疼不疼?”
“不疼!”
“缝了这么多针,怎么可能不疼!秦暮城,你太不诚实了!”
“那好吧,是有点疼!”
“秦暮城,男人就得受些疼痛,才会长大!这么点伤,你都受不来咯!”
“袁子姜,你到底想怎样?!”
艾伦想着昨晚上的事,没想到才隔了几一天,又看见到他们。
秦暮城将袁子将小心地放在座椅上。
“怎么了”艾伦走过来,询问道。
“左脚踝扭伤了。”秦暮城皱皱眉,说道。
“恩!”艾伦移来一张凳子,后又将袁子姜受伤的左脚抬起放在上面,开始检查袁子姜的伤势。
“严重吗?”秦暮城跟在艾伦身边。
“轻微扭伤,冷敷就好,但是48小时内不要走动!”艾伦检查一番,下结论。
“不需要用夹板固定?”秦暮城质疑道,“她连走路都会扭伤的。”
艾伦看了一眼秦暮城,说道“不用,这种扭伤不严重,一般女孩子穿高跟鞋不习惯,就极有可能出现这种情况。”
“可是——~”秦暮城还是有些不放心。
“秦暮城!”袁子姜有些不高兴了,让两个大男人盯着她的脚踝总是有些难为情,其中一个还如此喋喋不休,让她情何以堪。
秦暮城终于暂时放弃观察那个受伤的脚踝,将视线转回脚踝的主人那里。
“还有哪里不舒服?让医生一并给你看看!”秦暮城这时说话的语气异常轻柔,像哄小孩子般。
“我很好啦!只是我又饿了,弄完我们去吃东西吧!”袁子姜撒娇似地说。
见袁子姜如此说,秦暮城也不再继续纠缠艾伦。
艾伦松了一口气,拿了个冰袋放在袁子姜的脚踹处冰着,还暗暗向她比了个胜利的姿势。袁子姜冲艾伦笑了笑。
接着,艾伦又帮秦暮城更换了手上右臂的纱布。
回去的路上,袁子姜想尝试自己回去,结果,被秦暮城强制按到了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