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雀掠过高高翘起的屋檐,屋檐下宫灯在微风中轻轻晃动。
拢着被风撩起的袖口,重明面无表情地穿过钟王宫中的几座宫殿。
他相貌十分年轻,修眉俊目乌发如墨,行止仪态温文儒雅,毫无少年人的青涩痕迹,一路引得不少宫女含羞侧目。
在他的身后跟着数十名队步履统一的男女侍卫,他们气质若同脱鞘之剑,行走在这王宫中有种截然不同的锋锐。钟王手下有一批人,受过特别训练,专为王家做些便宜之事,只是这些年因为如夫人暗自插手,已经无法区分那些人中那些人可用那些人不可用。
这些人就是钟王从那部分人中选拔赐予的护卫,负责护卫主子出宫后这一路安稳,是明面上安插在公子身边的眼线。有了这些双眼睛,他们甚至不能带太多自己培植的人手,反而增加了一路上的危险性。
想到这儿,重明不动声色地皱了下眉。
钟王是带着次行必果的念头赐给公子这些人的,虽然都是被精心挑选出来,未必个个是高手却定然都有过人之处,想要不被他们盯上确要费一番思量。最要紧的是无论是他还是公子,都不是能够决定他们去留的人。
他们入上阳宫,停在殿外。
重明在阶上转身,俯视他们。虽然是上边拨下来的人,该敲打的还是要敲打一番。
这一行人中,打头的是对兄妹。哥哥舍狸恰逢弱冠,妹妹狐贞也在花信之年。重明漂亮的眼睛眯了眯,钟王还明示暗示他,这个少女今后将辅助他——贴身服侍公子。
“过会儿你们进去参拜公子,公子喜静,受不得打扰,你们轮番进去,自荐之后便自行出来,不许妄自停留。可都记住了?”
众人齐声:“诺。”
重明行至殿外躬身道:“公子,他们来了。”
里面有人模糊应了声,声音很低很轻。队伍中有人不屑地撇嘴,有人轻笑,他们早就听说过这个不受待见的王子,听闻他身染沉珂,不能人道。
重明没看到般摆摆衣袖,舍利与狐贞便躬身入内。
一个时辰后,他们从殿中出来重新在阶下站好,却是个个肃容严正,狐贞尤其失魂落魄。
重明笑容淡淡,这些人再桀骜不驯,还不是跟许多首次见到公子的人一样。他朗声道:“从今以后,你们便职属上阳宫,听从公子直接调令,有异议者斩。若有不服,现在便可以走。有谁不服?”
“谨遵公子教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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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山郁郁,黄叶遍野。
裴老大刚当上村长,便发生这种自扇脸面的事,自请辞去职务,但是师姐表示无权过问此事,拒不受理。况且她跟棠白心知肚明,这件事伤了师门的脸面,大师姐要的是以命相偿。
师父将她跟棠白交予大师姐,这算是在她眼皮子底下吃了亏,过往大师姐整治她也要有个光明正大的名目,比如上回为民除害,可若是这样被人莫名伤了,大师姐无法向师父复命,也要付连带责任,什么事不牵扯上她也就算了,如今火烧岛自己身上,叫她怎么咽下那口气?
要说这父女俩实在是能耐了,两个外来的居然让他们吃这么大亏,棠白那暴脾气,定不会善罢甘休。
读完大师姐的裁定信函,裴老大立在日头下,半天没有动。
晚上,裴离点着油灯打好包裹,跑去跟兄弟辞行,他打算天一亮就带女儿下山。
敲开裴老大的屋子,他一个人正坐在炕头饮酒,抬头瞥他一眼,低头继续饮酒。裴离便在他对面盘膝坐下,顺手从桌案上拿起酒壶,自斟自饮。
哥俩喝了满地酒坛,回忆了一宿美好的童年,天不亮,裴离就烂醉如泥。
裴咲咲提着包袱来扣门,忽然门内传来一声惨叫。
“爹爹、爹爹,你——”裴咲咲撞开房门,便呆立原地。
她看见裴老大冷面提刀,另一只收血淋漓地握着一条手臂,自己的爹爹捂着肩膀在地上痛呼挣扎,血还在不停地喷溅。
裴咲咲发出一声尖叫。
只一眼裴咲咲就知道,爹爹的武功算是废了。
这时,裴老大瞥了裴咲咲一眼,她当时就软了腿。
“还不过来给你爹止血?”裴老大道。
一大早,裴老大押解亲弟,带着亲手卸掉的手臂过了索桥,呈上自己的传家宝,“雷元阵旗”。
他跪着地上,双手捧刀:“裴震身为兄长,未能以身作则,今愿代为受过,请姑娘动手。”
说罢闭上眼,静待发落,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裴离跟裴咲咲还骄傲地立着,不肯妥协大不了拼命的模样。裴离脸色惨白地望着静凉,天奉老人闭关未出,裴咲咲看他们要么貌美,要么年幼,心中几分不屑。
大师姐大师姐眼神惺忪,冷着脸瞥都没瞥她。
应笑和棠白知道这是她起床气还没散,这会儿脑子还不大灵光。
裴咲咲眼神从她身上转向大师姐,最后眼神又转回她身上。
应笑懒得理她,大概她觉得自己这段时间一直没来报仇是怕了她,其实她就是心情不爽,想让他们多提心吊胆几天,没想到这么快就负荆请罪来了,只是这认罪的态度,啧啧。
小肥滚着一只梨,对着它连啃带咬却无从下嘴的模样,撅着小屁股狰狞地跳来跳去。
裴老大等了半天,见她不开口,心下知道此事不得善了,不由凄然,不停磕头。
裴老大比大师姐都要大许多,大师姐这样受着也未曾觉得有何不可。应笑伤还没好,后背塞了个靠枕依梧桐树坐着,见状有些看不过去,凭什么这事要裴老大来担待?心中对裴氏父女两人连看都不想再多看一眼。
她刚想开口,这时裴咲咲忽然抬起她花朵明艳般的脸,目光乞求地注视着棠白。
少女梨花带雨,楚楚可人,是男人都会软了心肠,更何况对美人执着的棠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