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暖阁内空寂如一潭死水。
上官凤澜抬头看向龙青天:“那死了的小主如今在哪。”
龙青天道:“那小主的尸体并没有送往大理寺,而是被人运到后宫司刑所,当时便火焚了。”
“重莲现被关押何处。”
“小王爷午间冲到大理寺后打伤了几名狱卒想要带走王妃,但是被大理寺的人拿下,现就被关押在大理寺牢房里。”
“她人现在哪。”
“王妃现也被关押在大理寺牢房内,听刑部侍郎说,早朝那段时间皇后还有太后也都去了大理寺,皇后同常大人亲自审问,对……对王妃严刑拷打,欲图逼王妃招供不实的罪名,逼她说出幕后指使为景王府的人,侍郎大人还说,种种酷刑之下,王妃抵死不肯说出半个字……”
龙青天看了一眼金面下幽暗无底的眼神,继续又道:“还有,当时皇后正对王妃用刑,太子赶到大理寺,当场便杀了两名用刑的狱卒,太子相逼之下,皇后这才离去……”
上官凤澜忽然扬起手:“不必再说,备马,上大理寺。”
一行人匆匆来到了大理寺牢狱。
那常大人因被上官凤澜握住了把柄,只有放他们入内。
孟然等人守在外头,龙青天同上官凤澜来到地牢中,先径直向右下了刑房,龙青天上前将木桩牢门打开便退到了门口。
踏入潮湿的地牢,昏暗的光线下只有金面在闪着森冷的光。
那一堆草垛子上,依稀团着一抹身影,灰白的囚服上血污模糊,以辨不出底色,凌乱的长发遮尽脸面,空气里浮游着血腥的味道。
还有一丝几不可辨的嗫嚅……
他脚步久久顿在那,袍中十指握紧了又松了,松了又攥紧,
眼眸中,冷灰一片。
就如此静静的怔了良久,他才沉沉的迈开步子走近那团柔弱的身影。
他蹲下来,将她从草垛子里轻轻抱起,抱着她在怀里靠在草堆上,拨开凌乱沾血的发丝,那张脸上已然辩不清五官,几道鞭痕还带着血渍,嘴角淌下的乌血早已干涸,直顺着衣襟没入脖颈内,浑身伤痕累累,触目惊心!
也许他自己不曾发觉,他搂着她的双手正在颤抖。
缓缓,将她残破的身子拢到胸前,不顾她溢出来的呻……吟,他紧紧的似要将她揉入骨髓方才罢休,紧绷的气息浑浊而浓厚,一抹恐惧不经意间掠过那双布满血腥的眸子。
“娘,痛。”
一抹细碎的嗫嚅从他怀里飘出,“娘……女儿累了……”
“想……回家……”
他松开怀抱,抚着她带血的脸,沙哑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你真的,想走么……”
雪衣嗫嚅的呢喃令他黯淡了眸光。
她似乎醒了,眼皮忽而抬开一线,像是看到了他的脸,看见了那张金面,唇角浮动着一抹笑容,缓缓抬起的手想去触碰那面具:
“你……来了……放……放心……我什么,也没说……”
他陡然浑身一震,见她迷离的眸子渐渐的忽软一下又阖上,手亦软软的搭下来,他一把握在手中,只见她十指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我要……要走了……我看见了……芨芨草……看见了母妃……她来……接我了……”
他颤抖的手再一次将缓缓用力她揉在心口,沙哑的声音掺杂着一丝恐惧:
“你敢、没有本王的放逐,即便阎罗也不能收留你,那里只有阴暗的地狱,没有芨芨草,更没有你的母妃,什么都没有……”
“你真的要走,回来。”
“我放你走……”
他摊开手心,一颗细小的药丸躺在那,将药送入自己口中、
彼时,另一处地牢。
“小王爷,末将前来带小王爷回府,老太妃和沈夫人在府中很是为你着急。”
“她在哪,我要见她一面。”
上官凤澜一直沉着眸光看着上官重莲,拄着拐杖转身:
三人又来到关押雪衣的地牢。
牢门外,上官重莲攀着木桩在一堆草垛子上寻到了雪衣的身影,隔着几步距离望去,只见着血迹淋淋的一片团在那,不时发出痛苦的嗫嚅,他猛一捶牢门,欲要将木桩劈开,龙青天伸手拦住:
“小王爷,你这样是无用的。”
上官重莲似也知道,放弃了劈门,又是一记重捶猛地捶向一旁坚冷的石壁,仿佛在痛恨自己此刻的无能为力,才发现自己的年轻,一种深深的受挫感困顿着他,一抹坚冷和坚定从眼底浮动。
他垂头又深深看了雪衣几眼,寂静沉闷的牢房里嘶哑道:
“你能把我救出来,为什么不救她。”
上官凤澜深邃的长眸微微一暗,掠过一抹精光,沉默了一会,才道:
“她犯的罪足以祸连九族,景王府不能受到牵连。”
“所以你们就要牺牲她,让她死得不明不白!”
上官重莲惊怒的目光扫来。
金面下的眼睛只是一贯的深幽难测。
上官重莲又垂下了头,良久,看着雪衣道:
“我知道你能救她,只要你救她,我答应皇上的赐婚。”
龙青天诧异的看向小王爷,又将目光落在面具上,见上官凤澜沉默了好一会,直到上官重莲浑身都起了愤怒,面具下才回应道:
“你知道我是谁?”
上官重莲肩膀似短笑着抖动了一下,扶着木桩侧眸挑来:
“你骗得过其他人,骗不过我上官重莲,八皇叔。”
上官凤澜静默的站在那,似乎并没有太多的意外,因为他了解上官重莲,正如上官重莲了解他一般。缓缓,他道:
“那就回府吧,准备不日的大婚。”
上官重莲知道,如此一说,便等于答应了救雪衣。
十天后。
这一日,景王府中红灯高挂,花团锦簇,喜爆声声,高鹏满坐。
坊间相传,帝京第一浪荡不羁小王爷娶得如花似玉美娘,公孙小妹。
真乃天造地设的一对。
只是在这喜庆的日子里,在帝京菜市口,迎来的将是刀光血影,人头落地。
府中下人,亦多有纷纷议论声者。
“诶,你们说,咱们的小王爷先前是宁愿砍头也不成这亲的,怎么如今不过短短的日子又变了?”
“小王爷怎么能舍得下这般风……流富贵,必然只是闹闹脾性,圣上赐婚,哪能抗旨?”
“说得也对,不过这亲也太过仓促了些……”
“不止如此,我听说……”
“听说什么?”
“你们不知道?外头可都传开了,今儿个妄图谋害太子的流莺要被拉到菜市口当众砍头!”
“以前我总瞧她不顺眼,没成想她竟是如此狠毒的人,妄图杀害太子……”
“听说,这流莺是端王爷派在咱们景王府的细作?”
“也就是说,是端王爷想要借景王府的手杀了太子,妄图篡位?”
“嘘,这话可不得乱说,当心隔墙有耳……”
“好险,没想到流莺竟然会是端王的人,可怜了王妃,被害成那副样子,当日抬回来我瞧见那模样,哪里还像个人,只是血肉模糊的一团,造孽哦……”
“也不知在大理寺遭了多少的刑法,想起来都可怕……”
“行了行了,该上前头园子了,今儿个可有得咱们忙的,去晚了管家又该训咱们一顿好板子了……”
一群脚步声渐渐远去。
隔墙窗台内,雪衣猛然一阵咳嗽,虚弱的唤着:
“阿碧、阿碧!”
匆匆一会,绿色的身影迎到了窗台下,“公主,你先头一直昏迷,这才醒三天怎么就坐这风口上吹风,倘或又染上了风寒这怎生是好。”
雪衣推开阿碧端来的茶水,“快、扶我起来,备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