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籍?”
“这里头装的都是太上皇先前所珍藏的书籍,大人叫送过来,奴才们也不敢多问缘由。”
“冯叔。”
忽然门口传来一把沙哑的声音,冯管家回头见上官凤澜坐在轮椅上,忙上来请了安,上官凤澜看了看那些大箱子,道:
“管家,把这些书都收了,命人全都摆在幽梦斋的书房里。”
“这,摆在幽梦斋?”
冯管家略迟疑了一下,“那好,奴才这便着人去办妥。”
于是几箱子书籍,直到傍晚才安放妥当,都摆在了幽梦斋的书房里,放了个新的书架子。
戌时末刻,正是入梦之时。
冬暖阁的厢房里,红漆古榻上,雪衣辗转嗫嚅,似乎在做一场噩梦。
梦里惊醒,眼前陡然一道黑影落入眼帘。
她来不及尖叫,便看见了那张金面,惊了一身的虚汗。
幽静的房间里透着银色的月光,上官凤澜如鬼魅一般坐在她床前静静看了她许久。
雪衣着实吃惊,没想到这么晚了他会出现在她房里。
“先生,怎么这么晚了会在,在我的房里?”
“起床,跟我来。”
他淡淡的说了一句,轮椅轱辘转动向外走。
“先生这是要带我去哪?”
他道:“去幽梦斋。”
去幽梦斋?
“可是,现在天已经晚了……”
“我给你一盏茶的时间换衣裳,我就在外头。”
他的语气不容拒绝,转着轮椅到了外边屋子,雪衣迟疑了一番,还是下了床穿好衣裳,推着轮椅,跟他到了幽梦斋。
幽暗的书房渐渐亮起了油灯,油灯明亮,照两了整个狭隘的空间。
“这是?”
雪衣疑惑的发现书房内多了一个书架子,书架上堆满了书籍。
他点了灯,推着轮椅过来,“这些都是上书院阁楼搬过来的书,太上皇的珍藏。”
雪衣吃惊的速速拿了两本翻了翻,果然有她在阁楼看过的书:
“它们怎么会在王府里?”
上官凤澜低沉道:
“今儿宫里有人奉命将这些书籍送来王府,不用我说,你该知道这送书之人是谁了。”
雪衣脸色白了白,看来,必是端王爷命人将这些书籍送到王府了。
可是,为什么这些书会好好的放在这?
她看向轮椅上坐着的他,是他命人做的?
“先生,其实我,那晚我和端王爷并没有……没有……”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他会误会,她心里就本能的想要急于解释,可是又觉得不该如此,一时间焦灼了起来,绞着袖摆。
他抬头,深邃狭长的眸光忽而带着邪魅看她:
“没有什么?说下去。”
雪衣定定的移不开视线,一股强烈的紧迫感逼得她靠在书架上才能稳住身子,想逃开他的视线,却又无法移开他眸光的禁锢,咽着干涩的喉咙,她回道:
“我和端王爷,是清白的!”
“谁能证明?”
雪衣咬了咬唇,拔高了音调:
“那一晚我跟端王爷都被迷昏了,什么也没做!”
他短短的冷笑了一声,邪魅的眸光深深看着她:
“你何必如此着急着向我解释,你该解释的不是我,而是八王爷。”
雪衣脸色遽然惨白,方才惊觉自己失了分寸。
刚才的行为,就仿佛他才是她的丈夫,而她急于着证明自己的清白。
这意味着什么?
此时此刻,一种念头如疯长的草从心里滋生……
“罢了,你的清白与否我没有兴趣知道,这些书都放在这,在景王府剩下的日子里,你若想来看书,便来吧。”
他的语气沙哑而淡漠,袖袍里的双手却无声掐紧在轮椅的扶手上。
关节泛白,极尽用力。
雪衣却震惊的陡然瞠大了眸子,“剩下的日子?先生这话是、是什么意思?”
上官凤澜推着轮椅背向着她,道:
“我跟老夫人商量过了,再过半月,等你伤好了,让你主仆仨人离开景王府,景王府会给你一道休书,届时,会派人将你们遣送回北苍国。”
雪衣听了这消息,竟如遭雷击一般,猛地倒退一步靠在书架上。
她跨到他面前,俯下身子询问:
“休书?为什么要给我休书?三年合约尚且未到,为什么要遣送我回北苍?”
他冷魅的眸子透过面具直视她:
“难道这不正是你想要的?”
“不!”
雪衣直接的否决:
“为什么这是我想要的,我不是被你们摆弄来摆弄去的玩偶,当天我之所以接受父皇的圣旨入门,是因为老太妃的话也说服了我,我若守得三年,那时回国,能换来东陵与北苍的十年友好盟约,那时才能得到我想要的真正自由之身,而不是现在莫名的一封休书,然后将我遣送回北苍!”
雪衣激切的蹲了下来,扶着轮椅,定定的对上那顶金色面具:
“给我个理由!”
“那好,我告诉你,你的父皇已于十天前被乱军火烧于城楼前,如今北苍国已然不姓纳兰,新皇登基,改姓楚,改了国号为清和元年。”
上官凤澜的话无疑又如一记闷雷击在雪衣的心上,“所以你即使守满三年的孝,那十年友好盟约也不过是泡影。”
上官凤澜的话无疑是对雪衣的当头一棒。
“父皇……死了?”
“北苍……没了……”
她颓然的做到了地上,面色平静如一汪死水,眸子里却有滚热的泪盈动。
满溢的泪,跌落一颗,吧嗒掉在地面。
屋子里烛火静静的摇曳着,头顶伸来一只手,却在半空里顿了良久终究是收了回来,他幽暗的目光垂首看着她落下的泪,印着烛火,晶莹的一颗。
面具下腮帮子紧咬,眼眸里缓缓露出冰冷之色,嗤笑:“你真真是十足的煞星,克死你母妃不说,如今连你父皇也被你克死,北苍国这些年被你克得天灾连年,因你而亡。若是让你继续在留景王府,只会给王府带来无穷的不安和灾难,倒不如乘早的打发了你走为好,府里头也就清静了。”
“不……我不是煞星,父皇不是因我而死,不是的!”
雪衣心中痛苦难当,一面心中怀疑是否真的是自己害了北苍,一面却又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她抬头近乎有些激切的瞪着他拼命的否决:“我不是煞星,不是不是!”
他依旧冷语对她,嗤笑:“不论你是与否,你都不能再留下来,”他说完两指捏着她下颌,邪魅狭长的眸光里幽暗如子夜:“不妨告诉你,蝶双她怀了我的孩子,我担心你继续留在府里头,会把我未出世的孩子也克死,所以才与老夫人商量,将你撵出景王府。”
“出了府,你也自由了,倘若你不愿回北苍,随你,总之……”
他话锋一转,更暗哑了几分:“别再让我看到你,否则,我会不惜杀了你!”
这一番话比惊雷更甚。
羞辱、震惊、逼迫……种种心酸像是翻江倒海一般袭来,心几乎痛得碎裂了一地。
从没有在乎过煞星的名号,可是此时此刻,她怀疑了。
原来自己的存在,到哪里都是个负累,她的脸忽而一下又平静了下来,比死水更僵冷,连泪也没有了,只是软坐在地上,眸子睁大,瞪着地面,仿佛空洞一般,仿佛心,已经被他刚才的一番冷水浇到死去。
原来,在他的眼里,她也是个克人命的煞星。
原来,他是为了他的妻子而赶她走,
愚蠢的她刚才看到这书架还以为……
他一定是可怜她吧,没了国,没了亲人,没了家,所以在这最后的日子给她一点温暖……
她缓缓抱紧着自己,忽然发觉是如此的冰冷无依,她抬起头目光涣散的看着那面具,“你告诉我,北苍没了,父皇也没了,我这煞星还能……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