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台熄灭了几盏,只剩下床前两盏还透着晕黄的光。
雪衣一眼瞧见了来人,正是端王。
他的功力远比她预料的要高出许多,如此轻易的进了别宫,又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她房间里,看来,他算准了毒发的日子。
上官凤玄走上来,“你退下。”目光对着阿碧。
阿碧迟疑着,雪衣忍着痛苦,断断续续的说道:“‘朱儿’,你,你退下吧,无妨。”阿碧知道此时此刻别无他法,只有担忧的看了一眼雪衣,隐忍着心里的急躁退出了房间。
上官凤玄迈着无声的步子立在榻前,一袭飘逸干净的银色袍子裹着傲人结实的身材,梳着高髻,戴着玉冠,玉冠下垂着两绦银色缎带尾端打着同色的穗子,这一身衣着更显得尊贵非凡,五官俊美得让人惊叹。
他此时一手背后,另一手的拇指抚弄着指间的血玉扳指,站在烛光下,眯着好看的眼眸静看她那张妖媚众生的脸。
雪衣勉强扶着床头,香汗淋漓的抬头看他,一股幽香静谧的飘荡在两人狭隘的空间里,只是忍不住那噬心的刺痛,像是有一根根极细的针,疯狂而剧烈的在她心头上用狠力一下一下的扎进来又拔出,如此反复,痛得几乎连话也说不出口,而那张脸却愈发的妖媚万分。
“这毒,倒像是专为了你而生,如此尤……物!”
“悔吗?”他唇抿着笑,目光沉静盯着她。“没有如你的愿当上后宫之主,却嫁给了一个见不得人的残废,不恨我?”
怎么会恨,还要感激你才是。雪衣忍着噬心剧痛,强自抿着笑,举目看着他俊美无你的脸,“四王爷只……”
“叫我四郎。”他抚摸她脸颊的手一停,锐利的视线不容她反驳。
她用低哑而断续的声音说道:“四郎只怕是要失望了……五娘感激四郎还来不及……又怎会……恨你?谁都知道……当今皇帝命不长……如今亦不过是个傀儡,掌握实权的是摄政王……傍上了这个正主……才是长久之计……四郎说,五娘可有说错?”
他轻笑,目光诡谲而凉薄:“不惜为权欲荣华去逢迎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正主,你倒真是不简单,本王也没想到,似老八那性子,竟也能轻易被你这张脸迷惑。看来,太美的女人,比蛇蝎更危险。不过……”
他擦了一抹嘴角沾上的血,目光凝视着她,“密函本王等得没有耐性了,若不想你那丑丫鬟受苦,最好尽快弄到手。”
“再给我三天。”
“很好。”他淡笑如水,踏着轻功离去,顷刻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翌日,阿碧随着雪衣前往皇后寝宫,身后还跟着两名宫女并两名随身小太监,只见各自手里都拿着好些包裹好的礼盒,刚走进皇后所居住的落霞宫,迎面一人形色匆匆,脚步虽急却又稳健的灰衣太监走了上来,见到她几人退到一旁打千作揖。
雪衣的目光在那太监的脸上掠过,那太监复又迈开步子向宫外走去。
这边,雪衣走了一射的地方顿住了脚步,回头,睇了一眼那太监的背影。
“‘小姐’?”
雪衣眉头微微蹙起,转头用眼神问着阿碧,阿碧低声道:“‘小姐’也发觉了?”雪衣点了点头,“刚才这人内功不浅?”阿碧亦点了点头,“不错,此人内功极高,虽外表极力掩藏,但他恰恰忽略了在这大热天,即使一般人行走这么长的一段路也会喘口粗气。”
雪衣眸子眯了起来,内心忖度:此人不像是一般的太监,从皇后寝宫出来,形色匆忙,实为可疑。
边想,几人已然入了殿,早有宫女跑着去通传。
“妹妹这是要出宫?”坐上,歌盈盈看着雪衣一身常服装扮问道。
雪衣放下茶杯,起身笑说:“这里也无外人,姐姐也知道,妹妹一直和娘亲住在爹爹在外头所购置的宅子里,自从爹爹把我正式接回了歌府,姐姐一直待我很好,并无成见,妹妹心里也很是感激,早几日听闻出任邺城总兵的二叔打了一场胜仗回到了帝京,所以想着恰巧在出宫之际去他府上走访一趟,拜见我这从未见过面的二叔。”说完指着那准备的一堆礼物,“这些是我备下的薄礼,只是临去前又担心不够周全,不清楚二叔家的境况,因此才特意前来问姐姐一声,二叔家有几儿几女,几房妻妾,到了二叔府上,也不至于闹了笑话?”
雪衣口中的二叔,便是歌江中的胞弟,歌文道。
乃是东陵国与西夷国接壤的边关关隘……邺城的二品总兵大人。
殿上,歌盈盈神色猛地一滞,眉目间闪烁了几下,眼皮敛了下来,雪衣狐疑的收紧眸光,看着歌盈盈这出乎意外的表现,只见她这‘姐姐’迟疑了好一会,才起身笑了笑,回说:“二叔常年镇守边关,一年难得回江南老家一次,因此他家的情况……我也并不大清楚,不若这样,我即刻命人再备些薄礼,你一并拿了去,如此一来只会有多的剩下,剩下的便赏给那些下人罢了。”说完不待雪衣反应,便命身旁的宫女去打包一些礼物来。
雪衣心里疑惑横生。
即便那歌文道常年不回老家,可彼此亲戚之间不可能没有交流走动,做为大小姐,又如何连自己二叔家中大抵的情形都不明了的?
出了落霞宫,一路上,雪衣都将疑惑藏在了心里。
怔愣出神间,只听身后陡然传来异口同声的请安声:“奴婢叩见皇上,吾皇万安!”
阿碧拉了拉发呆的雪衣,雪衣才收回了心神,只见前方的路被一辆华丽的马车挡住,车帘掀开一角,一张熟悉的脸正面对着她静静含着笑。
她忙垂头请安,马车上,上官弘宇淡而柔的声音如清泉滴水飘了下来,在这六月的热天里格外让人心头舒坦,“八王妃要出宫?”
“回皇上的话,正是。”
“那许多的礼物是做何用?”
“臣妾听闻二叔远从边关回到帝京,因此带着礼物前去总兵府拜访一番。”
马车上静了静,“正好,朕此行亦是要去总兵府,上车吧,随朕一道前往。”雪衣一愣,直接就想拒绝:“臣妾惶恐,不敢与皇上同乘一辆马车。”
没想到会突然遇到上官弘宇,更没想到他也是要去总兵府,有他在,只怕事情不好办。
马车上传来一声淡淡自嘲的笑:“看来这皇宫里还是有人把朕当皇帝的。”
为这话,雪衣心里一阵失落:“皇上。”
“上车吧,既然拿朕当皇帝,就该知道抗圣命是死罪。”
雪衣咬着唇僵持了一会,见别无他法,只有上了他的马车,马车缓慢而稳当的行走,阿碧侍女们都碎步紧跟在后。
马车上好一番沉默,只有外头车轮轱辘滚动伴着马蹄踩踏的声响。
“你不必如此紧张,朕要砍你的头,还得问问八皇叔他同意不同意。”
雪衣抬头看他,见他一派淡然轻松,如今已经上了马车随他来了,便只好随机应变了,脸上含着笑,随意找了话说:“皇上的病,为何一直没能治愈呢?”
上官弘宇笑看着她,说:“太医无能,上天又薄朕,朕的‘病’想好,只怕也好不了了。”
“怎么会,东陵国如此之大,总会找得到治愈皇上病症的大夫,皇上不该放弃。”
“倒也不是没有能治朕这病的人,朕也曾遇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