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不羁少年,真的长大了。
雪衣心里久久不能平静,流着欣慰的泪水,也许……雪衣永远都不会知道,上官重莲在她面前说爱上小妹,不过是因为,他真的长大了,成熟了,懂了什么才是真的爱。
小妹的离开让上官重莲懂得,真正爱一个人,是不求回报的,真正爱一个人,不是给对方压力,真正爱一个人,会希望她好,她好了,他才会好。
如果他的爱,会让雪衣背负一生的沉重。
那就让这份爱,生生世世都留在他心里,永远尘封。
屋子里夜深人静,雪衣累得伏在床边睡着了,上官重莲轻轻从怀中掏出那把小巧的金刀匕首,颤抖着手指抚摸那掉了漆色的刀鞘。
“重莲……重……莲……”雪衣眉头轻轻颤抖,发出轻微得几不可闻的呓语声,但上官重莲还是听见了她在唤他的名字。
上官重莲不知道,雪衣正梦见她初初和亲来到东陵,那马背上披一身红裳,挂着彩绸红花的美男子,用一种玩味而轻佻的眸光笑看着她。
但那目光里觉没有鄙夷和嘲笑。
他是她在东陵第一个感觉到亲情的人,第一个曾带给她温暖的人。他曾经年少时对她的那份固执她怎么会忘,雪衣想,她永远都会把他放在心里某个角落,细细珍藏,珍藏这份亲情般的温暖。
她希望他好,希望他得到幸福。
睡梦中,唇上传来凉凉的薄薄的触感,轻轻的,流连忘返……
“丑丫头,也许你一辈子都不会知道,早在你和亲来到东陵前,当我在幽梦斋无意中看到八皇叔画的那幅画,就爱上了那画里的女子……”当他掀开她的盖头,看到那双眼睛,就在那一霎那他把自己当成了迎娶她的新郎……
“重莲……你一定要……好好的……”
略有些粗糙的手睡梦里不自觉拉住他的手,上官重莲忍着将她拥入怀中的冲动,轻轻松开雪衣的手,脸上淌满滚烫的水泽,此去别离,他将永远不再见她。
找公孙小妹是责任,可上官重莲知道,他没有勇气面对雪衣一辈子在八皇叔怀里的幸福,所以唯有带着对她的爱,深藏着对她的爱,远走他乡。
握着金刀匕首。
带着对雪衣的深爱,灯火下深深回望她不安稳的睡颜,夜色里曾经红衣潇洒的少年带病而去,不再回头……
一夜天亮,空荡的屋子里,传来雪衣放声的呼喊。
“公主,进屋吧,这儿风大。”阿碧远远看着站在杨柳树下的雪衣,从早上发现小王爷离去到现在整整一天了,公主不吃不喝,一直就站在这看着北苍的方向。阿碧为雪衣披上披风,抬头看着雪衣的脸色,委实惊得抽了一口冷气。
雪衣脸色惨白如蜡,目光毫无生气,眼神浑浊呆滞,似怔似木的望着阿碧,阿碧一握雪衣的手,冰冷如雪,那嘴唇更是淡得毫无血色,眼看着那光景,就像是随时会随风飞了一般。
这,才将将一天的光景,如何就成了这般了!
阿碧心里自责不已,雪衣说想一个人待着,她就依了,心想最近雪衣心里的压力太大,或许是该一个人静静。
唉!该死!阿碧懊恼不已,忙忙的扶着雪衣唤着:“公主,公主别担心,小王爷还病着,一定走不远的,袁忠将军已派人去寻了!公主!”
雪衣目光直直的转过来望着阿碧,“阿碧,不用找了……这样,也好……”
阿碧听了雪衣语无伦次的话,心里委实慌得紧,也不明白雪衣这话是何意思,阿碧哪里知道,雪衣心里何尝不明白上官重莲选择离开的原因,昨夜那吻,怕不是一场梦吧……
走了也好……
不用看到她离开时的样子,他也就不会难过了……
母妃的药发挥药效了吧,她只觉得四肢冷彻冻骨,身体里的力量在一点点流失,连意识都开始僵硬了,心里仿佛空空的,只剩下那挥之不去的恸。
“公主,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阿碧见雪衣脸色越发难看,风中身子晃了几晃,连忙稳稳的将雪衣扶在怀里,雪衣抓着阿碧的手,抖着声音问道:“阿碧……凤郎在哪呢,他在哪……”
“公主你忘了吗,听说东匪帮和萧家小姐有难,萧家小姐因拿了他爹作乱的证据而被相国大人关了起来,王爷赶去救人了。”
“啊……是么,对了,你大约是对我说起过的……”
“公主你别吓我,你,你这是怎么了!”阿碧打量着雪衣,只觉得雪衣身软无力,往她身上倒了过来,目光浑浊呆滞,口里语无伦次的念着:“阿碧,我觉得好累好累,他们一个一个都走了……都走了……我也该走了……”
“公主你别吓我,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了!”为什么才一天的光景,公主就变成这样了。
难道是因为小王爷一声不响的离开了,公主受了打击?
还是,公主染上瘟疫了!
想到这,阿碧已经是惊得浑身冷汗直冒,忽然眼前晃过一抹红,忖着雪白的素衣,沿着雪衣的口角一直淌在衣服上,鲜红的血染了一片。
怀里的身躯直直的往下倒。
“公主!公主!来人、快来人!”
青女的药比雪衣想象中要来得痛苦得多,将将两日的光景,她躺在那,就已是宛如死人一般,这惊天而来的巨变,让所有人措手不及。
雪衣有气无力的喊着,虚弱的声音低得几不可闻。“阿碧……”
“公主,我在这,阿碧在这!”阿碧猛地惊醒,两天来她几乎不敢离开床榻半步,听闻雪衣呼唤,连忙握紧雪衣的手。“公主,王爷就要来了,王爷就要来了,你一定要挺着!”
“阿碧……怎么这样黑……天黑了吗,为何……为何不……点上灯……”
阿碧回头看着桌上掌的油灯,又抬头看着床头挂的灯笼,忽然间泪如雨下,握着雪衣的手冷得发抖:“公主,你别吓阿碧,屋子里,点了灯啊。”
“阿碧……把灯点亮些……我……我想看看你……的脸……”雪衣像是没有听见阿碧的呼喊,虚弱的呓语着。
阿碧泪水一颗接一颗跌落着,慌忙的用力点头:“好!好!公主别急,阿碧这就点灯!”
“来人、快来人!”
哗啦一下进来一屋子的人,有丫鬟有侍卫有太医。
“拿灯来,越多越好,太医,快,公主这会子醒来了,快给公主看看,这究竟是怎么了!”雪衣的病来得突然,就像是一场暴风雨席卷而来,不带任何征兆,所有人都慌了。
太医又一次轮番诊视后,皆是摇着头,脸色沉到了谷底:“怪,实在是怪,这病来得如此汹猛,又并非瘟疫,总也诊不出个所以然,这查不出病因,无法对症下药,可怎么是好……”
“唉,王妃这病来得太快,只怕……”
“只怕是……”
“够了!”阿碧怒目扫向一群的人,将桌子上的物件通通挥到了地上,“都给我出去!出去!”
“阿……碧……”床上雪衣虚弱的唤着。
“我在、我在!公主,阿碧在这!”阿碧一双手抖得几乎握不住雪衣的手,泪如断线的珠子,不停跌落眼角。
“阿碧,扶我起来……”雪衣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满屋子的光亮,她却看不清阿碧的脸。
时间就快到了吧。
她好想好想再看他一眼,好想再看他一眼。
“公主,你病了,还是在床上躺着吧,外头夜晚风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