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好个天不老,情难绝。”
上官凤澜深深睇着那一行娟秀洒意的字,忽然目光收拢,注视着雪衣:“看来在王妃嫁来东陵国之前,心里已然有人了?”
雪衣一怔,忽然黯淡下眼眸,说道:“先生以为以我的样貌会有人看得上我么?”
上官凤澜话里有了些冷意:“我说的是你自己,没说别人。”
雪衣诧异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有些执拗的偏过脸,道:“也没人说我和亲之前不能有喜欢的人吧。”
“也就是说,我猜得没错?”
雪衣一阵沉默。
“说说。”上官凤澜冷然道。
“?”雪衣诧异抬头看他。
“说说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雪衣眼神顿时越发黯淡了下去,想着刚才他所写的词,又想着她自己所写的句,缓缓道来:“他是我北苍国清河王的大公子,楚舟月。那一年我十二岁……”
雪衣说得动情,沉浸在回忆之中混自不觉。
上官凤澜静静注视着雪衣闪烁的眼眸,而他自己的目光则逐渐冰冷,甚至是寒彻透骨。袖袍下,双手握拳,骨节泛白。额上有青筋若隐若现,一抹冷冽如刀的视线将雪衣从回忆里惊醒,她蓦然回头看来,一时怔住。
只觉金面下的眼神印在火光里如跳动着两团嗜血的猩红,狰狞骇人。
是错觉吗,又是那莫名而来的恨意。
她时常能在他眼底捕捉到这样的讯息,来得毫无理由,让她疑惑不解。
待她想要窥伺更多的讯息,他却不动声色收敛所有的神情,冷然道:“时辰不早,你该动手抄了,你的那些回忆,我没兴致再听,你就在这抄,我去隔壁厢房看书。”
雪衣听着轮椅声轱辘离开,她开始动手翻抄。
窗外雨落无声,一个时辰过了,两个时辰过了,阿碧没有找来,园子里亦没有任何动静……
疲累受伤的身子抵挡不住困意侵袭,沉沉的伏倒在桌案上睡了过去。
昏暗的屋子里轮椅悄然出现。
一道黑魅的身影就一直坐在角落静静的注视着她昏沉的睡颜。
垂首,手中拿着的是那副精致的面具。
同样的面具,出自同一个人的手,雪衣不曾知道,那摔裂的面具也曾是她一刀一刻,一笔一画用心制做而成。
轮椅无声滑上来,他微微眯起深邃的眸子,深深看着她恬静的容颜,伸手,在即将落在她发顶的时候顿住,终究是一握,收了回来。
夜色冗长,像一盏油灯点点燃尽,雨雾渐停,灰蓝的天际浮现一线鱼肚白……
一声公鸡啼鸣……
雪衣蓦然从沉睡中惊醒。
笔杆让袖角拂落掉在地面,她慌忙拾起,地面划了一道黑墨。
抬头看看窗外,隐约的可见朦胧灰白的光线透进来,清晨的浓雾层层透着缝隙送进屋子里,她眉一蹙,伸手在后背摸了一把。
是温热的?
怎么会呢,她睡了一晚却没觉得后背有冷意?
睇一眼空荡的屋子,她看了看才翻到一半的‘孙子兵法’,糟了,实在太累,才抄了一半,不过也没办法了。
起身,她拿了书本走到门口,刚将门推开,一股扑面的寒意随着晨雾直往四肢里窜,她捧着身子打了个寒颤,向着隔壁的厢房走去。
‘吱呀……’
门一声开了,她走进厢房里,上一次来幽梦斋她进过这间屋子,大概是八王爷生前的寝卧室,但是屋子里王爷身前的衣物被褥等这些东西都不见了,床榻也是空的。
只有桌案上的东西还在。
桌案前,她看见景王的师傅正手撑着额头按揉,似乎很是疲累的模样。
难道他昨晚在这看了一晚的书?
雪衣走上来,将手里的抄本递上:“那个,抱歉,昨晚我太累所以睡着了,只抄到一半,你看看字迹是否够大了,若行,我想把它带回冬暖阁,等抄完了再给先生,不知行否?”
她递出那抄本良久,见他深深看她一眼,却没说什么,眼神里多有疲累之色,当他伸手来接过那抄本时,雪衣吃惊的呀了一声:“先生、你的手怎么这般凉!”
她看一眼这厢房,比她待的那间书房还要封闭暖和一点,他身上穿得也不少,光是那件紫貂皮毛大氅就足够抵御寒意了,他一个男人,坐一夜也不该冷得如此。
上官凤澜什么也没说,也没看那抄本,只是深深的喘息一声。
然后才低沉的道:“没抄完的,今夜再来抄完它,你先回吧。”
“可是你、”
“走!”他沙哑的声音低沉中透着虚弱的气息。
雪衣踌躇了一下,还是想着要上来给他瞧瞧,却被他冷冽的一记眼神给震住。
“天亮了,不想让人误会就立马离开!”
雪衣握了握十指成拳,只好转头离开,天色尚早,天际才露出一线的白,灰蓝的清晨里白雾朦朦。
当雪衣离去,幽梦斋前走出一道身影。
玉蟾深深看一眼雪衣的背影,暗冷的眸子缓缓凝起,转身进了幽梦斋。
回到冬暖阁,雪衣发现阿碧还歪在那长榻上睡着,心中有些担忧又有些狐疑。阿碧不是如此放松的人,怎么会连她消失了一个晚上都没发觉,睡得如此酣沉?
不过,也许是她有伤在身,这几天为了她着实累了。
幸好,她走之前给阿碧盖上了御寒的厚毛披风。
这一日,正月十二。
清晨,西暖阁。
垂地鲛绡层层叠帐,暖意融融的厢房里,却有一颗心略微冰凉。
锦红喜被里没有他的温度,只屋子里尚且存留着他的味道。
抬眸,袅袅睇一眼床头高烧的红烛,龙凤红烛滴落,燃了一晚,滴滴红泪,垒成一滩火红。
他,一夜没回……
昨夜本该是她与他的洞房花烛,怎巧她缝月事在身,不能伺候,他极尽关心,让下人熬了补汤与她喝下,只说她近日太累,让她暂且歇着,而他却转身离去。
“我尚且不乏,去书房看看书,双儿,累了一日,你先好好睡。”
菱花镜里,娇颜蛊媚。
锦衾榻上,云蝶双飞。
澜……
你可曾知道,当昨日她骤然出现在众人面前,你眼里一掠而过的惊喜,落在了我的眼里。
当太子搂着她时,你眼里再次泄露的落寞,当夫妻交拜,她背影离去时你眼眸里不经意的追随,所有人都可以被你深沉的掩饰骗过,却独独逃不出我的眼睛……
我会等,等到你回头转身,看见我的存在。’
别庄。
水雾朦朦的温泉里,上官凤澜仰头靠在边沿,白秋正为其扎针。
“针灸加上这白石温泉里泡一阵,你这宿夜的风寒也就能好了。”
一旁,站着风流倜傥的持扇公子,南宫明夜。
南宫明夜笑睇着上官凤澜,“八王爷,莫非是你王爷府‘阴气’过重,你堂堂七尺男儿,只是坐了一夜竟伤得如此,还是你有自虐的嗜好,怎么师兄我与你相识这么些年,却没听说过?”
上官凤澜眼中毫无波澜,只是静静靠在那,白秋抬眸回了一记兴味表情:
“你南宫也不差,寒冬初春,想必你手中那扇子也是你自虐的手法?”
南宫明夜一怔,随即笑得爽朗不已。
此时孟然行了上来,看了看阖上双眸的上官凤澜,说道:
“爷,青天送来信报,朝中已然大乱,自昨日咱们埋在宁河王沈陆明身边的人上书弹劾后,今日朝堂之上,皇后党的朝臣果然纷纷上书附和,皇后始料未及,不及阻拦,大惊失色。朝退之后,拥护御史大人的文臣武将都开始有所动作,想必不日,就会群起上书,力保御史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