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渊,我想带她走,可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入宫门深似海,她不适合待在那里,你也看得到,她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宫中的阴险凶恶,她不该承受,那些女人心机太重。”
他曾亲自看到过宫中元妃被青青陷害,冤枉致死,他替她寻了理,太后却告诉他,青青是蔺相的女儿,就算杀了宫中所有女人也不可以动她,自那以后,嘉原帝就再没有接近青青半步,就算她求见,他都一一拒绝,连后宫都很少走动,他不想夹杂在那些女人的斗争里,他无法招架,也不想去为谁说理,宫里的女人就是这样,要想爬得更高,就会踩着别人的尸体而爬得更高。
卫渊默不作声。他赞同嘉原帝的说法,南风现在才十六不到,贸然将一个喜欢自由的小女子带进宫里,恐怕她会疯掉,他能理解她的性格,不让她按自己的方式活着,就是在让她走向绝望。
“若要带走她,也该找个合适的机会带她回去。”嘉原帝说。
自他登基以后,众多大臣进言要他选一个贤良淑德的妃子为帝后,他也不允,以至于这个位置一直空着,无人坐上,他从宫里找不到一个能母仪天下的帝后,就算太后多次要他封青青为帝后,他都直接回绝,她一个蛇蝎心肠女人,不配做六都帝后,若让她做了六都帝后,恐她恨不得让宫里的妃子们都死掉,好她一人,享受一个人的后宫。
卫渊不出声,算是默认。
合适的机会,应该就是在蔺家与太后有动静的时候,那个时候带她回宫,蔺家和太后会因此暂且收手,他不得不认为嘉原帝的智谋是极好的,一来,蔺家和太后因此吃了个大亏,嘉原帝也好趁此暗中大力培养御林军,二来,还可以借此,让她受到保护不被算计,青青就是放百个胆子给她,她也不可能会明目张胆的来。
“这个世上有很多身不由己的事情,我本不喜欢在这个位置上,却不得不为了父王而走上这条路,他的死告诉我,再亲近的人,有一天他为了荣华富贵,什么事情都做得来,虎毒不食子,偏有人要违背这个常理。”嘉原帝哀伤道。
让他失望的,就是太后,亲手杀了爱人,只为这太后一位,如今要对他下手,是为了今后高枕无忧,以及那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他失望至极,他多希望,当年父王该狠心一些,赶走她,让她再也不要回来了。
卫渊心疼地看着他,微微弯腰,道:“主君,该歇息了,过去的事情,还是忘记的好。”
嘉原帝淡淡而笑,道:“卫渊,我最想的就是能够当个普通百姓,吃着粗茶淡饭,过着闲适又紧张的生活,这才是我想要的,卫渊,是不是也和我一样?”
卫渊沉默。
自他当了嘉原帝的贴身护卫之后,卫家与蔺家平起平坐,蔺家嫉妒,三番五次想要扳倒卫家,想要除掉他,但嘉原帝从来不给他们机会,而他,又是他的贴身护卫,他们无机可乘。这些年,他卫渊虽每时每刻都因为卫家,因为嘉原帝而与蔺家、太后作争斗,但他毫无抱怨,他的命,是嘉原帝给的,他就算是死,也无法还清恩情,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忠心赤胆的对他,扳倒蔺家与太后,又要让他的身边多个人陪伴。一个帝君如此模样,实在孤单。
“主君,卫渊慢慢了解到,一个人若想过得闲适而紧张,只要主君的心里有这样一种生活,那么主君每一日过的,都是如此的生活着,不必执着于要抛开一切去追求这样的生活,主君是帝君,身上的担子比常人多出百倍,甚至千万倍,六都天下是先帝打出来的,主君,切莫要让先帝失望了。”
嘉原帝微眯了眯眼睛,嘴角勾勒出一抹好看的弧度。
“跟着我几年,倒学会讲道理与我听了,到底我是帝王,还是卫渊是帝王?”
似乎是生气,可在卫渊看来,他说的都是玩笑话,嘉原帝从来都是这样,对他,从不会生气,偶尔还会故意说些严肃的话,其实都是些玩笑话罢了。
“身为主君的贴身护卫,该为主君指路的时候,就该勇于说出来,主君莫要生气。”
“我怎么舍得生气。”嘉原帝轻轻道,“你是我的贴身护卫,卫家最有出息的人,日后我的江山,仍需要你相持,我必须要保全你,扳倒蔺家和太后,我才对得起嘉原帝这个名号。”
卫渊的面色温和下来。
有时候宫中那些爱嚼舌根的人,总以为他和嘉原帝之间有什么,说嘉原帝不喜欢女人,喜欢男人,他知道后,哭笑不得,不过是个贴身护卫,被嘉原帝保护罢了,这些莫须有的事情,也亏得他们说的出口。
“卫渊,莫要让我失望,我最讨厌的,就是背叛。”
卫渊低一低头,抱拳而应:“卫渊的命,是主君给的,卫渊定不会背叛主君,这是卫渊的承诺。”
望着屋外的白雪茫茫,嘉原帝不言而笑。
雪路漫漫,走得越远,就越觉得长。
南风回到九月阁,刚钻进被窝里,就听到几声敲门声。南风满心不愿的掀开被褥,下榻穿鞋来到门前,拉开门,就看到了玄弄站在门外,头上还有一些白雪。
“道尊?”
这个时候来找她,铁定没好事。她暗想。
“随我去一趟苑阁。”玄弄淡淡道。
“苑阁?”南风讶异。
苑阁是隐山的禁地,凡擅闯苑阁者,逐出师门,处极刑,道尊带她去苑阁,这不是让她为难么?
“无需多话,随我前去就是了。”玄弄背过身去,并没有走,“你且把斗篷披上,那里冷。”
“哦”南风转身进了里屋,又挠挠头朝门口处望了一眼。
真奇怪,好端端的去什么苑阁?难道要教她道术?
想到这,南风立马走到横轩前,取下了斗篷,披在了身上,篷帽一戴,就走了出去,玄弄还在等。
“道尊。”
玄弄却不说话,抬脚踏进了风雪里,南风皱一皱眉,然又跟了上去。
“道尊,我们去苑阁做什么呀?”
玄弄却像是中了穴,只顾走,都不曾回应她,南风心中暗骂一声怪人,又紧紧跟在后面。
来到苑阁门前,南风一眼就看到了门上交叉贴着的封条,只见玄弄伸手撕下了横条,在他手中又瞬间化为乌有,南风正讶异着,玄弄已经推门而进,南风见此,小碎步跟了上去。
“道尊。”
玄弄没有说话,在苑阁东墙下点亮了烛火,苑阁顿时一片明亮。
所谓禁地,就是一个什么东西都没有的房间,东墙上挂着一幅美人图,周遭空荡荡的,看起来有十分空寂。
一个什么都没有的房间,还是禁地么?
“道尊,这里为什么那么空呀?”
玄弄一言不语,走到那幅美人图前停下,伸手轻轻覆在画中美人的脸上,本来空寂的房间,霎时间就像一间闺房。墙角放着一张紫檀色木床,纱幔随风飘动,一床红底白花的被褥折叠得整整齐齐,床头放着和被褥同色的软枕,紫檀色花架上放着一盆特意移栽过来的桃花,屋内还有一个梳妆台,上面放着两把桃木梳,再一抬头便能看见一扇百叶窗。中屋放着一张铺了蓝底白花桌布的圆桌,四张圆凳分别围着圆桌,桌上放着一个茶壶,四个茶杯。西墙上挂着一幅山水画,画下放着一张长案,长案上放着一盆薰衣草,还有一把古琴,处处流转着女儿家的细腻温婉之感。
南风的脸上写满了惊奇。
“道尊,这些是”
“这间屋子,是以前我心爱之人的住处,她说她非常喜欢,她离开之后,我便封为禁地,谁也不能进来。”玄弄看了一眼南风,面色温和,“她和你一样,是个孩子,除了捣乱,什么都不会,可她是个惹人喜欢的孩子。”
原来道尊也有心爱之人。南风暗想。
“其实她是灵女,女娲后人,身负重大使命,因为这个身份,她要造福苍生,就算失去性命也要如此。”
南风沉默。
灵女?造福苍生?
“我总能在你的身上找到她的影子。”玄弄失声一笑。
南风看着他,再度沉默。
“一个人哪,最难受的就是想她,她却永远也不会回来。”玄弄再次把右掌覆于画中的美人脸上,方才的闺房,瞬间变成了原来空荡荡的苑阁,只有那幅美人图挂于墙上。
南风望着他的背影,莫名觉得熟悉。玄弄转过身,走向她,在她面前停下。
“南风,困了吗?”
经玄弄这么一说,南风顿时觉得睡意就来了。
“有点困了。”
“那就回去休息吧。”玄弄轻轻摸了摸她的头,给了她一个好看的笑容。
南风有些吃惊。
她可是第一次看到他笑,原来可以这么好看。
南风迎着风雪回到九月阁,取下斗篷,脱掉鞋就钻进了被窝,却无法入睡。
我总能在你身上找到她的影子。
其实她是灵女,女娲后人,身负重大使命,因为这个身份,她要造福苍生,就算失去性命也要如此
南风拉了拉被褥一角,在深思中慢慢进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