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不清多少个夜晚,途经这个街角,月落星沉,叹息遍地。多少次人马冲俎的搏杀,现在只剩下被夜色重重包裹的我,蹲在街角,尽情地呕吐。把刚才宴会上的豪情、笑语、潇洒和不羁,都吐成一条条鱼——潜入无边夜色。
人生像一张扑克牌,翻过来是笑,翻过去是哭。
道路原没有平坦,最笔直的道路,也许是最垂直的深渊。
真羡慕那些大侠,仗剑而行,捧坛而饮,衣袂飘飘,来去无踪。脚尖往地上一点,使一招“旱地拔葱”,身影横过屋檐,剑锋凝霜,只一闪,飘落一片羽毛。取敌首级,如割春韭;喝敌血水,如饮琼浆。何其痛哉快哉!
最可怜是那文士,穷经皓首,焚膏继晷,松风牖鼠,飞蛾翻灯,披发荒原踽踽而行,一杯浊酒,两行清泪。老病孤舟,犹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结庐陋巷,还仰天长啸: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何其悲哉苦哉!
今夜,与史大侠共酒。君来自白山黑水的关外,坐在轮椅上,以手代足,驱动双轮,一寸寸地向前辗,10年问,辗过了13万公里的山山水水,写出了17部长篇小说,13部中篇小说,发表了560万字作品,钢铁的意志锻铸钢铁的文章,是文士更是大侠。我看他正从轮椅上腾起,挥一挥袖,抖落满天的云锦。
水因阻隔而冲成悬泉瀑布,飞漱岩间;梅因彻骨之寒而凝成冰肌玉魂,清香扑鼻。你是否因肢残,而神思更加湍飞?
笔如剑,剑似笔…用昆仑的铁锤锻刃,用天山的雪水淬火,剑笔合一,方成就你的剑胆琴心?
生活是圆的,我却是方的榆木,方枘圆凿,我总无法活得潇洒。营营役役,为口奔驰,心身疲惫,已不胜酒。但今晚,你摇着轮椅来了,轮辙辗过“八千里路云和月”,来到香江,这酒一定要喝,喝它个一醉方休。
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干!
终于都不胜酒,不知怎样和你握别,不知怎样踏着浮滑的步子上车过海,只知道蹲在这街角,吐了一地。
半醉半醒之间,一抹鼻尖,湿漉漉的,啊,下雨了,雨丝自天边垂下,被霓虹灯映照得像五彩的丝线,编织成令人目眩的网,网住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