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员外儿子的婚期将近,他请了个远近有名的程木匠来家里打家具。说起这程木匠,还真是个能工巧匠,听说他还善长雕刻,喜欢在家具上雕刻一些精美的花鸟鱼虫,而且花样从不重复,堪称一绝。
张员外是通过一个远房表弟介绍才找到程木匠的,表弟说程木匠人是好人,就是有点小心眼,工钱要得也比较高。张员外的家境虽有些破败的景象,但比起一般的老百姓还是富足不少,他当下不以为然地说:“其他的我不管,只要他能把家具打好了,工钱自然少不了他的!”
就这样,程木匠上张员外家做工了,他只带了一个徒弟小毛,给自己打打杂当当下手。张员外对手艺人特别敬重,他一改过去俭省的习惯,特别招待程木匠。他为了让他们能安心干活,特地给他们安排了一间上好的客房。每天吃饭也由张员外亲自陪同,顿顿有酒,餐餐有肉,每天他们吃剩下的菜再辙出去让家里其他人吃。一开始程木匠过意不去,时间一长,也就心安理得了。
有一天午餐,程木匠在清炖老鸭汤的海碗里翻来捡去地找了好久,最后叹了口气放下了筷子。张员外忙关切地问:“程师傅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不满意的吗?”程木匠不好意思地说:“要说这暑天已过,但这秋老虎却厉害,闷热!这样的天,喝些鸭汤还真是没话说,若是再能吃上个鸭肫……那才是真正的享受呢!”张员外点点头,笑道:“程师傅喜欢吃鸭肫?犬子也爱吃这个。今天这鸭肫想是被他吃了,下次跟他打招呼,说什么也要留给师傅吃呀!”
程木匠听了,忙假意推辞道:“我随口说说,东家哪能当真呢!”
却说这张员外岁数大了,又连日喝酒,中午还喝了不少凉性大的鸭汤,饭后便觉得身体不舒服。郎中看了说是偶感风寒,他也觉得体力不支,便躺在床上休息了几天。不过他还是没忘和夫人说了程木匠喜欢吃鸭肫的事,夫人便叫了个丫鬟过来小声地嘱咐着什么,丫鬟听后连连点头。
张员外病后,只适宜吃些清淡的食物,便没再陪同程木匠一起用餐,程木匠改和大家一起吃。程木匠显然有些不悦,但夫人却没在意,只管吩咐下人们每天做个程师傅爱喝的鸭汤。程木匠开始还有些高兴,但他每天都在海碗里捞来捞去就是捞不着鸭肫,便猜想定是被东家少爷吃了,心里有些不满。
这样又过了半个月,几样家具都打好了,这天下午,程木匠到张员外这里来辞工并请东家收验活计。
此时张员外身体也已痊愈,他过来后看到这些家具打得非常精致,尤其是那张红木大床,上面雕龙画凤十分好看。张员外一高兴,多给了程木匠一些工钱,并亲自把师徒俩送出门外。
程木匠走后,张员外到内堂和夫人说了这事,夫人诧异地问:“程师傅走了?老爷怎么不留他吃晚饭?我叫下人们替他腌的鸭肫还没给他呢!”
于是俩人慌忙捧上荷叶包好的咸鸭肫追出去,门外哪里还有程木匠的影子?夫人说:“他既然已经走了,反正儿子也喜欢吃,就给儿子吃吧。”
张员外摇摇头:“既然答应给人家的,就不能食言!他表叔认识程师傅的家,就托他表叔带给他吧。夫人点头称是:“这样也好。”于是两人就回了屋,夫人当下打发下人把鸭肫送给了张员外的远房表弟,托他转交给程木匠。
后来,张员外忙着给儿子张罗婚事,渐渐把这件事给忘了。八月初八那天,终于把新媳妇迎进了门,老俩口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本来欢天喜地的事,可第二天早上起来,张夫人却见儿子一脸的不高兴,儿媳妇脸上也隐隐有些泪痕。她心里不由一惊,难道这姑娘有问题?她忙把儿子拉到一边,悄悄地说:“儿子,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开始张公子只是苦着个脸不肯说,逼得急了,才冒出一句:“她,她,她尿床!”
“啊?!”张夫人听了大惊失色,许久才回过神来,叮嘱道:“这件事暂时不要声张,她也许是这几天太劳累了,也许是因为有点紧张,你要给她一点时间,知道吗?”
张公子没精打采地点了点头,新媳妇远远地看他们在这边小声议论,一张俏脸早涨得通红。张夫人知道她心里不是滋味,便招手让她过来,新媳妇磨磨蹭蹭地走了过来,张夫人和蔼地拍了拍她的手,说道:“别怕,没事的。没有人会知道这件事的。”新媳妇难堪地点点头。
张夫人原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哪知道当天夜里新媳妇又尿床了。张公子实在受不了了,夜里就抱着被子搬进了书房,家里的下人们听出了点风声,不由都窃窃私语,暗地里偷笑。
张夫人早上一起床就看见儿子愁眉苦脸地站在门外,她的心也就跟着凉了半截。本来按照当地风俗,今天应该是三天回门的日子,可现在张公子手里却拿着一封休书,看样子他也是对新娘子死了心了。张夫人不敢让员外知道这件事,无奈之下只得悄声唤过一个下人,让他把儿子写好的休书送给姑娘娘家,让她娘家派人接回闺女。而新娘子却是有苦难言,原来她每晚睡到想要起夜的时侯,梦里就会有两个小人儿抬着尿桶过来给她,劝她如厕……
却说这程木匠离开张家后,又在附近的人家接了一些活,这家的伙食远不如张员外家讲究,味道也差多了。程木匠一吃饭就想起张员外好客的样子,心里就有些不平静,感慨着像张员外那样的好人太少了。从此,程木匠便有了心事。因为这家人家没有客房,他只得每天早出晚归。好不容易干了十几天,东家却说暂时没有银子给,求他宽限些日子,他只得空手回家等。
由于他要得工钱太高,一般人家请不起他,一时间他也没揽着活干,就呆在家里干等。
这天,程木匠正在家里喝闷酒,张员外的远房表弟来了,他一进屋就把荷叶包的满满一包鸭肫递给了程木匠。程木匠楞住了:“你这是干什么?”“这是我表哥托我带给你的,说是你爱吃,特地腌了给你下酒的,临走忘了拿给你。我这些天一直也没空,所以到今天才送来。”
程木匠的眼眶不由一红,他急切地问道:“他家的新媳妇怎样了?!”“唉!别提了!一进门就尿床!让我侄儿给休了。真是怪事了,听说一回娘家病就好了…”他说着盯住程木匠看,怀疑地问:“不会是你小子搞的鬼吧?!你小子这么没良心!我家兄嫂可待你不薄啊。”
程木匠羞愧难当地跺跺脚:“不跟你说了!我有一样东西丢在你哥家,得马上去取!”说着他背上工具箱就跑出了门,表弟忙也跟上去。
张员外听说程木匠来了很意外,连忙亲自出来迎接。程木匠一脸的羞愧,只说有东西丢在新房里,他必须去拿,并强调说他不需要人陪。张员外还要说点什么,却被后进屋的表弟制止了。
程木匠进屋后把门拴上了,他确信没人偷看后,一头钻进床底下打开了下面的一个暗格,从里面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玩意儿。细一看,竟是两个小人儿抬着一个尿桶,原来新娘子尿床的事还真是他捣鬼的。却见程木匠想也没想,拿个小锤就把它砸了。
程木匠出来后,一头跪在张员外脚下:“员外老爷!请原谅小人无知,小肚鸡肠!小人愿去少夫人府上去接回少夫人,将功赎罪!请给小人一次机会!”
张员外听表弟说了个大概,正考虑着要不要伸手去扶他,突然有个家丁从门外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大声说:“不好了老爷!听说少夫人被送回娘家后一时想不开,悬梁自尽了!”
程木匠听了,大吃一惊,跌坐在地。张员外也险些没站稳,却见那家丁挠了挠脑袋,又说道:“……幸好发现得及时,给救过来了!”
张员外骂道:“奴才!下次说话注意点!快去通知公子,让他和我一道去接他媳妇!”
看着家丁的背影,张员外又语重心长地对程木匠说:“程师傅的,你这一手‘绝活’真不错啊?!你看,差点出了人命!不过,既然你有心悔过,我还是希望你从此能丢开你这样的绝活!以此证明你真心悔改!”
程木匠连忙羞愧地点了点头,他说话算数,从此以后,他真的再也没用过这样的绝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