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箭手,弓箭准备!”塔摩斯国王站在船头下令,“升起蓝旗!鼓手,鸣鼓加速!”
通往埃勒芬蒂尼的各条水路上都停着许多船只,多数都是商船和客船。我们这支小分队驶过沿路船只,径直驶向喜克索斯战舰。喜克索斯战船都是由埃及水手驾驶的,因为只有他们才最了解尼罗河,船上只有军官是喜克索斯人。而多数军官此时都在岸上,正在码头上的欢娱场所寻欢作乐呢。
我们早已得知如何识别敌军南方舰队的指挥旗,那是一面猩红色和金黄色组成的燕尾旗,旗尾很长,浸在水中。我们驾船直接驶过去,迈穆农率领二十个人登上了这艘敌船。
“摆脱喜克索斯暴君,重获自由!”迈穆农等人喊道,“我们的埃及站起来!”
船上人员全都凝神盯着他们,一个个瞠目结舌,都没有带武器。喜克索斯军官信不过船上的埃及士兵,故而把武器都锁了起来。
我军其他的战舰也都各选一艘敌船,闪电般登上船去。每艘敌船上船员的反应都完全一样。在最初的诧异之后,他们都问了这么一个问题:“你们是谁?”
回答是:“埃及人!真正的法老塔摩斯的军队。同胞们,加入我们吧,赶走暴君!”
他们立刻群起而攻之,袭击船上的喜克索斯军官,还没等我们赶到跟前,他们就把船上的喜克索斯人打倒了,然后就跑过来拥抱我们的士兵,高声欢呼,以示欢迎。
他们喊道:“为埃及!为塔摩斯!为埃及和塔摩斯!”
欢呼声此起彼伏,从一艘船传到另一艘船上。船上人们围着栏杆雀跃跳舞,人群蜂拥着冲向桅杆,扯下喜克索斯军的旗帜。他们砸开兵器室,把弓、剑一把把递出来。
然后他们冲上岸。冲进客栈酒馆将喜克索斯人拖出来,砍得面目全非、血肉模糊,排水槽里殷红的血如洪水一样倾泻出来,流进港口的水域。他们跑过大街小巷,跑到驻军兵营,砍倒兵营的守卫。
“为埃及和塔摩斯!”他们喊着口号。
一些喜克索斯将领集结了部分人马,却被民众堵住包围起来,敌人负隅顽抗了一阵。这时克拉塔斯和迈穆农带着军队登上岸来,两个小时之后,我们就占领了整个城市。
喜克索斯人的战车多数都弃在城内,但还有半支分队穿过东门逃了出去,这撮敌人驾马疾驰,想穿过涝田和干地之间的堤道。
我弃船上岸,急匆匆穿过非常熟悉的后巷,赶到城墙北面的塔楼上。站在那里,可以俯瞰全城,环视四周。我眼睁睁看着逃跑的战车队,心痛无比,因为此刻逃走的每一辆战车都将成为我们以后的作战敌人,另外,我想要那些马。我正欲转身,想看着城内发生的事,却看到南边荒芜的群山脚下尘土飞扬,紧接着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我用手遮住光线,眯起眼睛凝望了一会儿,心头一阵兴奋。扬起的尘土很快朝我们卷过来,我认出了尘土中的黑影。
“荷鲁斯保佑,是莱迈姆!”我高兴地自言自语。这名老将带着我们的战车第一师穿过了崎岖的戈壁和山路,才两天就赶了过来,速度真是快得惊人。
我虽非军人,却有种军人的骄傲,颇为自得地看着第一师将四纵队排成两队,齐头并行。这是我和辉训练出来的作战阵形。此刻,阵势铺开,莱迈姆纵向朝喜克索斯军队侧翼攻去。敌军仍有一半战车还在堤道上,依我看,敌军将官并没有注意到侧翼压过来的大军,他可能一直在频频回头,担心身后有追兵。而一直到最后关头,他才掉转队伍,迎头抵御莱迈姆的进攻,但为时已晚,他还不如调转马头抓紧逃跑呢。
莱迈姆势如洪水,压了过去,敌人则像水中的残骸一样被我军冲散。我目不转睛,等看到莱迈姆抓获了喜克索斯人的战马,才轻松地叹了口气,转而低头望向城内。
全城百姓都解放了,城内一片欢腾。
人们手舞足蹈,跳着唱着穿过大街小巷,手里晃动着蓝颜色的布条。蓝色是法老塔摩斯的颜色。女人们在头上扎上蓝丝带,男人们则在腰间缠上蓝腰带,胳膊上还系着蓝缎带。
还有一些喜克索斯人守在驻地孤军作战,不过慢慢地都倒下了,尸体被拖出营地。有一个兵营,里面仍有几百人,却被付诸一炬。我听到大火中他们的尖叫声,很快就有烧焦的肉味飘了过来,闻上去就像烤猪肉的味道。
当然也有趁机抢劫的。一些市民闯入客栈、酒馆,抱起大坛美酒跑到街上,将酒一坛坛打开,然后四个人围坐一起,猪一样贪婪地抱酒狂饮。
我还看见三个男人沿着我所在的塔楼下面的小巷追赶一个女孩,等追上了就把她按倒在地,撕开衣裙。其中两个人按住她的手脚,另一个人则骑在她身上。我没有再看下去。
等迈穆农和克拉塔斯击垮最后一群负隅顽抗的喜克索斯人,就开始着手恢复城里的治安。军队纪律严明,井然有序,沿街巡逻,用战枪枪柄作为棍子,敲醒路上那些醉得不省人事的乱徒。
迈穆农下令将抓到的掠夺强奸者,当场处死,将尸体悬挂于各个城门附近,以正法纪。因此,到黄昏时分,整个城市就恢复了平静,正人君子、良家妇女又可以安全地出入行走了。
迈穆农将总部设在麦摩斯法老的宫殿里,这里曾是以前我们在埃勒芬蒂尼岛上的家。我一上岸,就匆忙奔向后宫的老住处。
四周装设豪华如昔,显然未曾遭到破坏。无论谁占领这里,都很尊重我的壁画装饰。水园里一片青翠,长满了各种可爱的植物,池塘里鱼儿在荷花丛中嬉戏。看园子的是个埃及人,他跟我说此地的喜克索斯驻军指挥曾住在这里,很羡慕我们埃及人的生活方式,极力模仿,一切都照原样去做。这一点让我很是感激。
数日之内我就重新布置好了各个房间和花园,一切陈设都力求让女主人舒心。然后我就去见迈穆农,奏请接回王太后。
法老此刻正心烦意乱,思量着如何稳固社稷,千斤重担压在他身上,万桩国事等着他处理,可是一看到我,他还是把这些暂且搁在一边,走过来拥抱我。
“一切都进展顺利,泰塔。”
“此次归来还算顺利,陛下,”我答道,“不过,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啊。”
“我郑重命令你,你我二人像这样独处的时候,你还是像以前那样叫我迈穆农。”他朝我笑道,“不过你说得对,的确还有很多事要做,时间很紧,塞利提斯不久就会调集三角洲的所有军队,大举赶来进攻我们。我们才只是赢了一场小规模的战斗,真正的大战还在后面呢。”
“迈穆农,有一件事,只要您奏准,我会欣然而为的。我已经为王太后准备好了寝宫。我奏请前往上游,把她接回到埃勒芬蒂尼的老家。这一刻她已经等了很久了,早就盼着重新踏上埃及故土呢。”
“那就即刻动身吧,泰塔,”他下令说,“把玛萨拉王后也一起带来。”
水势很高,峡谷很深,沙路难行,我找来一百名奴隶,抬着两位王后的轿子,沿尼罗河河岸而下,穿过崖壁,走到碧幽幽的山谷中。
我们一过边界,迎面遇到的第一幢建筑就是一座小庙,这可不全是巧合,是我安排好的路线,要把大家带到这里。
“这座庙是什么,泰塔?”女主人掀起轿帘,问我。“是阿赫荷鲁斯神的庙堂。您想在此拜祭吗?”
“谢谢你。”她悄声说道。她明白我这是特意为她安排的。我扶她下轿,她将身子靠在我身上,我们一起走进阴暗的石庙里。
我们一起跪下祭拜,我觉得塔努斯一定能听到我们的声音,这是世界上最爱他的两个人的声音。我们走的时候,女主人命我把随身带的金子全都交给这里的祭司,还承诺说会派人再送些钱财,修缮寺庙。
等我们到了埃勒芬蒂尼的宫殿时,她已经精疲力竭了。她肚子里的东西每天都在变大,吞噬着她孱弱的身子。我在水园的凉亭里放了把睡椅,扶她躺下,她闭目休息了一会儿,又睁开双眼,朝我温柔一笑:“我们以前在这里多快乐啊,可是,我还能活着回到底比斯城吗?”我无法回答,办不到的事情,纵然徒有承诺,又有何益?
“要是我活不到那个时候,你要把我带回去葬在山上,这样我就能看到我那美丽的城市了,你能答应我吗?”
“我答应您,全心全意答应您。”我答道。
随后几天,我和阿顿重新铺就了一张遍及全国的消息网,我们分头联系了以前各地安插的线人和密探,有一些人早就死了,也有许多仍然健在。他们通过悬赏拉拢和爱国说教,又在各个村镇、各座城市征募了许多年轻的密探。
很快我们就在底比斯城的喜克索斯总督府中安插了密探,还在北方下王国的三角洲地带也设了我们的眼线。通过这些人,我们了解到不同城镇的喜克索斯驻军情况,也知道了会有哪些军队调来攻打我们。我们还打听到敌人的军力如何、指挥官的姓名、癖好等,甚至还弄清了对方船队和战车的精确数量。随着尼罗河洪水的消退,塞利提斯国王开始大举南征,前往底比斯城调军,而我们可以通过各路情报,随时把握他们的动向。
我向敌军中的埃及士兵传去密信,以法老塔摩斯的名义号召他们起义。有些人开始投入到我们的阵营,给我们带来了非常有价值的情报。起初,从敌军阵营中逃出来投奔我军的只是涓涓细流,后来就形成了洪水之势。有两个团的弓箭手整体加入到我们的行列,他们挥着蓝旗高喊:“埃及和塔摩斯万岁!”
一支由一百艘战船组成的舰队集体倒戈,船上官兵杀掉喜克索斯将领,然后驾船赶来投靠我们,他们同时还带来了在底比斯港口俘获的一支货船队,货船上装满了谷物、油盐、亚麻和木材,都是战争的必需品。
此时,我们已从大瀑布处调回全部兵力,并已绕城部署完毕,大瀑布上游只留着我驯服的那群角马,我准备留到最后时刻再使用。我站在城北塔楼的望台上,可以看到战马沿河两岸排开,绵延几十英里,营地上炊烟袅袅,把蓝天都染成了灰色。
我们的兵力逐日增强,整个埃及都在酝酿一场解放之战,人们都在期盼一场激动人心的波澜。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自由的芳香,沁人心脾。埃及民族正在重生,街头酒馆、客栈青楼里天天飘出爱国歌曲,这些天里,酒铺老板肥了,青楼歌妓赚了。
而我和阿顿两人凝视着兵力部署图,脑海里却看到了另一幅不同的画面:喜克索斯像个刚刚醒来的巨人,伸出铁拳朝我们挥动。从孟菲斯到三角洲,每一个大城小镇,塞利提斯国王的驻军都在行动,开始南征,路上全是他的战车,河里也都是他的船队,敌人大军兵分陆海两路,压向底比斯城。
我一直等到敌军战车指挥官埃帕查恩领主率军抵达底比斯城,并在城外扎营驻军,安置好了马匹车辆,才在战事委员会上禀告塔摩斯法老。
“陛下,敌军现在已有一百二十万马匹和两万辆战车抵达底比斯城。两个月后,等尼罗河洪水彻底消退,敌军将领埃帕查恩就会放马攻来。”
连老将克拉塔斯听罢都脸色发白:“我们兵力这么悬殊,获胜机率岂不很小?”他刚说到这儿,国王就打断了他。
“我从御马监脸上可以看出,他还有话要对我们说。我猜得对吗?泰塔?”
“法老英明。”我点点头,“我想把角马从瀑布上游带回来,请陛下恩准。”
克拉塔斯笑道:“塞特可笑的秃头!泰塔,你不会那么滑稽吧?打算骑上那种牲畜与喜克索斯人打仗?”我出于礼貌,陪他笑了几下。可实话说,他的幽默感实在是不能恭维,这点和他率领的希卢克蛮人一样。
第二天早上我和辉就出发前往河的上游,把角马带下来。此时这群动物已从原先的六千头减少到三百头,煞是可怜,不过它们都很温顺,可以用手来喂食物。我们赶着角马,慢慢走回下游,以免再有损失。
上次莱迈姆击溃敌军战车队时,捕获了一群喜克索斯战马,我把这群马与我们从库施带回来的马放在同一片草地上,但是隔开放牧,现在我把角马也赶了进来,角马夹在两种马之间,起初很不安,不过很快它们就可以和平相处了。晚上我们把角马和喜克索斯战马关在同一个栅栏里,派辉看着它们,然后我回到埃勒芬蒂尼岛上的宫殿。
如今我得承认,当时我对未来极不确定,心里满是担忧。依那时的情景,若要取得成功,基本上全靠我的这个计策了,而毕竟此计依赖于一种我还没有完全了解的自然界中的动物。一旦失败,我们就得面临盛怒之下的敌军,人数上至少是我们的四倍。
夜里我和阿顿忙到很晚,最后我在宫殿藏书室里趴在书卷上睡着了。后来,一双粗糙的大手把我摇醒,是辉在我耳边大喊:“快点,你这个老懒虫,起来!有东西给你看。”
辉已备好了马,放在岸上等着我们。一等小船靠岸,我们就急匆匆上马,乘着月光沿着河岸一路飞奔,两匹马一前一后,累得直冒汗沫。马夫点着灯,正就着昏黄的灯光在栅栏里忙活。
那群喜克索斯战马中已有七匹倒下,嘴里和鼻孔里都流出粘稠的黄色脓汁。马夫正忙着切断马的气管,植入空心芦苇,以防它们窒息而死。
“起作用了!”辉叫道,用粗糙的手一把抱住我转了个圈,“是被黄脓憋死的。起作用了!真起作用了!”
“我早就想到了,不是吗?”他的举动非常可笑,抱得我很不自然,我尽量带着尊严说道,“当然会起作用。”
岸边停泊的驳船是数周前就安排好的,一直在等着这一天。我们立即把剩下那些还能站立的喜克索斯战马装上船,角马我们则留在了栅栏里,带上它们会很难解释我们要去哪儿。
每一艘驳船都由一艘我们捕获的喜克索斯舰船护航,朝北顺流行驶。每艘船上两边各有五十名橹手,顺水加上顺风,我们飞一般地朝底比斯城驶去,给埃帕查恩领主送去我们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