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通州有姓苏,名广者,同一子贩松江梭布,往福建卖。布银入手,回至半途,遇一人姓妃名胜,自称同府异县,乡语相同,亦在福建卖布而归。胜乃雏家,途中认广为亲乡里,见广财本更多,乃以己银贰拾余两寄藏于广箱内,一路小心代劳,浑如同伴。
后至日久,胜见利而生奸。一夜佯称泻病,连起开门,出去数次。不知广乃老客也,见其开门往返,疑彼有诈谋,且其来历不明,彼虽有银贰拾余两寄我箱内,今夜似有歹意。乘其出,即潜起来,将己银与胜银,并实落衣物,另藏别包袱,置在己身边,仍以旧衣被,包数片砖石,放在原箱内,佯作熟睡。胜察广父子都睡去,将广银箱夤夜挑走。广在床听胜动静,出门不归,曰:“此果棍也。非我,险遭此脱逃矣。”
次日广起,故惊讶胜窃他银本,将店主扭打,说他通同,将我银偷去。其子弗知父之谋,尤怒殴不已。父密谓曰此事我已如此如此,方止。
早饭后,广曰:“我往县告,若捕得那棍,你来作证,不然定要问你取矣。”广知胜反中己术,径从小路趱归。
胜自幸窃得广银,茫茫然行至午,路将百里,开其箱内,乃砖石旧衣也,顿足大恨。复回原店,却被店主扭打一场,大骂曰:“这贼,你偷人银,致我被累。”将绳系颈,欲要送官。只得吐出真情,叩头恳免。时胜与广,已隔两日程途,追之不及,徒自悔恨而已。
(五)庚子年,福建乡科上府所中诸士,多系沈宗师取在首列者,人皆服沈宗师为得人。十二月初间,诸举人都上京矣。
省城一棍,与本府一善书秀才谋,各诈为沈道一书,用小印图书,护封完密,分递于新春元家每到一家,则云:沈爷有书,专差小人来,口嘱咐说你家相公明年必有大捷。他得异梦,特令先来报知。但须谨密勿泄。更某某相公家与尊府相近,恐他知有专使来,谓老爷厚此薄彼,故亦附有问安书在,特搭带耳,非专为彼来也。及到他家,所言亦复如是,谓专为此来,余者都搭带也。及开书看,则字画精楷,书词玄妙,皆称彼得祥梦,其兆应在某当得大魁。或借其名,或因其地取义,各做一梦语为由,以报他先兆之意。曾见写与举人熊绍祖之书云:闽省多才,甲于天下,虽京浙不多让也。特阅麟经诸卷无如贤最者以深沉浑厚之养,发以雄俊爽锐之锋,来春大捷南宫,不卜而决矣。子月念二日夜将半,梦一飞熊,手擎红春花,行红日之中,此有金字大魁二字。看甚分明,醒而忆之。日者建阳也,熊者君姓也,春花者君治春秋经也,红亦彩色之象,大魁金字,则明有吉兆矣。以君之才,叶我之梦则际明时魁天下确有明徵。若得大魁出于吾门,喜不能寐,专人驰报,幸谨之勿泄。熊举人之家阅之大喜,赏使银三两,请益复与二两。曰:“明年有大捷,再赏你十两。”及他所奉之书,大抵都述吉梦都是此意,人赏之者,皆三五金以上。
至次年都铩南翮而归。诸春元会时,各述沈道之书叙梦之事,各抚掌大笑曰:“真是好一场春梦也。此棍真出奇绝巧矣,以此骗人,人谁不乐与之。”算其所得不止百金。
(六)长源地方,人烟过千,亦一大市镇也。有一日者推命人也,至其间推算甚精,断人死生寿夭最是灵验,以故乡里之老幼男女,多以命与算。凡三年内,有该病者,该死者,各问其姓名,暗登记之,以为后验。昼往于市卜命,夜则归宿于僧寺。
有一游方道士至寺,形容半槁,黄瘦黧黑,敬谒日者曰:“闻先生推命极验,敢求此地老幼有本年命运该死者,当有疾病者,悉以其姓名八字授我,我愿以游方经验药方几种奉换。”日者曰:“你不知命,要此何干?”道士曰:“我自有别用。”日者悉以推过之命,本年有该病者该死者,尽录付之。
道士后乞食诸家,每逢痴愚样人,辄自称是生无常,奉阴司差,同鬼使捕拿此方某人某人等,限此一季到。痴人代之播传,人多未信。又私将黄纸写一牌文,末写阴司二大字。中间计开依日者所授之老幼命该死者,写于上半行。又向本僧寺问本地富家男女及人家钟爱之子姓名,写于后上层。夜间故在社司前,将黄纸牌从下截无人名处焚化。其上半有人名处打灭存之。次日人来社司祈告,见香炉上有黄纸字半截未焚者取视之,都是乡人姓名,后有阴司字,大怪异之,持以传闻于乡。不一月间,此姓名内,果死两人,遂相传谓前瘦道士,是生无常,此阴司黄纸牌,彼必知之,凡牌中有名者皆来问,无名者恐下截已焚处有,亦往问之。道士半吞半吐,认是已同鬼使焚的。由是畏死者问阴司牌可计免否。道士曰:“阴司与阳间衙门则同,有银用者计较免到,或必要再拿者,亦可挨延二三年,奈何不可用银也。”由是富家男女,多以银贿道士,兼以冥财金银,托其计较免到,亦赚得数十金去。其后牌中有多者多不死。反以为得道士计免之力也,岂不惑哉。
(七)侵吞公司的钱款而逃、使公司破产的人,以及用公款买自己嗜好的迷你型汽车、老婆喜爱的珠宝首饰的人,这种故事报上经常会有。
鲁国的叔孙穆子一当上家臣之长,就想利用其官位来独揽鲁国的政权。传说他年轻时有个私生子,这个风声一直未曾平息。或许因为那样,也或许不是如此,总之,叔孙穆子特别宠爱一个叫竖牛的年轻人,而竖牛也仗着叔孙的气势趾高气扬。
叔孙穆子有个孩子叫做壬。有一天,竖牛陪壬到鲁君那里去玩。鲁君初次见到壬就有好感,或许也是有意对掌握实权的叔孙穆子加以讨好吧,于是送玉环给壬。当时,如果得到赏赐,就得让君王亲自为他戴上,但壬却只是拜谢了就带回家而不敢戴在身上因为未曾得到父亲的允许。壬想要早点得到父亲的允许,就去拜见竖牛。竖牛说:“我早就请示过了,你父亲很高兴,答应你戴在身上,你就快快戴上吧!”壬毫不怀疑竖牛所说的,非常高兴地把玉环戴上。竖牛见壬戴上玉环就去见叔孙穆子,佯装不知地问说:“为什么不让君王提拔壬呢?”他还是个黄口小儿,要拜见君王还太早。“不会太早,壬已经和君王见过好几次面。壬现在正把君王所赐的玉环戴在身上呢!”叔孙立刻把壬叫来一看,果真他身上不正戴着玉环吗?叔孙也许因为气愤壬僭越了父亲的权利,偷偷地为自己的未来铺路,也许为了扳回受到漠视的父亲之威严,不由分说地,马上就杀了壬。
壬是哥哥,他还有一个叫丙的弟弟。有一次,叔孙穆子为丙铸钟。没多久,钟做好了,而丙却不敢敲响。因为未得父亲的允许。于是他就拜托竖牛:“知道了!”竖牛虽然答应了两次,见到叔孙时对钟的事仍然只字不提,却笑嘻嘻地对丙说:“父亲大人答应了,可以敲钟了。”丙不怀疑竖牛的话,就高高兴兴地敲钟。钟发出了洪亮的声音,叔孙听到了非常生气。“丙未经我允许,竟自作主张擅自敲钟。”叔孙穆子感到父亲的权威丧失了,就将丙放逐。丙不明白为什么父亲这样愤怒,但是丙还是出奔到齐,一心一意等待回国。
过了一年。丙托竖牛在他父亲面前说情。想想时机已成熟,竖牛就为丙周旋,叔孙也是个心软的人,所以马上命令竖牛把丙叫回国来。竖牛虽然出行到齐,却连丙都没见到,就回去了,而且还报告说:“我虽然要他回答,但丙好像非常生气的样子,两次都说不回来了。”叔孙非常生气,马上派人杀了丙。不久叔孙生病,由于两个儿子都已被杀,竖牛就代理了照顾的工作。马上,竖牛连叔孙较亲近的人也都不准靠近,还说:“叔孙大人说需要安静,不想听到人声。”因而任何一个人都无法靠近叔孙。叔孙被隔离了,竖牛不给他饭吃,就这样活活地把他饿死。叔孙穆子一死,竖牛并不公布死讯,悄悄地把府库里的金银珠宝全数运走,逃到齐国。
(八)吴胜理,是徽州府休宁县人,在苏州府开铺子,买卖各种色布,一开张生意最非常红火,四面八方来买布的人非常多,每日算起来有几十两银子的交易。铺子外头是铺面,里头是仓库,放着各种各样的货物。
一天,有几伙客人赶到一块同时来买布,都在里屋对账兑银。一个混混乘着乱劲,亦到铺中叫着说要买布。吴胜理出来与他施礼,等到吃毕茶,吴胜理请他在外间屋先坐一坐,自己又回到里屋,与前面那几伙客人对账。那混混一见铺子里无人看守,便故意走到通里屋的门旁,装出朝里拱手作揖告辞的样子,然后在铺中拿了一捆布,扛在肩上,不紧不慢地走了。对面店铺的伙计见了,也没觉出他是在偷布。
等到里屋几伙商人的交易都处理完了,吴胜理送他们出来,忽然看见店里的布少了一匹,忙问对面店里的伙计:“我铺里一捆布是什么人拿走了?”对门店里的人说:“你店里后来的那位客官,不是和你拱手告辞后,才拿布走的?大家都见到了,你怎么装不知道,说是丢失了布?”吴胜理急了,说:“刚才是里头忙,只得安顿他在外面先坐一坐,等前面这些生意都谈完了,再和他做生意。什么时候卖过布给他?”邻居们听了,都惊讶道:“这个骗子,真够狡猾的。他刚才装出一付拱手告辞的样子,让我们大家都不怀疑他是个贼,接着又不紧不忙迈着四方步走了,大摇大摆就把布给骗走了!真是让人没话可说。”吴胜理也只得懊悔一场作罢。
大凡开店看摊的人,都应借鉴此事,小心谨慎才好。
(九)建城大街上,有条小胡同,通往另一条街。胡同门口,有个亭子,亭子里放着两张凳子,供来往行人坐着休息,看上去就像是一户人家的大门似的。亭子两旁都是土城,看上去又像是到一户人家的路径似的,过了土城稍一转弯,就看到前面的大路了。
一天,有个混混坐在亭里,瞧见有个小贩背着布走过来,他看出这小贩不是本城人,心想可以骗上一骗,便叫道:“我要买布!请到亭子里来。”这混混拿了小贩背来的布,左挑右挑,最后选定六匹,拿在手里,说:“我要三匹,拿这六匹回家挑挑。”
说完转身从胡同里一转,从后面的大街上跑了。卖布的小贩在巷口亭子里坐着,等了半天也不见人影,又见有一、两个过路人模样的人,也从眼前走过,走入胡同中,心里怀疑这不是个人家,便跟着走了进去,转过一道墙,见两边并无人家,再往前走,便是又一条大道了。心里不免着慌,知道是被那混混骗了。急得直问街两旁的人:“刚才有个人拿着六匹布从这过,老兄您看见了吗?”人家说:“这巷子一天到晚人来人往,谁知道什么人拿了布?”卖布的小贩述说了刚才的事情,众人都说:“这是被骗子明目张胆给骗去了。”小贩气得大骂,可也无计可施,只有悔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