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骏涛关上无线电开关，又检查了飞机上座舱仪表的各个部分，看看那些大大小小的仪表，各种类型的开关，确定一切都正常了以后，从柯万昌手里接过交接簿来签了名。准备和试验工作已经结束了；根据刚才宣布的命令，在上级下达战斗起飞任务之前，他们就在飞机旁边休息。他拔下无线电的插头，松开喉头送话器，柯万昌又帮着他解开紧紧勒在身体各个部分的皮带。高骏涛从座舱里站了起来，预备走下飞机去等待战斗起飞的命令。可是，他刚跨下一只脚到梯子上，就听传来一阵急促的电铃声，飞机下面一个机械员激动而兴奋地叫了起来：“一等！”
高骏涛急忙抬头望去，跑道旁边的指挥车上已经升起了那面代表一等战斗准备的小红旗，停机坪上各个飞机旁边都在纷纷喊着“一等！…‘一等！”的口令。高骏涛以极其迅捷的动作跨回座舱里坐下，在一刹那间，他插好耳机插头，打开无线电机，勒好喉头送话器，无线电机里已经传出了带队指挥员孟胜刚同各个带队长机联络的声音。柯万昌一面又利索地帮他系好伞带，一面兴奋地说道：“今天倒好。连座舱也不用再下来啦！”高骏涛这时虽然外面的什么声音也听不见，但是从柯万昌动着的嘴上和笑脸上感到了他说话的意思，也兴奋地向他点点头。接着又立刻去回答无线电里大队长的问话。
当一阵急促的无线电联络完毕以后，耳机里又完全寂静下来了。高骏涛这时已听不见外面的任何声音，实际上这时整个机场也是一片寂静了。不管是飞行员，地勤人员，指挥工作人员，还是一切保证飞行战斗的地勤值班人员，都寂静而警惕地守卫在自己的岗位上，一动不动，只等指挥车上那座通向指挥所的电话铃响，只等着一声“起飞”的命令。
这就是战场上一场激烈战斗开始之前的沉寂。这种沉寂是最难以忍耐的。对于久已向往空中战斗的高骏涛来说，这沉寂的每一秒钟就显得更加急切难耐了。他在座舱里，不觉向外望一望；他感到整个机场就像一部上紧了弦的钟，仿佛一动不动；但却又正在一下一下地准确地走动着，使人听得见它的声音。柯万昌就站在他座舱旁边的梯子上，两眼瞪得大大的，盯着指挥车那边，他那总是带着笑容的脸上现在也严肃起来。他大约为了使高骏涛的心平静，就显得不慌不忙地用手里的绒布仔细擦着那已经擦得明净透亮的座舱盖玻璃。高骏涛再向下面看看，机械员们也都紧张严肃地站立着。在飞机后面一些的地方，刘小柱和另一个年轻的机械员一动不动地站在为飞机发动机启动的电瓶车旁边，也正在等待着“发动”的命令。
时间也似乎变得格外长，一秒钟仿佛变成了一分钟；高骏涛觉得已经等待很久了，但是还没有传来起飞的命令。他不觉又向近旁他们中队的几架飞机望去：靠他最近的江文玉也正转过头来看他，向他投过来亲切而纯真的微笑。再远一些的尉迟恒和程双虎在座舱里的样子也看得很清楚：尉迟恒低着头，大约在看座舱里的什么仪表，他的神态安详，似乎并不显得很着急。程双虎可不一样，他像只小牛犊似的一刻也静止不住，把头转来转去，四面张望着；他发现高骏涛也正望着他，便热烈兴奋地举起拳头来挥舞着；即使离这样远，高骏涛也看得到他胖圆脸上那憨厚的乐呵呵的笑容。
正在这时，耳机里传出了团长那洪亮有力的命令起飞的声音：“二零一，上课！ ”
机场上，两颗绿色信号弹像彗星一般拖着长长的尾巴蹿上了天空。柯万昌兴奋地涨红了脸，站在梯子上大声向后喊道：“看火！”
顿时，像天崩地裂一般，整个机场都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喷气发动机的轰鸣声；停机坪后面没有融化的积雪被机尾喷出的火焰卷起一片雪雾，像狂暴的飓风一般旋转飞扬着。高骏涛感到自己全身的血液也火一般的沸热起来，他看着柯万昌那激奋的涨红的脸，伸出手来紧紧地同他握了一下；同时他们都张开嘴大声地说了一句什么话，但是互相都根本没有听见，只是心里都明白对方要想说的是什么。高骏涛看柯万昌已走下梯子，便用力地拉上了座舱盖。这时，跑道上已经有一对飞机起飞了，那是副团长孟胜刚和他的僚机。另一对飞机也正在滑向跑道。这时，耳机里传来大队长刘荣山的简捷有力的声音：
“三二七，可以滑出！”
柯万昌已经站到离开飞机的危险区外，他一手拿着铁梯子，一手向飞机上的高骏涛做了个“可以滑出”的手势。高骏涛在座舱里向他挥了挥手，松开刹车，加大油门，就像他过去出征时撒开大白马的缰绳一样；飞机带着急不可待的速度冲出停机线，昂首向着前面的滑行道上冲去。
柯万昌看着从面前冲过的飞机，不禁笑着暗想：他等不得了，多么勇猛的家伙啊！早就想上天去打仗了；要没有指挥员的命令和战斗纪律管着，他真敢从滑行道上就直接冲上天空去的。眨眼之间，柯万昌再看时，高骏涛的飞机已经同江文玉的飞机一前一后地滑上了跑道，像两支脱弦的银箭一般的腾空而起，直冲云霄而去了。
当机场上的人们刚刚看不见变小的飞机的踪影的时候，孟胜刚带领的机群已经升入了万米高空；他们按照地面预定的方案，在空中集合到一起，调整速度和高度，编队飞向战斗的空域。
今天，是他们的第一次战斗起飞，飞行员们的心情都感到特别喜悦和激动。他们驾驶着这样高速度的飞机，第一次要到实战中去初试身手了。这些在过去地面战斗中英勇无畏的优秀战士，他们在航校像小学生一样地从头学习，为了克服那些难以想象的困难，他们度过了多少难忘的白天和黑夜，都是为着这即将开始的战斗的一天啊！此刻，他们的心情又怎能不特别感到喜悦和激动呢？
尽管他们飞行的时间都不久，没有大机群编队的经验，可是他们先后起飞的飞机很快就集合到一起了。为了迅速编好队形，在刚开始靠拢的时候，无线电耳机里有一阵比较嘈杂，响着一迭声的打招呼的声音：“四一三，跟上来！”
“三三零，靠拢一点！”
“三一七，你哪去了？”
“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孟胜刚在座舱中向后看看：编队不很整齐，有的间隔太远，有的间隔太近；最后面还有一架飞机，忙忙乱乱地跟上来，按照今天机群编队的顺序，那明明是一大队四中队的程双虎。
孟胜刚皱皱眉头，提醒着：“三三零，注意编队，掌握速度、距离。”
程双虎在座舱中回答：“明白！”他兴奋，激动，立刻把加得太猛的油门收小一些。
高骏涛在座舱中看着程双虎的飞机，一会冲前，一会拉后，亲切沉着地提醒道：“三三零，不要紧张。动作不要太猛，用力气要匀。”
程双虎感激地看看前面，回答：“明白！”高骏涛的声音给他带来了巨大的信心和力量，他竭力平静下来，掌握动作要领。
机群编队渐渐变得越来越整齐；雄伟的机群在空中疾速前进
这时，在地面指挥所里。姚凯和祁征远都注视着标图桌，听着扩音器里响着空中招呼编队的声音。
姚凯抬头微笑地看看祁征远道：“有点乱。”
祁征远风趣地笑笑：“头一次，不容易。”
扩音器中很快又沉寂下来，说明空中的编队已经渐渐整齐了。姚凯不觉欣喜地暗想：这样短短的时间，要在空中熟悉和做好这样大编队，对我们这些同志该是多么不容易，多么令人难以想象的事啊！他们大都只在这样新式的高速飞机上飞过几个基础课目；对它的特点和性能都还并不十分熟悉。在这样复杂的飞机上，大大小小各种用途的仪表、开关就有好几十个；乍一看真叫人眼花缭乱，看也看不过来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