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他们已经飞过了金川里大桥上空。下面仍然是一片茫茫的云海，上面却是晴朗的蔚蓝的天空。根据气象台今天的预报，这一带的云层只有一二百米厚；云层下面，又能清楚地看见地面的情景。江文玉聚精会神地用他那敏锐的目光向前方和左右两边的空中搜寻着。无线电耳机里寂静无声，他知道这时每一个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眼睛上去了。突然，他觉得左前方仿佛有一片东西闪动了一下，他仔细地看去，只见远处蓝色的天空上隐隐有几条像用小刀刻下的白色的细痕，而且在疾速地越变越长。江文玉立刻敏锐地判断：是飞机拉出的白烟。他激动地大声报告：“二零一，左前方拉烟层发现小狼！”
几乎紧接着他的声音，江文玉听见程双虎、杨国海和另外几个飞行员的熟悉的声音也兴奋地叫起来：
“拉烟层发现小狼！”
孟胜刚从无线电里听到报告，迅速向左前方望去，果然是几架敌机在拉烟层飞行，看样子不过八九架。他再看看周围的天空，没有发现别的敌机，便决定集中力量迅速吃掉这股敌人。他果断地命令：
“二、三大队爬高掩护，一大队随我吃掉这股敌人，尽快解决战斗！”
刘荣山和二、三大队长迅速回答：“明白！”
二、三大队的飞机疾速向高空升去；刘荣山带领着一大队跟随孟胜刚，向拉烟层那八架越来越近的敌机扑去。
那八架敌机也很快发现了从高空猛扑下来的机群，急忙惊慌失措地转头就跑，机后拉出的白烟在蓝天上划出一条条急转弯的弧形。
孟胜刚带领着一大队已经投掉了副油箱，加大速度向逃跑的敌机追去，很快逼近了敌机的后上方；他紧紧盯着那几架虎皮花纹的敌机，大声命令道：“打！”整个大队随着他的声音都向下面扑去。
当江文玉刚开始报告“发现小狼”的时候，高骏涛也已经发现了拉烟层的那几架敌机；但是他的头脑里闪出的第一个想法是：今天情况有异。根据他们上次作战的情况和兄弟部队介绍的经验，敌机总是尽量利用各种条件，隐蔽接近我机，进行突然袭击；今天为什么一反往常，在将要和我机遭遇的时候，倒在拉烟层首先暴露自己呢？当他这样迅速闪念的时候，江文玉和其他一些同志都接二连三地喊出了“发现小狼”的报告，孟胜刚很快地下达了“吃掉这股敌人”的命令。高骏涛一面随大队勇猛地扑向敌人，一面警惕地观察着敌机的动作，同时迅速搜寻着周围空中的情况。拉烟层的八架敌机在发现我机扑过来后，急忙转头就跑，一面下降高度；这更加引起高骏涛的怀疑：平时敌机在和我机遭遇后，一般总是迅速爬高上升，尽快抢占高度，以便压住我机；今天为什么还没和我机照面，就不怕被动挨打，拼命向低空逃跑呢？如果说，刚才高骏涛的怀疑还不十分肯定，现在他的判断已经更加明确了：敌人一定是在耍什么花招，说不定就是想用这几架敌机引我们上钩！
想到这里，他立刻大声地提醒道：
“二零一，敌人可能有鬼！”
孟胜刚听到高骏涛的报告，也迅速向周围空中看了一眼，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的变化。他感到高骏涛的担心太过分了；平时以大胆冒险著称的高骏涛，此刻为什么变得这样小心谨慎了呢？他的意思，明明是提醒空中指挥员重新考虑吃掉这八架敌机的命令；但是，孟胜刚的决心也是坚定的，经过深思熟虑的。丢下这已经到嘴的八架敌机不吃，让大队立刻退出战斗，这是他此刻心中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的。他想：即使敌人可能迅速赶来增援部队，他已经命令二、三大队在高空担任掩护，敌人也是占不到便宜的；何况当敌人的大队赶来时，他们早已能将这股敌人吃掉了。
孟胜刚在这一瞬间作出了决定，他坚定地回答道：
“三二七，执行命令！坚决消灭敌人！”
高骏涛还没来得及回答，只听无线电里传来了地面指挥所姚凯那洪亮有力的声音：
“二零一，注意周围的情况，防备敌人捣鬼！”
孟胜刚急促地回答了一声：“明白！”他一面勇猛地冲向敌机，一面向二、三大队长大声命令：
“四零一，五。一，你们注意空中情况！”
二、三大队的大队长都在高空回答着“明白”。这时，一大队的十六架飞机已经跟着孟胜刚带领的团直中队的四架飞机，风驰电掣般地扑向了那八架逃跑的敌机
逃跑的敌机群中，克拉克在座舱中扭头注视着疾速扑来的银色战斗机群，大声呼叫：
“美洲虎！美洲虎，共军已经咬钩了！已经咬钩了！”
克拉克带领着八架敌机拼命加速向低空盘旋逃跑；孟胜刚带领的银色战斗机群疾速地包围上去，有的“咬”上了敌机就猛烈开炮，一串串炮烟在敌机群中爆炸，中弹的敌机冒着烟火翻滚下坠，空中展开了激烈的回旋搏斗
这时，在另一处空中，麦克金在座舱里得意地笑着，一双绿色的眼珠闪着光，向着空中大声呼叫：
“哈罗！孩子们，快向克拉克靠拢！快向克拉克靠拢！”
随着麦克金的声音，一群群涂着虎皮花纹和黑色骷髅头的敌机，从不同方向、不同高度的云层中钻出来，像被捅了窝的黄蜂一般的向着一大队正在空战的地区扑去
高骏涛击落了一架敌机，拉起飞机跃升上来。他刚才虽然执行命令投入了战斗，但是心中并没有失去对敌人阴谋的警惕；一面同眼前的敌机搏斗，一面时刻留心观察着周围空中的情况。这时，他的飞机刚刚升上高空，就突然发现了远处空中一群隐隐蠕动的黑点：是敌机！他立刻大声向孟胜刚报告：“二零一，东南方发现小狼，高度八千！”
就在高骏涛报告“东南方发现小狼”的同一时刻，地面指挥所的标图桌上也一片紧张繁忙。
侦察参谋注视着标图员在桌上标出的敌机航线，抬头向姚凯和祁征远报告：“正南方向七千米高度也发现敌机！”
姚凯和祁征远都镇定而专注地看着标图桌上。
几个标图员拿着铅笔，忙碌地在标图桌上移动。
侦察参谋看着，又急促地报告：“西南方向六千公尺高度发现敌机！”
标图员的手还在不停地移动。指挥所里一片寂静，可以听见标图员的铅笔在指挥桌上移动的声音。
侦察参谋紧盯着标图桌，继续急促地报告着：“西北东北正东五千米高度都发现敌机！”
标图员的手在疾速移动。标图桌上的十几条黑线像蛛网一样，疾速伸向中间的三条红线。
姚凯拿起话筒问道：“二零一，你周围都有小狼，看见了没有？”
扩音器中传来孟胜刚的声音：“看见了！”
姚凯又问道：“能不能上升高度，摆脱出来？”
孟胜刚急促的声音回答：“已经靠近了！”他接着向二、三大队的指挥员发出命令：“四零一，五零一，你们从上面打下来，坚决消灭敌人！”
接着是二、三大队长回答“明白”和空中一连串进行攻击的声音，激烈的战斗已经展开了。
姚凯紧皱着眉头，看了看标图桌上那一片红黑交织的敌我航线，抬头向祁征远道：“政委，敌人的意图很清楚了。刚才那几架敌机只是钓饵；他们想用这个战术，在这里把我们紧紧缠住！”
祁征远沉静地拿着烟斗，注视着标图桌上思索着，这时望着姚凯道：“我看，他们这样大动干戈，绝不只是光为了和我们打空战。我认为把我们缠住还仅仅是手段，其最终目的还是为他们更大的战略意图服务。”
姚凯听着，目光注视着标图桌上的金川里大桥，迅速地说道：“对，他们的战略意图就在这里！”又立即向侦察参谋问：“敌人的轰炸机群出来没有？”
“还没有发现。”侦察参谋回答。
“告诉雷达，特别注意搜索金川江口的目标！”姚凯果断地说道。
“是。”侦察参谋敏捷地拿起话筒，迅速转达了指挥员的命令。
这时，在美国空军基地指挥所里，一片忙乱；无线电里响着嘈杂刺耳的叽里哇啦的呼叫声。
罗伯特将军和几个参谋军官，站在指挥桌旁，倾听着无线电里的声音。
无线电扩音器里传出麦克金得意的叫声：“我已经拖住了共军的机群，让蝮蛇赶快出洞，让蝮蛇赶快出洞！”
一个参谋军官得意地向罗伯特将军笑道：
“将军，麦克金中校真不愧是一只具有狐狸智慧的美洲虎，他一出去就把共军的机群紧紧抓住了！”
罗伯特向副官道：“命令鲍勃，马上出动！，，副官拿起话筒喊道：“鲍勃上校，鲍勃上校！马上出动！马上出动！”
扩音器中传来鲍勃的回答：“0K。”
罗伯特看看表，紧盯着指挥桌上的金川里大桥，得意地冷笑了一下，又向副官道：
告诉麦克金中校，蝮蛇已经出洞了。要他们继续向共军的机群加大压力，紧紧地卡住他们！”
“Yes！副官回答一声，又立即拿起话筒，向空中叽里哇啦地叫喊起来。
当敌人的B一29型轰炸机群在空中蠢蠢飞行的时候，我军的地面指挥所里，气氛更加紧张忙碌了。指挥桌上的扩音器中，响着空中激烈战斗的声音。
神情专注地俯身看着标图桌上那些复杂的敌我航线的侦察参谋，突然抬起头来报告：
“金川江口外，发现敌人一批大目标！”
姚凯迅速地抬头向祁征远道：“看，狐狸尾巴出来了，肯定是轰炸机！什么航向？”
侦察参谋看着标图桌道：“正北方向。”
“正北方向？”姚凯惊讶地注视着标图桌道，“他们不到金川里大桥，要到哪里去呢？”
祁征远冷静地分析道：“也可能到大宁江，甚至深入到更北部，轰炸鸭绿江桥。
不过，从敌人战斗机活动的意图来看，这批敌机更大的可能还是到金川里大桥。”
姚凯疑惑地说道：“可是他们的航向，根本不像到金川里大桥的样子！”
祁征远嘲笑地说道：“这些老狐狸为了迷惑猎手，是什么花招都会使出来的。”
姚凯思索地点点头。
侦察参谋又抬起头来道：“那群大目标突然消失！”
“突然消失？”姚凯更加惊讶地问，急忙和祁征远俯身向标图桌上仔细看去。
祁征远看了一会，抬起身来判断地说道：“我考虑，很可能是像高骏涛分析的那样，他们利用这一带的低空和雷达盲区，瞒过了我们的眼睛。”
侦察参谋也肯定地证实道：“对，刚才这批目标一直在下降高度！”
姚凯恍然大悟地一拳打在桌上：“真狡猾！”他立即拿起话筒问：“二零一，刚才金川江口有一批狗熊，你们发现没有？”
扩音器中传出孟胜刚的回答：“没有发现！”
“没有发现？”姚凯低声地说了一句，又迅速抬头向祁征远道：“政委，可能那一带有低云，敌机是在云下飞行。”
祁征远沉静地点点头道：“我们要接受上一次战斗的教训。”
“对！”姚凯坚定地说道，“政委，既然我们已经判断出敌人的意图，现在有必要下这样的决心：哪怕摆脱出来会暂时处于被动，甚至会遭到一些损失，但是为了全局，为了地面战友的安全，我们也应当坚决摆脱同敌人战斗机的纠缠，提前赶到金川里大桥去，消灭敌轰炸机，解除对大桥的威胁！”
祁征远两眼闪着坚定的光芒说道：“我同意这个决定，这样做对全局有利。”
姚凯从政委的话中更加得到了力量和鼓舞，他立即拿起话筒，命令道：“二零一，你马上带主力退出战斗，赶到金川里大桥，坚决消灭狗熊！”
但是，当姚凯松开话筒上的发音按钮时，却没有听见空中孟胜刚的回答；只听到扩音器里，传出一阵尖锐刺耳的嘈杂的电流声。
“怎么回事？”姚凯向通讯参谋急问，“电台出故障了吗？”
通讯参谋迅速地检查了话筒和扩音器，又立刻打电话询问电台；得到回答后，他向姚凯报告道：
“团长，这是敌人放出的无线电干扰！”
侦察参谋气愤地说道：“狗强盗，今天真是把什么花招都使出来了！”
姚凯向通讯参谋命令道：“立即采取反干扰措施，尽快同空中沟通联络。”
通讯参谋答应着，立刻拿起电话，把指挥员的命令迅速通知对空电台。
接着，姚凯又命令侦察参谋注意空中的敌情变化；命令作战参谋把敌人放出无线电干扰的情况报告上级指挥所，希望雷达加强对那个空域的监视和搜索；接着他又向领航员道：“继续向空中呼叫，把指挥所的命令多重复几遍！”他的心情虽很着急，但仍然显得十分沉着坚定。
这时，指挥所里一片紧张忙碌，但空气却格外寂静；人们的心都飞向了空中，都竭力从一片刺耳干扰的扩音器中，分辨出从空中传来的哪怕一点点声音。
姚凯看着在旁边两眼注视着标图桌，冷静地含着烟斗的祁征远，身上也感到一种巨大的力量；他怀着对空中战友的深厚的感情说道：“政委，这个意外的情况，很可能会给空中带来新的困难。”
祁征远那双深沉睿智的眼里闪着充满信心的光芒，他坚定的声音不高地说道：“是啊，现在也是对我们在地面的战前准备工作，对每一个战士的严重考验。只有在难以预料的暴风雨中，才能更加练硬雄鹰的翅膀。我相信，我们的战士是能够经得起这样的考验的！”
这一刻，确实是对空中每一个战士的严重考验。
由于敌人放出的无线电干扰，飞行员们并没有完全听清地面的命令。孟胜刚只听到让他们马上“退出战斗”，却并不清楚让他们退出战斗的原因；他只是在无线电中报告了一句：“现在小狼很多，退出去非常被动！”以后再也没有听见地面的回答。空中的激烈搏斗，使他没有更多的精力去猜测此刻在地面指挥所发生了什么情况。他考虑只要尽快地把眼前这些敌人消灭，结束这场战斗，一切就都会明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