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骏涛拿着那包苹果，感到有些意外又似乎是意料中的事，他笑着摇摇头，真闹不清这些女同志们的性情。这时，柯万昌在一旁看着不解地问：“怎么回事？”
高骏涛向他简单地说了说事情经过。柯万昌思索了一会说道：“小苏这姑娘，她想得很周到。你这心意她是明白的：可这是什么时候，她们那一起又全住的是一些新参军的女同志，她怕闹出误会，造成不好的影响。这姑娘是满有心计的。”
“老柯的话不错。”尉迟恒这时也在一旁说，“当时我也没考虑到这些情况。看起来还是对情况估计不足。”
“经一事，长一智。”高骏涛笑着坦然地说，“这几个苹果要好好留着，对我们看问题会有帮助。”
只有程双虎独持己见，他愤愤不平地发表议论道：“哼，我就看不惯这些女同志，什么事情上都要使心眼！人家好心去探病送点东西，吃就吃吧，还怀疑别人是想打她的什么主意。男人就那么没出息，离开她们就没法活呀？”
高骏涛听他越说越不像话了，连忙喝住他道：“别胡说，人家不是那个意思。你瞎说些什么呀？”
这时，旁边有几个人正快步赶到他们前边去；从她们那一阵愉快活泼的笑声中，听得出是一伙女同志。柯万昌同旁边那个女同志热情地招呼：“小苏，身体都复原了吗？”
“都好了，谢谢你们关心。”苏秀云感激地回答说，她看了他们一眼，大约一时分不清是谁，便向柯万昌说一句：“老柯，我们前面走了。”便跟上那几个女同志去了。
程双虎显得有些紧张地低声问道：“乖乖，我刚才说的话她都听见了吗？”
“你紧张啥呀？”柯万昌望着他笑说道，“你不是最看不起那些女同志的吗，怎么一看见人家就像见着灶王爷了呢？”
“主要是，怕她们闹起来没个完”程双虎讷讷地说。
“是你闹人家，还是人家闹你了？”柯万昌毫不放松地追问，“你说你这算不算封建思想？”
程双虎只是嘿嘿地笑着，说不出话。他这是表示认输了。
这时，他们已经走到了饭厅的门口，程双虎立刻同那些汇集到门口来的人们热烈地开起玩笑来，在一片笑声中还能听见他那洪亮的大嗓门。他们跺掉靴子上的雪，一同走进门里去。
大饭厅里已经坐了不少人，大都是按单位分桌坐着的。高骏涛他们坐好后，发现苏秀云就坐在他们前面靠左边不远的地方。她根本没有看这里，只是跟同桌的几个女同志们在小声说话。她手上的伤大约还没有好，还包着纱布。
刚坐下去，程双虎的嗓门又大起来，他不知怎么又和杨国海抬起杠来了。
“为什么不能？”程双虎脸红脖子粗地争执着，“反正，总有一天，咱们要让天气也为革命服务！不该下雪的时候，就不让它下！”
杨国海仍然用他那不紧不慢的声音笑着说道：“同志，你那不叫科学，那是幻想！”
程双虎理直气壮地反驳道：“怎么着？没有幻想，就没有科学！”
“可是，光有幻想，也没有科学！”杨国海针锋相对地笑着说。
他们两个都觉得说出了一句对方无法驳倒的话，满意地沉默下来了。
人们知道双虎的脾气，故意逗他发火，显得很认真地不紧不慢地说道：“程双虎同志，有人让我捎信，说你欠他的账还没还完，请你快去还呢！”
“谁？”小胖子立刻认起真来，开始涨红了脸，摆出一副准备争辩的架势。
那人仍然不慌不忙地说道：“上回跑掉的那个美国鬼子。你不是还欠他一顿炮弹吗？”
人们听着都哈哈大笑起来，程双虎也知道上当了，笑着给了那家伙一拳。
各单位的人到得差不多以后，有的单位就领头开始唱起歌来了。他们唱完了一支，就开始向别的单位拉歌子。大饭厅里一片热烈沸腾的气氛，几个单位都唱了歌以后，有一个单位忽然拉起了高骏涛他们这个大队来：
“一大队，来一个！一大队，来一个！”
可是他们都没有防备这一手，没人领头出来应战。只是互相微笑看着，任凭那些人喊。
这一下，引起大伙的“公愤”来了，接着就有好几个单位响应起来：“一大队，来一个！一大队，来一个！”喊声此起彼落，一大队成了个突出的对象。
后来，江文玉也被激得忍耐不住了，他一下站起来，红着脸笑道：“来，我们唱一个！”接着他就起头，唱起《志愿军战歌》来。人们这才安静下来。
刚唱完歌，程双虎就跳到凳子上要进行“报复”，可是担任主持会场的一大队长刘荣山已经发出了起立的口令，程双虎只好忿忿不平地嘀咕着从凳子上跳下来。
姚凯、祁征远、孟胜刚和参谋长耿英杰、政治处主任周文敏谈笑着走了进来。
姚凯向刘荣山还了礼，亲切地笑着让大家坐下。他们也都围着饭桌坐了下来。
周文敏同姚凯和祁征远低声说了几句话后，走到前面，带着喜悦的笑容向大家说道：“同志们，团长讲话之前，我先向大家报告几个好消息。”他看看手里拿着的文件，接着宣布道：
“根据联合空军司令部的通报，我们朝鲜人民军的空军战友们在昨天的一次空战中，取得了击落击伤敌机共八架的巨大胜利！”
他的话还没落空，立刻响起了暴风雨一般的掌声。等掌声渐渐平息下来以后，周文敏继续讲道：“同志们，我们要向英雄的朝鲜人民军空军战友们学习，学习他们克服困难、勇猛顽强的优秀品质；学习他们苦钻技术、打得准打得狠的战斗作风。
关于这方面，政治处最近还准备给大家发一些材料的。”他又翻看手里的材料，说道：“在地面战斗中，最近几天来，我们在前线又接连取得了几次重大的胜利。根据朝鲜人民军总司令部发表的战报，我朝鲜人民军和中国人民志愿军部队，在各个战场上联合发动强大的攻势，又消灭了美帝侵略军和李承晚伪军共一万八千多人，缴获了很多的武器和作战物资。”
听到这里，又爆发出了一阵热烈的掌声。
政治处主任的话讲完，大家的心中好像燃起了一把火，虽然外面的大雪还下得正紧，北风呜呜地叫着，可是大家只感到身上热烘烘的，丝毫不觉得寒冷。他们都带着热烈的期待战斗的心情，等待团长讲话。
姚凯走到前面，把一个工作记录本摊开放在面前的桌上，说道：“周主任刚才讲了人民军战友和前线陆军老大哥们的胜利。我们的实际行动，就是要像他们那样，取得空中战斗的一个接一个的胜利。现在，我来讲一讲我们的情况。”他习惯地看了看表，开始讲话。他首先对前两天全团的工作进行了简单的总结和讲评，表扬了许多空地勤人员和战勤值班人员。接着，他又谈到了今天全团的工作，谈到养场队的同志们为了保证机场的战斗起飞条件，整天都冒着大风雪在机场上工作；谈到机务工作同志们为了维护飞机，仍然起五更熬半夜的在机场上坚持维修。后来，他又着重谈到了在昨天晚上敌机的空袭中，涌现出来的许多动人的事迹。全团的每一个同志都表现得很好，在敌机盲目投下的炸弹对我们的油库造成威胁时，全体空地勤人员都赶到了危险的地方去，奋不顾身地救火，抢搬汽油；特别是保伞室的保伞员苏秀云同志，把一桶着了火的汽油推到河边去，丝毫不考虑个人的生命危险，保证了整个油库的安全。这位共产党员的优秀品质，是值得我们大家学习的。团党委已经决定给苏秀云同志记三等功一次，并且号召全团同志向苏秀云同志的共产主义品质学习。
团长讲到这里，大家都热烈地鼓起掌来。高骏涛也同大家一起热烈地鼓着掌；苏秀云一直平静地坐着，此刻似乎被团长的表扬和大家的掌声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她羞涩地低头微笑着，脸也变红了。掌声平息以后，她才抬起头来，仍然平静地坐着，注意地听着团长的讲话。
表扬了苏秀云的事迹后，姚凯又充满自豪地说道：
“同志们，我还要宣读一个决定。就是一大队四中队的飞行员尉迟恒同志，在大前天的傍晚，英勇抢救了一位掉到冰河里的朝鲜儿童。团党委决定给尉迟恒同志记三等功一次，并且号召全团同志向尉迟恒同志的无产阶级国际主义精神学习！”
人们热烈鼓着掌，纷纷议论着，许多人不认识这位平时轻言慢语的飞行员，都往一大队这边看，尉迟恒红着脸低下了头。
旁边程双虎赶紧用肘拐碰了碰他，兴奋地低声说道：“听，要讲战斗的事了！ "
果然，姚凯看了看孟胜刚，又向大家道：“现在，请孟副团长介绍一下团党委研究的反牵制战斗方案。”
孟胜刚站起来，一面拿出工作记录本和空域地图，一面说道：“这个新的反牵制战斗方案，是以高骏涛中队提出的方案作为基础，充分吸取了各空地勤单位的意见，最后经过团党委讨论制订的。这个方案，首先要求全体同志，真正树立一切为了全局，一切为了地面胜利的作战思想；明确我们作战的首要目的，是保卫地面交通运输线和军事战略目标；攻击的对象，首先是敌人的轰炸机。我们要集中兵力，把敌机阻击在到达大桥之前，决不许敌人的炸弹落到我们的地面目标上。这个方案的主要内容是，根据敌机活动的规律和特点，我们先派出少数兵力，对敌战斗机进行反牵制，打乱敌人的意图和部署；而以主要兵力，隐蔽集结在金川江口的低空云层上面，当敌人的轰炸机群从云下进入金川江口时，我们就突然从上空压下来，给敌人以歼灭性的打击！”
姚凯看着兴奋议论的飞行员们，笑着补充道：“我们这样一来，敌人的战斗机群就起不了掩护他们轰炸机群的作用；轰炸机群也就根本到不了金川里大桥，就会被我们消灭。这个方案的结果是：我们这方面就叫做歼敌保桥，敌人那方面就叫做鸡飞蛋打！”
飞行员们都被姚凯幽默的话引得欢笑起来，会场上的情绪十分活跃。
快要散会的时候，一个值班参谋进来把手里一张纸递给参谋长耿英杰。耿英杰看后，面露欣喜之色，又立刻递给团长；团长迅速看完，高兴地向耿英杰点点头，把纸条还给他，然后同政委祁征远低声交谈起来。
耿英杰望着大家期待的目光，含着笑容站起来宣布道：
“根据气象台最新的天气预报，今天后半夜大雪可能停止，明天下午开始转晴。
但是机场跑道上现在的积雪很深，为了保证明天的战斗起飞，团里号召全团同志明天早晨四点钟到机场参加扫雪。大家愿不愿意报名？”
他的这句话还没有说完，早就忍不住在喜悦地低声议论着的人们立刻发出了一致的热烈喊声：“报名！”这巨大的喊声几乎连房子也抬起来了。
正在同政委低声说话的姚凯抬头看着大家的热烈激昂的情绪，向耿英杰笑了一笑说：“不用报名了，都算上。”一面合上面前的工作记录本。耿英杰笑着向大家补充宣布道：“各单位统计一下人数报告团值班室，身体不好的同志一定要留在家里。今天回去就好好休息，明天早上听起床哨音集合，能铲雪的工具都可以带上！”
散会以后，大家一面走，一面热烈地议论着刚才团长的讲话和明天的天气，议论着我们在天空和地面上得到的胜利。虽然团长今天不是作战斗动员，可是大家在路上却都自动地开起讨论会来。不论是空勤的、地勤的还是各个技术部门、各种战勤值班的工作人员，都显出了一种激昂的情绪和坚定的信心：一定要打下这些所谓“空中的王牌”，煞一煞美帝国主义强盗的威风！他们就这样兴奋热烈地议论着、争辩着走回宿舍去；以致那场怒号着的暴风雪是在什么时候开始渐渐弱下来的，他们都没有觉察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