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脚眼男子脸色腾地一下变了,右边袖子不自主地往后放了放,圆脸差爷瞧见了他的不对劲儿,一把抓住了他的右手腕往外拉,他条件反应地往后扯,这一举动让两位差爷更生疑心,三两下将他摁在桌上,并从他右边袖子里掏出了一团东西,是一块裹起来的丝巾,轻抖这丝巾,里面掉出了一块棉巾。正如云云所说,棉巾是湿润的。
“果然是你这小子啊!”圆脸差爷兴奋道,“这下可人赃并获了吧!”
“不是我!不是我!”吊脚眼男子挣扎道,“我也不知道这东西怎么跑到我袖子里的,是有人栽赃我!是有人栽赃我!”
“这时候还喊冤枉,你当本差爷是傻的啊?老板娘,去弄条绳子来,我要捆了这货回衙门去!”
“等等!”云云喊道。
“怎么了?”圆脸差爷转头问道。
“如果差爷你要抓的话,不应该只抓他一个。”
“什么意思?难道他还有同伙?”
话音刚落,老板娘那紫红色的脸腾地就转青灰色了,垂着头,双手不停地揉搓着她的围裙。云云看向她,嘴角带笑道:“老板娘,你一开始就知道糕点的油纸上有毒是吧?”
老板娘惶恐地抬头道:“我不知道啊!”
“那你为什么不用油纸把糕点抱进来,反而要用你的围裙呢?”
“我以为只是让把糕点拿进来,没想过要拿油纸啊!所以……所以我就直接把糕点拿来了,这有什么不对?”老板娘争辩道。
云云看了她一眼,脸转向了酒馆的老板,问道:“老板,你看那位穿竹青色的大哥你眼熟吗?”
酒馆老板摇头道:“不熟,没怎么见过,应该很少来我酒馆里。”
“那死者呢?”
“他倒是挺熟的,常来我酒馆里喝酒,要的菜总是烧卤骨头肉和两份干菜。”
“他也总是用手拿起骨头直接啃吗?”
“对,他也不是个讲究的人儿,吃东西就喜欢用手拿着。”
“你很熟悉他,那想必老板娘也很熟悉吧?”云云目光转向老板娘道,“老板娘很清楚死者的习惯,也清楚死者喜欢用手拿骨头啃,那么,只要让死者手上沾上毒汁,那死者就必死无疑了,我说得对吗,老板娘?”
老板娘使劲地摇着头道:“我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我真是不太明白你是什么意思,姑娘?为什么你就认定了我跟这事儿有关呢?”
“因为你的眼神——”云云指着老板娘那双眼睛道,“刚才差爷在询问大家的时候,你的眼角总是往这位穿竹青色衣裳的大哥身上瞄。当我说这位大哥就是下毒的人的时候,你整张脸都变了,好像这事情与你有多大关联似的。”
“因为我害怕啊!这案子是在我酒馆里发生的,我怎么会不害怕?别忘了,刚才是我把大家拦下的,也是我叫我男人报官的,我是一心想要找出凶手的。你怎么能怀疑我呢?而且……”
“而且你说过,在你自己的酒馆里下毒等于是砸了自己的招牌,谁会蠢到去干那种事儿?可这世上就是有胆大妄为的人会干这样的事儿。容我来推测一番,事情应该是这样的,老板娘你与这位穿竹青色衣裳的大哥是认识的,不知道出于什么缘故,你们俩想杀了死者,于是就密谋了今晚这出好戏。”
“这不可能……”
“听我说完,等我说完了你再辩驳也不迟。因为死者经常来你的小店,所以你很清楚死者吃东西的习惯,所以你和这位大哥就利用了他吃东西喜欢用手的习惯谋害他。其实这个计谋还算高明,不仔细查的话未必能查得出来,而且发案的时辰你们也应该是商量好了的,这大晚上的,又冷又困,试问有几个差爷会认认真真查案?走个过场,把尸体抬回去,明日再查,这是完全有可能的,到时候你们不就有足够的时间去销毁那张油纸和那条下毒的棉巾了吗?”
一席话说得那两个差爷都脸红了。老板娘冷哼了一声,不服气道:“你挺能想的啊!你是写戏折子的吗?我为什么要杀一个经常来光顾我们酒馆的熟客?我跟他又没什么深仇大恨,没人看见我跟他吵过一句半句,你那样的猜测也纯属猜测而已!”
“对啊,你凭什么说我媳妇跟这个人认识?”酒馆老板也气愤了。
“还是那个缘由,眼神,老板娘看向这位大哥的眼神很不一样,凭我的直觉,他们之间应该有很密切的关系。”
“你胡说!”老板娘尖声否认了。
云云看了她一眼,走回了那个死者身边,低头看了看说道:“我刚才已经查过了,这人身上没带钱,也没有一件可以抵酒钱的东西,也就是说他是明目张胆地来白吃白喝的,请问老板,这人以前也这样吗?”
老板愣了一下:“倒没遇见过他这样,兴许他只是忘记带了……”
“那你会让他赊账吗?”
“虽是熟客,但不清楚他的底细,我肯定不会赊账给他。”
“可你看看他要了多少东西!”云云指着那桌上没吃完的酒菜道,“他一个人根本吃不了五六斤烧卤骨头肉,除此之外,他还要了四五个下酒菜,一罐炖羊肉,在他出事之前,我听见他和老板娘说吃不完的要打包走,他以前也这样吗?”
“没有——”老板摇头道,“以前他顶多是要一壶酒,半斤烧卤骨头肉和两个下酒的干菜……奇怪了,今儿他不带银子还要这么多东西,吃不完还想打包,难道他纯粹就是来白吃白喝的?”
老板娘脸色一紧,忙说了句:“兴许人家就是忘了带钱了,人家到我们店里还吃了这么多回,什么时候不付账了?没准临走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没带钱,会另想法子呢!两位差爷,我劝你们别在这儿听她胡说八道了,我看呐,那下毒的人说不定就是她,她说这么多就是为了找个人顶罪呢!”
“我看是你有问题吧?”圆脸差爷好像终于清醒过来了,一双审视的目光盯着老板娘道,“上酒馆来不带钱,还点了这么多东西要打包,这摆明了是想吃霸王餐呢!你做老板娘的知道了不觉得生气,还帮他说好话,我看那个有问题的人是你吧!”
“差爷,不是这样的,我想他真的大概只是忘记了……”
“他是不是忘记了我们稍后会查,现下我们要带你和这下毒的人带回衙门里去,你们俩是不是私底下认识,等我们审过之后就知道了,走!”
“差爷!差爷!真不是我!真跟我无关呐!”老板娘连连求饶道。
“带走!”两位差爷一面吩咐老板照看好尸体一面押着老板娘和那吊脚眼男子离开了。
他们一走,其他人也纷纷散去了。云云算了酒钱,走出了酒馆,走了没多远,身后有人叫住了她。她回头一看,是一个大概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不认识的。
“请问你有事儿吗?”她诧异地问道。
“刚才听过姑娘的推测,与在下的所见相同,所以想来问问姑娘是怎么推测出来那老板跟凶手认识的?”那中年男人问道。
“哦,一半儿是直觉,一半儿是老板娘的反应。当我开始怀疑那凶手的时候,老板娘的脸色就变了,很紧张很害怕的样子,另外那老板娘看凶手的眼神的确很不一样,给人感觉像是……”
“像是有私情的?”
“对——”云云笑了笑道,“看来你也猜到了。”
中年男人点点头道:“没错,我也察觉到那老板娘的神情不对,必定跟这件案子有关联,只要那两个捕快带回去好好一审,肯定能审出真相的。姑娘你心思细腻,而且仿佛懂得仵作验尸的手法,敢问姑娘也是捕快吗?”
云云摇头道:“不是,衙门里都不收女捕快的,我只是对查案有兴趣,拜过一个师傅,查案验尸的那一套都是我师傅教我的。”
“原来如此,怪不得看姑娘分析起案情来头头是道呢!是啊,衙门里大多都不收女捕快的,觉得女人就知道哭哭啼啼,怎么会查案呢?不过今晚姑娘让我大开眼界了,姑娘观察入微,心思缜密,还会大胆推测,小心取证,这些都是查案必备的。”
“你过奖了,兴趣而已。”
“那么,不知道姑娘有没有兴趣把你的这个兴趣变成你的差事呢?”
云云一愣,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中年男人笑了笑说道:“其实不瞒你,我是本城的右厅推官,手底下正缺一个像姑娘这样心思细密的人,我很欣赏姑娘你,希望你能到我手底下做事。”
“你是右厅推官?”云云倒真吃了一惊,没想到本城的右厅推官会跑到那小酒馆里去喝酒。
中年男人露出一丝会心的微笑道:“很奇怪吗?右厅推官就不能来那种小酒馆喝酒了?”
“我确实有些惊讶,没想到本城的右厅推官是这么地平易近人,但是您为什么会找我?让一个女人在您手底下做事,可能会遭人非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