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婆忙往后一步,略带怯色道:“你干什么?我可没动你半分毫!”
“谁?”年轻衙役一脸火大地扫视周围道,“刚才他娘的谁暗算我?”
话音刚落,又一颗小东西朝他脸盘子飞射了过去,正中鼻梁梗上,疼得他又哎哟了一声,捂着鼻子大喝道:“你他娘的到底是谁?给老子站出来!”
四下无人应声,都退避三步观望着。窗内,阿箫弹了弹溅落在衣袖上的油炸颗粒,口气淡淡道:“你他娘的是谁我不知道,我就知道刚才有个瞎眼兔儿给爷泼了一身油荤,爷拿两颗油炸花生米酬谢他,他还不乐意了?哦,兔子是吃萝卜的,看来是爷用错东西了。”
原来刚才那年轻衙役一脚踹起的油炸豆腐块儿们全都如雨点般地扎在了阿箫头上。只因坐在窗边,阿箫就没由来地淋了一场“炸豆腐”雨,把他出门时才穿的一身新衣裳弄得油迹斑斑,箫爷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是你?”年轻衙役火冒三丈地指着阿箫喝问道,“你小子有毛病啊?打本差爷做什么?你居然敢当街殴打衙差,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王法吗?”
“打兔子也算犯法吗?顶多算狩猎吧?”阿箫调侃了一句。
四周立刻响起了一片哄笑声。年轻衙役气得两个鼻孔呼啦呼啦地出着气儿,扭身进了酒馆,冲到阿箫跟前大声嚷道:“好你个嚣张的家伙!一听口音就不是本地的,本差问你,哪儿的人?来城里做什么的?来了几日了?要是说不出来,本差立刻就把你拖回衙门先挨上几十板子再说……”
“温府的。”
“温什么府?本差不管什么温府……等等,你刚才说什么?你是温府上的?”
这年轻衙役仿佛是猴子派来搞笑的,刚刚还理直气壮义正言辞,一听温府二字,声音立马降了八度,连脸色都变了。
“对,温府教习,不信的话,你可以甩着你那四条兔腿儿去温府问问,爷在这儿等你。”阿箫一脸清闲地抿着酒道。
“温府教习?什么教习?”年轻衙役有点心虚地问道。
“不是让你去问吗?爷要喝酒,别耽误爷的功夫,自己问去!”
“这……”年轻衙役有些尴尬了,旁边人都窃笑了起来。刚才还惊魂未定的老婆婆这时候也反应过来了,指着年轻衙役嚷嚷道:“去啊!去啊!赶紧甩着你那四条短腿儿去问呀!人家这位先生是温府上的,好好在这儿喝酒呢,结果你看,你自己看看,把我那一簸箕炸豆腐块都扎人先生头上了,我倒不心疼我那些不值钱的小东西,我替这位先生心疼,好好一身干净衣裳给弄得油乎乎的,这还怎么走出去?”
年轻衙役斜瞪了那老婆子一眼,然后冲阿箫拱了拱手道:“这位先生,刚才确实是我失手了,没想到居然踹到你这儿来了,脏了你的衣裳实在抱歉,你要不介意,这顿酒我请!”
“酒钱爷还给得起,就是想求个清静。”阿箫不屑道,“但要是明天爷来喝酒的时候你还像个乌鸦似的聒噪,那爷就把你扔阴沟里去,听明白了吗?”
年轻衙役脸上泛起了一阵臊红,气得捏紧了双拳,想发作又短了一截胆肠。正在这时,酒馆门外走进来一个捕快模样的人,手搭着腰间佩刀,趾高气昂地问道:“兔三,怎么回事啊?这儿出了什么大事了吗?”
“甄二爷!甄二爷!您来了就好!”那年轻衙役像蜜蜂见了花蜜似的,急忙迎了上去,哈腰点背道,“这儿的确是出了点小事儿,有个自称是温府上的人,小的不知道真假,还请您来辩一辩,您跟温府可是一家人呢!”
“是吗?”这腆着一张圆肚子的男人傲慢地扫视了一眼,问道,“谁啊?我瞧着这儿没有温府的人嘛,是谁又在这儿冒充温府的亲戚了?怎么一年到头总会遇上那么几个不要脸皮子的啊?谁?给本捕快滚出来!”
“就是他!”年轻衙役连忙指向了阿箫。
男人虚眯起小眼瞧了瞧阿箫,慢条斯理地走到了小桌前,将腰间那柄大佩刀重重往桌上一拍,啪地一声,震得桌上那酒盏和花生米儿都抖动了起来。他略显傲慢地问道:“哪儿来的啊?是温府上什么人啊?”
阿箫丝毫不惊,继续淡然地抿着酒道:“不是让你们去温府问吗?怎么这么啰嗦?你以为当差就是别把大刀在街上晃悠啊?”
“哟?有点脾气啊!”男人抖肩讥笑道,“刚进城的是吧?进城没先打听打听?在咱们隆兴这片耍霸王,那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别处的差爷大概好糊弄,咱们隆兴的差爷那个个都是火眼金睛,雷霆风行,遇着像你这样喜欢招摇撞骗的那是绝对不会手软的!说吧,到底从哪儿来的?来隆兴做什么?不说,那就只能跟我回衙门一趟了!”
一抹浅淡的嘲笑拂过阿箫脸庞:“去衙门?怎么去?是我扛着你去还是你再回衙门找几个喽啰来帮手?”
这位甄二爷浓眉一抖,嘴巴外撇,带着略显凶狠的目光盯着阿箫道:“小子,猖狂二字会写不?出门之前,你爹娘没教过你做人该收敛着点,不然哪日死在外头他们都来不及收尸呢!”
“要是真死在你手里了,我爹才不会给我收尸呢,他一准会骂我没出息,居然会死在一个小捕快手里,白让他费功夫教了这么十几年了。”
“小捕快?”甄二爷的圆脸蛋子立刻青了,肥厚的手掌往桌上一拍,怒道,“爷今日就叫你见识见识隆兴的捕快是不是小捕快!兔三,去,张罗两个弟兄来把这嚣张玩意儿弄回衙门去!本捕快现下怀疑他与数日之前那起灭门之案颇有嫌疑,要带回衙门去好好审审!”
四下立刻响起了一阵低低的唏嘘之声,都替阿箫捏了一把冷汗。要知道,最近但凡是跟灭门之案沾边的,个个都弄到衙门里一顿好打,不管最后有事儿没事儿,反正出来的时候都是皮开肉绽的。
年轻衙役一听这话,好生得意,仿佛腰杆子硬实了许多。他连声应着,正要转身去叫时,身后忽然走上来一位年轻姑娘,对着阿箫便说了一句:“箫先生,还在这儿打幌子呢!也不怕青安小姐闹起回头没好果子吃?”
阿箫抬眉一看,淡笑道:“真巧啊,云云姐,腿脚又好了?又能出来蹦跶了?”
“昨日用了三小姐给了褪寒散,果真是有用的,今早起床时便不痛了,而且淤青也都消了。”忽然上前说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打这儿路过看热闹的云云。
“那是自然。三小姐的夫家就是开医馆的,区区褪寒散算什么?她手里的好药多得是呢!对了,青安小姐在找了我吗?”
“反正我出门儿的时候,青安小姐就在到处找你,说你怎么出门儿也不带上她。”
“是这样啊……”阿箫故意瞥了一眼那脸色微微变了的甄二爷,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容道,“可能我现下是回不去了,劳烦云云姐你回去跟三小姐说一声,我往衙门里去一趟,稍后便回。”
“去衙门?去衙门做什么?”云云是故意这样问的,其实刚才在酒馆外她早已看见一切,知道是那年轻衙役欺负老婆婆在先,阿箫出手在后,所以才走过来说了这么一通话。
果然,听着阿箫和云云这番默契指数高达百分之七十的对话,那甄二爷脸色有点变了。年轻衙役走到他身边,弯腰低声问道:“二爷,还去叫人不?”
甄二爷又再打量了云云和阿箫一眼,口气生硬地问道:“你们真是温府上的人?”
“难道说声是温府的人就能免去衙门了?”云云挑起眉尖冷冷问道。
“这……”
“不是温府上的人,莫非差爷你今日就要无凭无据拿到衙门去?这位箫先生是最近才同温府三小姐回到隆兴城的,是青安小姐的武术教习,不知道你说的那桩灭门惨案是哪年哪月的?就这样竟也能拉扯到一块儿去?实在不知道贵地衙门查案是怎么个查法?莫非就是靠乱猜的?”
“怎么说话的?”甄二爷听着火大,一掌击在桌上,起身喝唬云云道,“你一个丫头片子知道什么是查案吗?非议官府,你找死啊!”
“干什么啊?”阿箫缓缓地起了身,将云云往旁边一拽,与那甄二爷面面相对道:“吼个小娘们儿算什么能人?有本事你就把我带回衙门去,我最好进衙门了,一路上各府的衙门我都去过就隆兴府的衙门我还没去过,正想去参观参观,走吧!”
甄二爷指着阿箫凶道:“你别以为你是温府上的人我不敢把你怎么样!”
阿箫眼含冷讽道:“你这么说是在抹黑温府吗?照你这么说,温府的人在这城里杀人放火都没事儿,你们衙门都还能留情面是吧?可我看温老爷挺好的一个人啊,不嚣张啊,怎么在你眼里温府的人个个都跟强盗似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