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氏回过神来,眼中充满疑惑道:“素珠啊,你仔细瞧过云云没有?”
“瞧过。”素琴笑道,“不就是个美人胚子吗?”
“我说的不是这个,你有没有发现她有点像绣珑小姐?”
素琴双手微微一震,扭头吃惊地看着万氏道:“您怎么忽然想起绣珑小姐了?快别提这名字,被别人听见就不好了!”
万氏扶着额头,撑在凭几上道:“被人听见了也没什么,单单提个名字,谁会知道我说的是谁?这些日子,我越瞧云云瞧觉得面熟,后来细细想想,总觉得她那脸盘子跟绣珑小姐有点挂像,你觉得呢?”
素琴道:“大概是人有相似吧!当初逃出来的时候,三夫人带着绣珑小姐往关外去了,按理说该在北边,云云一家子却是在南边,没那可能的。”
万氏揉着太阳穴,神情略显忧伤道:“也是,兴许只是人有相似吧!照说,绣珑小姐一家子如今应该在关外好好过着,又怎么会跑到南边来呢?”
“还是别把那名字念来念去的了,虽说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十几年了,可万一有谁捅出去,你我都不好说的。”
万氏点点头道:“说得也是,而且如果云云真的跟绣珑小姐有关,那就更不能把这风儿漏出去了,那会害了她的。以后,咱们俩谁都别再提了。”
“这就对了!您歇着吧,我给你冲热水去!”
素琴出去后,万氏靠在软枕上回想起了一些从前的事情,越想越觉得心里不舒坦,于是,她决定明早去佑民寺烧两柱香,求个心安。
清晨的佑民寺,早有信众来膜拜了,万氏不算最早的。入了天王殿,跪下诚心参拜了一回后,万氏这才扶着素琴的手起了身。出了殿,她又去了侧旁的观音殿烧香。双手合十地在观音像前静默了好一阵子,她才睁开了眼,望着庄严慈悲的观音面庞轻声感触了一句:“但愿佛法真是灵通的,能将我的心意传给身在远方的亲人。”
素琴在旁说道:“您也忧心过甚了,佛祖自会保佑她们的。走吧,回去了!”
万氏再看了一眼那观音面庞,转身正要离去时,抬头就看见了一个沙弥模样的人。她没多想,冲那沙弥礼貌地点了点头,便迈出高高的门槛,打算离开了。
“夫人请留步!”那沙弥忽然开口了。
仿如一道闪电击过脑海,万氏整个人瞬间杵了,这声音好生熟悉!
“请问这位大师傅有什么事儿吗?”素琴转头去问那沙弥道。
“是这样的,素闻温府诸位夫人都是善心菩萨,对功德布施向来不会吝啬,本寺将于本月月底举行祈福大会,为隆兴众民祈求福佑,还请夫人也为这好事添一份心意,不知可否?”那沙弥单手竖掌,微微弯腰说道。
万氏缓缓地转过脸去,在这个看上去大概三十多岁的男人的脸上细细地看了那么一眼,眼中的惊愕更加地浓烈,上下嘴唇抖动了两下,仿佛想说了点什么,却下意识地没说出来。
素琴并未察觉到万氏的神情,继续跟那沙弥说道:“又要做祈福大会了?猜到你们也该做了,这都快到年关了,再不做一做,佛祖观音都要怪你们不会当沙弥了!姨娘,您说舍多少?”
“哦。”万氏忽然收回了神,扭过脸去尴尬道,“就照着往常的数吧!你看着办就行了。”
“这是年底,咱们还是多舍一些,求来年平平安安,求五少爷读书上进,怎么样?”素琴笑问道。
“行,你看着吧,我在外面天王殿里等你。”
“好,姨娘您先去。”
万氏先匆忙地去正殿了,那沙弥抬起头来瞄了一眼她的背影,没说什么,领着素琴去写单子了。
回去的路上,万氏撩开小窗帘问素琴道:“今儿那沙弥好面生,咱们不会是遇着骗子了吧?”
素琴笑道:“哪儿来那么多骗子啊?人家是新来佑民寺的,您自然不认得了。”
“哦。”万氏敷衍地点了点头道,“是新来的啊……怪不得那么面生呢!”
“那沙弥法号弘义,我走的时候问过了,再说了,谁敢在佑民寺里打着佑民寺的旗号骗人呢?不想要命了还差不多!”
“也是……”万氏说完放下了小窗帘。一股霜凝之色渐渐浮起在她面庞上,她右手不停地拨弄着手里的蜜蜡串珠,心里不由地一阵发紧。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为什么要到隆兴来?仅仅是巧合吗?他主动上前打招呼,必然是存着什么想法的,他来隆兴到底是为什么?
这日下午,云云如约去了清江桥旁卖烧饼的摊位等候,等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阿箫大摇大摆地从桥那边走了过来,走到她跟前问道:“我让你带的东西都带了吗?”
云云晃了晃手里的提篮道:“都在这儿了,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呢?”
“跟我走就是了。”阿箫接过云云手里的提篮,领着她往巷子里面去了。
拐了好几个弯后,来到了一间小院的后门上。阿箫拿钥匙开了锁,推门往里走道:“别忘了把门关上。”
云云有些纳闷了:“这是谁家的院子?你的?”
“我一个朋友的。他人这两日不在城里,我借来用用。”
阿箫领着云云上了旁边的小阁楼,阁楼有三层,小巧别致,站在最顶上那层,能看见隆兴城大部分的景致。云云眺望着远处,感触了一句:“隆兴城还真够大的呢!”
“来了这么久,都没去逛过吗?想想也是呢,你家那小少爷离不得你,离一会儿就要哭了,你哪儿走得开呢?”阿箫一面将提篮里的东西拿出来一面打趣道。
云云盘腿在地毯上坐下道:“你也别总拿这个打趣他了,他身边就我和小药儿两个信得过的人,他不赖着我,你叫他赖着谁去?好了,东西我都已经给你置办齐备了,咱们可以说点正事了吧?”
阿箫取出小酒壶,往杯子里倒着酒道:“急什么?还有一下午的光景呢!来,先喝上一杯!”
云云没接,警惕地看着他道:“我出门不喝酒的。”
阿箫笑问道:“怕我把你灌醉怎么样啊?咱们相处了这么久,你觉得我是那样的人吗,云云姐?”
云云还是不接,阿箫只好先把那一杯酒咕噜灌进了肚子,一边回味一边说道:“这酒这么好,你真的不尝尝?云云姐,你说咱们俩也算生死之交了,你就不能不这样防着我?”
“我知道我欠你人情,我会还的。言归正传吧,卢姨娘那事儿你打算怎么办?是告诉温老爷还是自己私底下继续去查?”
“如果是你呢?”阿箫反问道,“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办?”
云云略略思量了片刻后说道:“直接告诉温老爷不是个明智的办法,毕竟庄老娘已经走了,郑金多也死了,卢姨娘自己肯定是不会承认的,无凭无据,你反而还会落下一个污蔑姨娘的罪名。”
“所以。”阿箫又喝了一口酒道,“只能再继续查下去了。虽然不知道背后主谋是谁,但这个人意图想要谋害温老爷的心是真的,上回是失手了,肯定还会有下回。”
“你想等着那人出手?”
“等?”阿箫笑了笑道,“等得等到什么时候去了?还是得从卢姨娘身上查起。”
“那你打算怎么查?”
阿箫将酒杯递给云云道:“如果想跟我坐一条船,那就把这杯酒喝了,这样才显得你诚意。怎么样?敢喝吗?”
云云斜眼睨了他两秒,接过酒,干净利落地灌下了肚。他击掌笑道:“不错啊!看来云云姐也是个酒中高手呢!今儿我可算是找对人了。”
“说吧!”云云擦了擦嘴角,把杯子丢还给他道。
“行,咱们接着说。卢姨娘现下肯定是什么都不承认的,但她跟郑金多那些事儿是实实在在有的,她自己心里否认不了,所以我打算引她自己说出来。”
“怎么个引法?”
“当然得周全地安排了,时机我还没找到,但主意我已经酝酿好了,只要时机一到,我就能让她自己把真话都吐出来。”
“那你觉得谁才是背后主使呢?”
“现下还不好下那个定论,得等卢姨娘那边松口了再说。”
“其实我想过,大夫人是最可疑的。”
“为什么?”
“你想,如果温老爷在这个时候离世,对谁最有利?不就是大夫人吗?在温府,二少爷温庭悦的确是最能干的,但他终究是庶出,又是次子,继承家业的好事儿照例说是落不到他身上的,除非有温老爷特别的叮嘱。如果没有温老爷的叮嘱,那么继承家业的好事儿就自然该是大少爷温庭奉了。你说是不是?”
阿箫靠在高几桌腿儿上,端着酒杯点点头道:“没错,温老爷在这个时候一死,的确是大夫人和大少爷受益最多,可你想过没有?那温庭悦就是个简单的角色吗?他会心甘情愿地让温庭奉接手温家的一切?温老爷早死,对他来说也并非只有害处没好处的。只要温老爷一死,他就可以向温庭奉夺权,温庭奉在温家的根基本就不牢固,他稍使手段,夺权并不是难事,到时候大权在握,又不必再屈人之下,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