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第二天,司徒穆远就食言了。
他一天都不在府中,到了傍晚,派了身边的一个亲卫,送一张字条给宁王妃殿下。
那字条居然还折成方胜,卫立荷一边拆,一边在想,她的丈夫是哪里学来的这一招。
司徒穆远的书法不算好,但龙飞凤舞的,也算得上大气。字条上几十个字,无非说的是今晚公事上实在脱不开身,有负爱妻的期待云云。
然而,一连几天,司徒穆远压根儿都没有出现过。这倒使得卫立荷再一次迷惑不解起来。好在总有人去帮她化解这种迷惑,刘嬷嬷这边已然得到了消息,宁王殿下一连几个晚上都回来的极晚,于是又睡在书房里,然后他清早起床,都是没有吃早饭便又出去了。
这又带来了另一种疑惑,按照卫立荷的认识,宁城的事务应该是渐渐步入正轨,司徒穆远不应该比之前更加繁忙。她便把书房里伺候的那两个内侍都叫来问话,结果只确认了这两人都是不错的奴才,因为他们所知道的,看起来都已经向刘嬷嬷汇报过了。
丈夫接连几日毫无理由的不出现,做妻子的,似乎也必须要询问一下。因而卫立荷便安排小厨房炖了芡实龙骨汤,又安排****晚上守着,等宁王殿下回来,便送过去。
****算得上一个机灵人了,因而到第二天一早,他就向卫立荷禀报说,王爷连日来是在忙修建宁王府的事情,又说王爷说了,请王妃不必担心,等改日有空了,必然来向王妃说此事。
司徒穆远隔日中午就回来了。他是先派了个内侍来传信说中午来王妃这里吃午饭,午时刚过,他果然翩翩然出现在正院的门口。
然后卫立荷才知道,她的丈夫并不是专门来告诉她发生了什么,而是来向她求助的。
现在宁王夫妻住的这所谓王府,只不过是某个正好空出来的原卫国贵族的宅邸,收拾了临时住下来。宁王在这宁城,当然是要世世代代传下去,因而修建一座足够恢宏并且彰显帝国威严的王府,当然是天经地义的。
也恰恰是因为同样的原因,新宁王府的选址,显然就只能选在故卫国皇宫的原址上了——这座皇宫雄踞在城北的高岗上,俯瞰整个宁城的同时,也霸占着这座城中最好的风水。
事实上,拆除故卫国皇宫的工作,从占领那一天,就已经开始了。正殿本来就已经烧毁,周围的主要宫殿,都多有损坏,因而现在已经拆得差不多了。至于御花园和后宫,宁王殿下已然下令尽量保留原有的建筑和格局,他甚至已经命令工匠,开工设计草图。
司徒穆远只是考虑他的这块封地不算富庶,又刚经历了兵戈之苦,应该予民休养生息,故而统治者也需相应节俭,不易大兴土木。更重要的是,他知道自己的王妃不会反对继续故卫国的一切。
卫立荷当然不会反对。但当司徒穆远追问她是否要原封不动的保存她曾经住的宁秀宫的时候,她还是摇了摇头。
“王爷,我一直算不上是恋旧的人,”卫立荷笑道,“所以,这些事情就全凭王爷安排吧。”
司徒穆远却为难了,他的下一句话就是要求,此时却不好说出口。
看他沉默不语,卫立荷只好又问,“王爷还有什么担心么?”
司徒穆远才说,所有人都拿卫氏的那座奉先塔无计可施。
这样一座充满象征意义的建筑,绝对不可能保留在宁王府中,但这故卫国的神圣之地中供奉的那些先祖们,现在却也凭借的姻亲关系,成了宁王司徒穆远的先人了。
那么就不能随便拆除了。司徒穆远已经安排人,在城外山中的卫氏皇陵中赶工修了一座享殿,因而他请妻子去主持一次祭祀,把卫氏的神主们,都请到新修的享殿去。
“这是我应该做的,”卫立荷立刻答应了,然后她又笑了。
“王爷还不知道那个有关奉先塔的秘密么?”
司徒穆远果然一脸诧异。
卫立荷说的轻描淡写,“奉先塔下有一个地窖,卫氏的一些财物储藏在里面。”
这么一说,夫妻俩都知道并非是普通的财物了,司徒穆远肯定还有怀疑。
于是卫立荷便告诉他自己的消息来源。她的母亲偶尔从她父皇口中,得知了这个卫氏皇族传男不传女的秘密,于是毫不犹豫的把它告诉自己的女儿。
“我的母亲认定了我应该知道这种秘密,”卫立荷叹息道,“她说这也许有朝一日能救我的性命。”
“令堂确实颇有先见之明,”司徒穆远回答的异常真诚。
然后他又说,等卫氏神主移走之后,他会派亲卫先去打开地窖,把财物取出来。因而卫立荷便请他去安排祭祀的事项,等安排好了,她就去。
事情却并没有卫立荷想得那么简单,过了一天,安顺侯夫人登门来探望她,先说了几句客套话,很快就提到了卫氏的奉先塔。
“奉先塔中阴气太重,”安顺侯夫人表情严肃,“王妃您是双身子,现在去祭祀,小心冲撞了动了胎气。”
卫立荷很快摇了摇头,“我已经答应王爷了,不可反悔。”
安顺侯夫人却还不死心,“您肚子里的孩子们现在最重要,可不能有一星半点儿的闪失,王爷一直对您宠爱有加,您若说不去,王爷也肯定会答应。”
这就是卫立荷的犹豫了,她的这对双胞胎,相对于她的丈夫宁王司徒穆远,谁才最重要。因为她确实不止一次的想过,如果没有这孩子,她能够和司徒穆远,做琴瑟和谐的夫妻么?
于是她始终没有理睬安顺侯夫人的这一番言论,但司徒穆远不知是从何种渠道,竟也听到了同样的说法,以至于他又专门过来吃了一次晚餐,席间很坦白的告诉卫立荷,如果她怕被冲撞,他就把这次祭祀取消。
“如果取消了祭祀,王爷是打算直接就把先祖们的神主搬走么?”卫立荷就问。
司徒穆远点了点头。
“那么我觉得,有一次祭祀,至少合情合理一些,”卫立荷又说。
司徒穆远还是点头,“那么就有劳你了。”
当晚司徒穆远便说还要在卫立荷房里过夜,然而到了晚饭之后,他却又叫人把新王府的设计图纸拿来给妻子看,又问她还有什么不满意之处,皆可叫工匠修改。
那图画得颇为精细繁复,又用蝇头小楷写有大段的注释,卫立荷还没完全看明白,就已觉得眼睛发胀,头也有些昏昏沉沉的。
那么就只能把图纸放到一边,又含羞对司徒穆远说,她自己身体疲惫,恐怕经不起云雨,请王爷今晚到别处安歇。
司徒穆远却说他就留在王妃这里。卫立荷当然不好再坚持,于是两人都洗漱了,睡到床上,司徒穆远就只是把她搂到怀里,便不再动了。
卫立荷很快就睡熟了,因而直到第二日日上三竿,卫立荷醒来之后躺在床上,才想到一个疑问。
司徒穆远说不做这次祭祀,是确实担心她会被阴气冲撞了,还是担心她一旦被冲撞了,将会给他带来某些麻烦呢?
最后卫立荷觉得,应该还是两者兼而有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