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面不改色的他与伍修以外,其他人无不面色发窘,碧荷自不必提,那个只知道耍嘴皮子功夫的静玉,更是两只眼睛不知往哪看好。
伍修看着书颜嫣红的小嘴一张一合,一副想要说什么却又不知如何说的模样,眸中笑意越发深了几分,越来越觉得这个女子有意思得紧。
书颜此时却是想要发飙,若不是鉴于洛书颜抗旨惹怒了皇帝,怕不从了这桩指婚会给洛家带去彻底的灾祸,又听信了那捞什子的传闻,她哪里用得着嫁入瑾王府受这男人的气?
自以为是!厚颜无耻!
这有钱人家的子弟是不是都有这个通病。
“伍修,别理他,我们进去。”最后,书颜决定不与他一般见识,拉过伍修便要越过他往里走。
就在彼此擦身而过之际,慕容子渊蓦然身形微动,长臂一展,隔着书颜向伍修左肩抓去。
宽大的袖子擦过书颜的脸颊,挟裹着凌厉的劲风,刮得她肌肤生疼,她大惊,骇道:“不要伤害他!”
一个人说话的速度,永远赶不上那人迅如雷电的出手,就在书颜开口的刹那,尾音远远未落之时,伍修的身子已如一叶残败的落叶般,在书颜惊骇的呼声中惯摔了出去。
“覃飞!”书颜心魂俱散,飞也似地跑到伍修身边,地上的男子双目紧闭,呼吸轻微,看不出到底哪里受了伤。
“覃飞,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千万不能。”书颜颤了声,颤抖的手紧握着他的,眼泪瞬间流了下来,“是我害了你,不该带你回来,我错了,我是你命里的克星,本来就不该出现在你身边。覃飞,求求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六哥,你为何要对伍修下死手?”静玉对这措手不及的情况本是错愕,此时却是怒了,“六哥,我一直敬重你是个君子,可是我现在真的对你很失望。伍修是我和嫂嫂带回来的,你要发火就冲我来,何必要杀他?”
慕容子渊唇边划过一丝凛冽的弧度,双手负于身后淡淡凝视着跪坐在地上泪眼婆娑的书颜,眸色越发深沉。
覃飞,伍修,两个完全不同的称呼,这个男人隐藏着的到底是何身份,如果他只是个伶人馆买回的男宠,这个女人又为何哭得如此凄惶。
慕容子渊可以确定自己从未见过伍修,然而在第一眼见到他时那种莫名的熟悉感,却令他不得不出手相试。
眼下时局看似稳定,平静得未起一丝波澜,然而表面上越是平静,底下潮涌的暗流便越是汹涌,他容不得丝毫他所不能掌控的潜在威胁存在,至少在他近身处不行。
然而,这伍修竟然对他的这一抓不躲也不还手,表现得竟如毫无武功之人,但他可以肯定,伍修功力未必在他之下,以他的眼力,绝不可能看错。
“公主,可否容林启多句嘴?”林启低头行了一礼,往前走了一步。
慕容子渊做事从来都有原因,除了那些他认为有必要让别人明白的事情,他从不会向任何人解释他的所为,即便会因此引来更多的误解。
作为慕容子渊多年的贴身心腹,他很清楚这一点。
“好,你说。”静玉冷着脸,将头扭向一边。
“公主,好歹你也是习武之人,难道你就没看出爷并没有真想伤害伍修么?”林启冷笑一声,“刚才爷的出手看似狠辣,实则用力非常巧妙,在爷将伍修扔出去之时便已卸去大半力道,只是将他轻轻送出,且不说绝无性命之忧,就算是内伤,也绝然不会有。”
静玉咬唇不语,慕容子渊功力极深,林启与程然的功夫也高出她许多,她虽不及林启那般看得真切,但现在经他这一点拨,却也知他所言非虚。
“林总管,既然如此,伍修他为何还不醒?”书颜拭去泪痕,心中依旧忧虑。
林启看了眼慕容子渊,后者未作任何表态,面上不动如山,程然早已按捺不住,几个大步走到伍修跟前,伸手在伍修脸上拍了拍,“喂,你快醒醒,别在那儿装死。”
书颜心疼,看着伍修微微被程然拍红的脸,刚想说话,静玉已上前挥开了程然的爪子,“别动他。”
慕容子渊见此薄唇一抿,冷声道:“程然,自今晚起,你留在映墨阁负责守护颜主子,任何男子不得接近,尤其是这个伍修。”
书颜一怔,这分明是监视她与覃飞的一举一动,他还真以为她会与覃飞做出什么越过界限的举止不成。
“爷,为什么不叫林启来做,你不觉得他比我更合适么?”程然顿时苦了脸,这种差事吃力不讨好,为什么总是落到他头上。
慕容子渊冷哼一声:“如此也不是不可以,或许你更愿意送公主回宫。”
“那算了。”程然很果断地摇头,并敬而远之地往旁边挪了两步。
“程然,你什么意思?”静玉秀眉一竖,不快地问道。
程然嘿嘿一笑:“公主,没什么意思,我只是觉得这份差事林启比我更合适。”
书颜心中担心着覃飞,并未有心思听他们的斗嘴,林启迟疑了一下,还是过来低声说道:“颜主子放心,伍修不会有事。”
书颜朝他感激一笑,忽想起什么,抬头看向站在阶上的男人,眸中暖意瞬间冷了下来。
不管他出于何种目的,不管他是否伤到了覃飞,他终归是害得覃飞昏迷不醒,这一点,她很介意。
疏离冷淡的眸光如冷夜寒霜,有着未掩的问责,慕容子渊薄弧浅勾,讥讽一笑。
“林启,护送公主回宫,以后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准擅自让公主进府。”他清醇好听的声音此时听来冷冽不带一丝温度,那双墨眸比天上的夜色还要黑上几许,“程然,记住我让你做的事,若办事不力,你知道后果。”
夜已深。
偏房内,伍修依然昏睡未醒,书颜哪里放得下心,坚持守在床边,这样一来,程然势必不可能离开。
慕容子渊下的是死命,他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放松,可这样的差事实在有些憋闷,还不如直接命他去杀个人。
碧荷怕书颜有什么吩咐,也不肯去睡,在旁边呵欠连天,此时见程然强打起精神的样子,皱眉道:“我说,你出去吧,我家小姐既然嫁给了六爷,难道还会做出对不起六爷的事不成,你这样盯着不累得慌?”
程然拿眼角斜了她一眼,又转回到床上的伍修身上,碧荷见他爱搭不理的模样,撇了撇嘴,也懒得再管他,低声问书颜,“小姐,我替你守着伍公子,你先去睡。”
书颜想了想,起身道:“不必了,我今日出去出了身汗,你去准备桶热水给我沐浴,放好了便去睡吧。”
看了眼敬业的程然,她摇了摇头往外走,临出门口时,她顿住脚步回头一笑,“程然,难得你一片忠心,伍修便交于你照顾了,你多费心。”
碧荷“扑哧”笑出声来,书颜的话成功地让程然拉黑了俊脸,足够报了他刚才对她的傲慢之仇。
书颜闭上眼睛轻轻靠在浴桶边沿,水里撒着新鲜的花瓣,在热水的浸泡之下氲氤出清新的香气。
用鲜花泡澡,这是她多年以来养成的习惯,有助于睡眠。
房间里静得一丝声响都没有,碧荷在替她准备好淋浴用具之后便退了出去,她合着眼感受着这静谧的气息,未有片刻,一种淡淡的不安却慢慢涌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