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宫被攻破的当夜,皇后所在的流华宫大火,皇帝皇后与小公主同时葬身火海。
之后,慕容昊登基称帝,年号永嘉。
他成了新朝帝宫的内务府大总管。
新帝登基之后,紧接而至的便是立后,她是新帝的元配妻子,理应立为皇后。
她却不屑,拒绝了。
永嘉帝大怒,只册了她宁妃之位,赐她位处偏僻的芳华殿,却也未在其他妃嫔之中另择人选,皇后之位悬而未决。
她对永嘉帝十分冷淡,除了该行的礼数,一概不语,脸上再未露过笑容,只有他偶尔过去看她之时,她才会对他淡淡而笑。
但他与她的身份摆在那里,不可能再如以往那般经常见面,但她对他的称呼一直没有变,依旧叫他曹大哥。
她的孩子……子渊当时六岁,正是天真烂漫时节,却似乎懂得他母亲心中的伤痛,极为懂事,过早地表现出与他年龄不符的沉默寡言。
长久的冷若冰霜终于激怒了永嘉帝,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永嘉帝强行要了她,后来,她发现自己怀了孕。
她本想不要,终究下不去手,永嘉帝曾去看过她几次,她总是闭门不见,之后,永嘉帝发了怒,再也不去芳华殿。
七个多月之时,她的生日,永嘉帝命人送了东西过去,被原封不动退回,永嘉帝怒摔了那些东西,独自喝着闷酒,庆妃,也就是原先的三夫人,之后的皇后,当今太子的生母,提了小菜过来与他作伴。
其间,庆妃似乎是无意,说起白天曾去探望过她,正好听到她喊着前朝旧帝的名字哭得很伤心,永嘉帝脸色极为阴鹜,掀桌去了芳华殿,果见她正默默流着泪,手里拿着一幅字画,神情凄婉。
那是年前她与前朝皇后在御花园对弈时,前朝旧帝亲手所画。
永嘉帝见此暴怒,抬腿便是一脚,他大惊,急欲替挡,却已不及。
那一脚本是要踢那画,却因她一个躲避而实打实地踢在她的肚子上。
她当下腹痛如绞,殷红的血从她身。下流了出来,触目惊心。
永嘉帝变了脸色,急传太医,他心中惊痛,遽然慌得乱了神。
她痛了一夜,血如山崩,接生嬷嬷束手无策,太医数次惊战着向永嘉帝禀报,言下之意恐母子皆难保命。
永嘉帝踹翻了数名太医,责令他们必须保住她的性命,他紧了拳头,生平第一次如此恨一个人。
他与皇帝在芳华殿外站了一夜,天色染白之时,太医院院使惊惧万状,身上衣衫尽湿,跪地而禀。
皇帝冲了进去,他也顾不得许多,紧随而至。
她的身侧躺着一名女婴,小小的身子未及发育完善,但五官轮廓与她长得极为相似,眼睛紧闭着,长长的睫毛又黑又长,如果长大了,肯定跟她一样美。
她极为虚弱,几乎看不出她在呼吸,但她依旧听到了动静,缓缓睁开眼睫,平淡地看着永嘉帝,声音轻而飘渺:皇上,臣妾只求你一件事,希望你能善待子渊。
之后,她又说,皇上,臣妾有几句话想单独跟曹大哥说。
他看到永嘉帝双眼血红,象是在极力压制着什么,然后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他心里痛极,几乎言不能成句。
她微微地笑了,曹大哥,不要难过,人总有一死,我只是少活了几年。
他让她不要再说,她说,曹大哥,我没有多少时间了,你就让我说完罢。
她说,曹大哥,那年的事,这天底下只有你一人信我,我很感激。对于皇上与皇后,我一直心存愧疚,尤其是小公主,她才那么点大……如今,她总算有了伴,我的小幺已经去陪她了。
他的泪就那样流了下来,额头青筋暴跳,眼中难掩杀气。
她定定地注视着他,说,曹大哥,不要去怨恨,也不要想着替我报仇,要好好活着。如今的东宸内忧外患,时局动荡,为了天下百姓,你要好好辅佐皇帝。
他这才意识到,原来她知道他的心思,一直都知道。
她还说,子渊还小,她这个做母亲的不能再照顾他了,但有他在,她不担心。
她走得很平静,子渊默默地在灵堂上跪了三天三夜,不哭也不闹,此后,性子也越发地沉默。
永嘉帝面容沉郁,宫中事务一切照常,只是消瘦了许多,从此未再踏足芳华殿。
一个月后,立了庆妃为皇后,储君之位待定。
他不知道永嘉帝对此有何打算,但他知道永嘉帝极为喜爱子渊。
这孩子出生之时额头上带有一个火焰形状的朱砂胎记,长得本就粉雕玉琢,经这朱砂胎记一点缀更是好看得不得了,后又有算命的先生说这孩子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当时的慕容昊当真是对子渊疼到了心里去。
但之后宁妃与永嘉帝之间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最后两人的感情又破裂至此,永嘉帝对子渊还会如以前那般疼爱么?
宁妃虽为永嘉帝第一个妻子,然而成婚之后多年未育,倒是后来的二夫人和三夫人,反倒在她之前分别产下了儿子,二子与四子在当年的政变中被杀,余下的大皇子与三皇子都比子渊年长,尤其三皇子,天资并不逊于子渊,其母又被立为皇后,子渊可还能被立为太子?
他一直暗中提防着皇后及诸妃,子渊越受永嘉帝疼爱,在宫中便越危险,他为此费尽了心力。
然而,若有人存了心,这种事终究防不胜防。
在子渊八岁那年,永嘉帝带着后宫诸妃与诸多皇子去围场狩猎,子渊座下一向温驯的小马突然发了疯,带着子渊一路狂奔,最后滚落山崖。
他当时头脑轰地一声,也是发了疯般紧追了下去,在半途中的一棵树上发现了浑身是血的子渊,几乎不敢去摸他的气息。
好在还有气。
永嘉帝震怒,命随行太医不惜一切救活子渊,子渊后来也确实捡回了一条命,只是自此以后毁了容,连带着那朱砂胎记也被毁了,身子似乎也有了缺陷。
这样的人又怎还能当太子,一年之后,三皇子慕容子弘被立为储君。
忆至此,曹允良苦笑,子渊虽与皇位无缘,但从那以后,命却是无虞了。
“允良啊,你能明白就好。”皇帝伸手将他扶起,拍了拍他的肩膀,“明日你着人过来将这里好好收拾收拾,这芳华殿都破得不象样了。”
曹允良猛地抬头,似不可置信,良久,颤了声,“是,皇上。”
“走罢,马上就要开宴了。”皇帝未再看他,负着手走了出去。
曹允良眼眶微湿,深深地朝里屋看了眼,才紧走几步跟了上去。
十七年来,皇帝从不提芳华殿,也不提宁妃。他曾多次想要偷偷过来打扫,却是不敢,不是怕皇帝责罚于他,而是怕皇帝会将怒意牵扯到子渊身上。
未想此次皇帝不但提出过来看看,还命他将这里收拾干净,心中怎能不喜。
脚步声远去,芳华殿重归于平静,书颜久久不语。
当年之事,到底是何事,以至于一名内侍会去怨恨皇帝,而皇帝却甚至说不怪他。
“别想了,你想不明白的事我都知道,等有机会全部告诉你。”身后的慕容子修紧了紧她的胳膊,搂着她一跃而下。
“你?”书颜不信地睨着他,“五爷,你自己不是才回来么,这些事你怎么知道?”
慕容子修不置可否地一笑,“这些你就不必管了,只要知道我能告诉你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