袈裟佛的态度，我一点都奇怪。
从我踏入阴阳玄学这个圈子开始，就有人一直教导我，不要轻信任何人的话语，你遇到的任何人都是对你有所图谋的，都是想要从你身上获取某些东西的……
这个道理，其实可以广泛地适用于任何状况。
故而此时袈裟佛表现出来的，只是处于一种习惯性的谨慎，毕竟那个我和他素昧平生，这都是我们第一次见面，而之前我更是听都没听说过有这样的一号人物……
忽然我愣了下。
我不认识袈裟佛正常，但我也没给袈裟佛做过自我介绍，他却是一眼就认出了我。
既然他一眼就认出了我，那为什么还有那种试探性的攻击？
瞬间涌现几个疑问，让我心头没来由的一阵烦躁。
该死的阴阳玄学圈子，该死的乱七八糟的事情，该死的各种人心叵测，还能不能让和善的小船安然行驶！
心中念头流转，但我却是没表露出任何的神情，淡然说道，“若是说，我出现在这里纯属散心，大师信否？”
话说出口，我也是直直地看着袈裟佛。
目光对视，我看到的是一双幽深不见底的眸子，在其中我看不出任何东西来。
像是过了数个世纪般漫长，袈裟佛的声音才缓缓传来，“信。”
随着话语声，我突然有种从牢笼里脱困的感觉，这才把目光从他的视线中挪移开来。
而后我才惊觉，盯着他眸子看的时，我都不知期间发生了什么。
“大师，您接下来准去哪？”我一颗心逐渐下沉，对面前的这个大和尚生起了强烈的戒备心理。
之前我交往接触过的人，上官艾儿、穆业、刘大公子、忘川阁的那位老人、苏魇、洪云……等等一系列的人，虽然都是有各自的算计，有各自的图谋，但我和他们相处的时候，是有过那种如履薄冰的感觉，但是却从未像现在这样需要步步为营，用心地去斟酌自己说的每一句中的每一个字眼，甚至到语气。
“从哪来，回哪儿去。”袈裟佛的目光投向了远处的S市。
这种打机锋的话语，令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接答。
我不说话，袈裟佛也保持着那个凝望的姿势一言不发。
终究我不是和尚，禅定的能力没他强。我只得继续没话找话，装作漫不经心地说道，“对了大师，之前晚辈记得好像并没有给你介绍过晚辈的名字啊，您是——”
“阿弥陀佛，胡公子，恕小僧直言，您现在完全担当得起天下谁人不识君这句话。”袈裟佛收回远眺的目光，落在了我身上，“引刘大公子出山，而后驱狼吞虎引沉寂已久的苏魇现世，之后则是功成身退潜伏在X城，悄无声息间灭杀洪氏三老，盗走笑笑大师手中所有的凝神香。就在天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阁下身上的时候，S市却又传出了冰川水晶尸现世的消息……”
“胡公子，您的高瞻远瞩，让小僧望尘莫及啊。”袈裟佛说道。
草泥马……这些事还能这样看？
虽然心中万千只草泥马狂奔而过，但我不是不说，袈裟佛的另类解读倒是向给我揭开了一条线。
一条贯彻我所有行事的线。
抛开最开始的那段境遇不算，打茶小楼遇难起，我先是和上官艾儿前往天龙山求医，结果求来求去没求到结果，反倒是弄的天龙山蓄尸林被一把火烧掉，徐正一身陨，刘大公子被迫背井离乡跟随我来到了S市……之后穆业和上官艾儿那一伙人就把我撇在边上，再也不带我一起愉快的玩耍，我只能伙同刘大公子外出散心，结果散心散的又遇到了个凶名远播的苏魇——无论是刘大公子还是苏魇，都是属于百年前的风云人物，而今再度重现世间自然是吸引了大量的关注的聚焦目光。
人的注意力是有限的。
当注意力集中在某个地方的时候，自然就会对别的地方产生一定的忽视甚至无视。
就是在这样的一种情景下，茶小楼的状况一路恶化。
因为刘大公子和苏魇，最终引发了特事局关于我的去留的派别争论——白雨劝我找个地方去躲避一段时间，远离S市这个风暴漩涡中心区域。
在X城我已经很低调了，虽然我一直觉得自己一直很低调。
但袈裟佛的话语中，似乎我在X城的许多事情，早就被有心人暗中一一看在眼里。
绝大部分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的时候，茶小楼终于完成她向冰川水晶尸的蜕变。
而后，仿佛一夜间，冰川水晶尸显示的消息传的沸沸扬扬。
终上所述，我做的一切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引开整个阴阳玄学圈子中绝大部分人的视线，最终促成冰川水晶尸现世。
此时此刻，就连我自己都被自己的智谋惊叹的五体投地。
然而，这并没有什么卵用。
因为我很清楚，因为我很明白，这其中一步步走来，吸引了诸多人的目光是真的，但真要说这是出于我的筹谋算计，我想直接用一个大耳光招呼丫的——为啥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算计？
不过人贵有自知之明，讲道理，我是打不过袈裟佛的。
所以，对他的话语我只能报以呵呵一笑。
至于他怎么看怎么想，关我屁事。
话说回来，既然袈裟佛能认出我，那想来暗中的幽冥二老也是同样认出了我，而我说的那番话语又恰巧是对他们修炼功法的克制——这两人必然是认为我身后还有人。
对上一个袈裟佛就已经需要谋定而后动，再加上不知隐匿在暗中的那路高手，就算是换做我，也肯定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昨日本来就心情不大好，好不容易拖着狐仙散步许久心情好转，结果立即冒出来个冰川水晶尸——而后更是一夜未曾合眼，此番又是因为袈裟佛的话语让我劳心费神地思虑了些许事情，我已经是倦意上涌，眼皮乏困。
拿出手机看了下时间后，我对袈裟佛说道，“大师，要不我们留个联系方式？等有时间了可以聚聚，晚辈还有许多疑问想请大师帮忙答疑解惑。”
袈裟佛点了点头，拿出个黑白的诺记鸭和我互留了号码。
而后，我就转身走向自己的车。
“胡公子——”袈裟佛开口喊住了我，“可否载小僧一程？”
现在我们在的地方距离Ｓ市市区还是有些距离。
我沉默了许久，才开口说道，“您不嫌弃的话，晚辈乐意至极。”
若是有天亮后和袈裟佛的那些对话，就算是他不开口，我都会主动询问他要不要一起回S市。
但现在，我对袈裟佛有很大的戒心。
白雨和妮子无妨，狐仙也无妨，但除了这三人外，我再度回到S市后得到的越野车，我还没拉过任何人。
打心底我是不想拉这个大和尚。
勉为其难的态度，我相信袈裟佛也是能看得出来。只不过我终究低估了他的脸皮耻度。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车前，我帮他打开了后座的车门。
然而袈裟佛刚探入半个身子，就见鬼似得一蹦三尺高，后退了足足丈许远，惊魂未定地看着那辆车。
“车里的人是谁？”袈裟佛问道。
问话的时候，他额头上居然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被吓的。
来的时候，只有我一个，所以理论上来说车里是不会有人的。但袈裟佛都摆出防御的架势，我只得弯腰看了眼后座。
空空如也。
我疑惑地看着袈裟佛，“大师您看到了什么？”
“舍利子，空即是色，色即是空……”
袈裟佛单手合十，闭上眼睛，嘴唇翕动，一段脍炙人口的佛经徐徐自他嘴里念出。
足足念了一分多钟，袈裟佛才再度睁开了眼。
我明显感觉到，即便是他通过念经平定了心绪，看向那辆车的时候依旧带着小心翼翼的警惕。
“大师，您没事吧？”我开口问道。
袈裟佛摇了摇头，“小僧没事。”
“那……我们走吧？”我试探性地说道。
袈裟佛面色几番犹豫挣扎后，最终摇了摇头，“谢胡公子美意，小僧身体有些不适，恐受不得车辆颠簸。小僧还是步行回去吧。”
说罢，袈裟佛居然是扭头就走。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一步步远去的袈裟佛，心中嘀咕了下，还是没喊他。老实说，虽然此时载他回S市也是举手之劳，但我真的没什么心情当这个雷锋。
当他走远后，我这才启动车，而后一脚油门踩到底。
经过袈裟佛身边的时候，我只是放缓了下速度。透过后视镜，我发现他连看都没看我的车一眼。
很显然，当时车里是有什么东西把他吓到了。
但到底是什么东西才会把袈裟佛这种人吓倒呢？寻常的孤魂野鬼是不可能的，而最有可能的，应该是一个能够令袈裟佛感到忌惮无比的存在。
S市中，又有那些能令袈裟佛感到忌惮的存在呢？
刘大公子暂时不再这边，苏魇的话没理由跑到我这里来，妮子虽然强横，但她的外形并不具有震撼力。
除非是……
答案浮现在我心底的同时，我视线余角也是瞥到后视镜中一道白影闪过，顿时惊的我猛地一脚刹车踩下去，浑身寒毛倒竖，须臾间冷汗淋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