阍者守中门之禁，寺人掌女宫之戒。《易》曰：天垂象，圣人则之。盖五帝之始，宦人见于朝，其来久矣。将以其身残，情志专良，融洽宫人，故而易役养。然后世因之，才任稍广，优弊不一。其能者，如安之黄德，辅功于社稷，为世人颂……
初，为孝慈皇太后近侍，尽心勉力，未尝懈怠。于圣祖微末之时，比救上危，奉天济难……
——《秋凉野史·宦者列传》
诚如小德子所言，他所受的伤并不是很重，片刻之后便舒缓了过来。紧接着小德子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胤之说道：“还请殿下恕罪，小德子有事欺瞒了殿下。”
不等胤之发问，小德子便把他受人指使的事情说了出来：“丽华夫人仙逝的这三年来，奴才本来被打发在杂役司服着苦役，可是前几日突然有一个小太监找到了奴才，说有一个好差事需要奴才去办，他还说若是办成了就把奴才从杂役司这个鬼地方给弄出去。奴才一听可以脱离这个苦海，就答应了……”
说到这儿，小德子生怕胤之会生气，便瞟了他一眼，没敢再说下去。见胤之点了点头，小德子便壮着胆子继续说道：“那个小太监说他准备把奴才弄进宫中潜伏在闵王的周围，并伺机偷去他身上的一片瓦当……”
“可是奴才并不知道那片瓦当长得什么样子，他却告诉奴才就是丽华夫人身上的那片。此时奴才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个小太监之所以找到奴才，是因为奴才曾见过那片瓦当。”
“奴才原以为这个物件就是一片普通的破瓦，于是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下来，却不知道它竟然内有乾坤……”
小德子躬身捡起了方才清薇掉落的那半枚黑色玉璧，把它恭敬的举过头顶呈给了胤之，接着便跪将在地，悔恨的自责道：“奴才为了前程诱惑，一时间瞎了眼，把丽华夫人的遗物当成了赌注，还望殿下恕罪。”
胤之连忙扶起了小德子，轻声宽慰道：“无论是宝玉还是瓦当，说到底都是一块石头。若是真能用这半块黑石头换得小德子你的自由，我想母妃的在天之灵肯定也会为此感到高兴的。”
虽然胤之的这句话有着收买人心之嫌，可是小德子听在耳中还是不免的感激涕零。他红着眼圈对胤之说道：“殿下这真是折煞奴才了，奴才贱命一条，哪能担得起如此贵重的物件……”
胤之却是摆了摆手，他摩挲着手中的那半枚黑色玉璧，黯然的说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枚玉璧的背后藏着太多的秘密，当年我的母妃就是因为它而惨遭横祸的……小德子，你可知道那个给你差事的是个什么人？”
小德子愣了愣神，当年他只知道王皇后向丽华夫人索要东西，却不知道就是这枚裹在瓦当中的玉璧。他心中一惊，想那王皇后本就贵为一国之母，什么样的宝贝能没有见过？而这半枚残玉虽然是个雕刻精美的古件，但是它的材质却只是由普通的墨玉制成。怕是王皇后能看得上眼的，必然不是什么普通物件，这枚残破的玉璧里面肯定牵扯到了什么皇家秘辛……
小德子不敢再继续想下去，此时他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连忙回道：“奴才并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只知道他的年龄和体型与我相仿，都是二十五六上下。而且他还与我约定好了，今晚事成之后在御花园的凉亭那里与他见面……”
胤之开始快速的在脑海中搜索着和这事有利害关系的人，还有他们身边的使唤太监。没过多一会儿，一个熟悉的身影就在胤之的脑海中浮现了出来，他连忙问小德子道：“那个小太监的下颌上是否长着一颗肉痣？”
小德子想了一想，便非常笃定的点了点头道：“对，那人左侧的下颌上确实长了一颗豆粒大的肉痣。”
看来正如自己所猜测的那样，吩咐小德子做事的人便是王皇后身边的使唤太监小六子。胤之现在算是明白了，怕是闵王当年并没有把从母亲这里索要的瓦当交给王皇后，而是自己私藏了起来。王皇后索要未果之后，所以才吩咐她身边的小六子来伺机偷取她儿子身上的玉璧。
可是她想偷来闵王身上的玉璧要干什么？给另一个儿子庆王？不对，庆王那人向来鲁莽好武，为人飞扬跋扈，并没有他弟弟闵王那样的城府，所以王皇后历来都是偏爱稍微有点心计的闵王，她根本不可能为了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儿子而去偷另一个爱子的东西。
这么说来，当年王皇后想得到这半枚黑色玉璧，并不是为了她儿子日后夺权而做准备。那她想要玉璧干什么？难不成她是想取代父皇自立？胤之想起王皇后的母家权倾朝野，王皇后的哥哥汝阴候王贲便是现如今的天策大元帅、大司马，这样的官职离加九锡也只差了一步之遥而已。
莫不是他王家想反？想到这儿，胤之不寒而栗，看来眼前的危机似乎比他预想的更为严重。若是王皇后及其母家意图谋反，那么今夜所有与此有关的人怕都是难逃一死。他正色问小德子道：“小六子交给你这个差事的时候，还有别人在场么？”
“回禀殿下，当时仅有奴才和小六子两人，而且当时他还下了严令，叫奴才切不可把这件事情告诉任何人。”
“这就好办多了，想来小六子也不会把你的名字告诉皇后。”胤之沉声对小德子说道：“小六子这个太监，虽然跟在皇后身边的时日不长，但是凭着和王家沾亲带故的关系，这几年倒是一直颇得王皇后的倚重。此人向来喜欢贪功推祸，偷盗玉璧这等重要的事情八成是王皇后要他亲自去办，他却怕惹麻烦而另外找了你。我估计你无论办好办坏，怕是回去都难逃他的毒手。”
小德子心中也是非常骇然，先前他从小六子手上接到这个差事时，小六子神神秘秘的样子就让他感觉到了一丝危险。他虽然不清楚这枚黑色玉璧到底是个怎样的东西，但是看着胤之提到它时神色凝重的样子，他就明白此物事关重大，怕是真如自己所想，这玉璧里面肯定牵扯到了重大的皇家秘辛。
“你可愿为我做件事情？”胤之苦思了良久，才缓开紧皱的眉头，对小德子沉声说道：“此事非常凶险，而且耗时颇久，有可能是十年，有可能是一辈子……”
“奴才愿意！十三年前奴才因触犯宫法而差点被杀头，多亏了丽华夫人将奴才救了下来。”没等胤之把话说完，小德子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泣然说道：“殿下与夫人待奴才就像是亲人一样，无论做什么奴才都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你我一同在冷宫中生活了十数年，我早就把你当成了我的亲人。”胤之连忙扶起跪在地上泣不成声的小德子，安慰了几句之后，便沉声说道：“你去把闵王的香囊拿给小六子，把他引到这个柴房来，然后……”说到这儿，胤之用手狠狠的比划了一个砍切的姿势。
事情的进展如预料中的一样顺利，小六子本来就是个孱弱不堪的小太监，根本架不住胤之和小德子两人的合力，便倒在了血泊之中。可胤之却并不轻松，特别是当他看着小德子手里的那张鲜血淋漓的人皮，心里没由来的感到了一阵恶心。
小德子却是神色坦然，丝毫看不出一丝恐惧和不自然。胤之有些讶然于小德子的平静，莫不成太监都是这般的变态狠戾？可是转念一想却觉得自己有些虚伪，因为剥下小六子的脸皮这等残忍的事情，本就是他刚才吩咐小德子做的。
“小六子的尸体必须要处理掉！你去找个枯井把他的尸体投在里面，记住要处理的隐蔽，莫让别人发现他被剥了脸皮。”胤之对小德子正色吩咐道。
小德子点头应是，待把小六子的尸体处理之后，他便问起胤之该如何处理闵王的尸体。
“闵王的尸体就放在那间柴房里吧……再过数日便是父皇的寿诞，到时候闵王不在，想瞒都瞒不掉。”
胤之沉思了一下，便继续说道：“而且毓秀宫这个地方本来就是个荒废之所，到时候我们可以自由控制尸体被发现的时间，也好借此机会让‘小六子’重新出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