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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活佛和他的内心世界(5)

当我幼年在父母跟前的时候,我家村后有一座坐北向南的石山。一日,我去那里和几个小孩一起玩耍,忽然曲珍姐姐寻来了。她抓住我脖子上系的班禅大师所赐的护身结,把我拽到一块扁平的磐石上。翻来掉去,一顿狠揍。因我裸着身体,所以前胸后背的体形都印到岩石上了。她看到之后也懊悔不迭,但是终因殴打了菩萨,所以落得如此一个畜生的异熟之果。

此后,我不时地为阿姊做些功德,积攒些善根使其超生。又嘱咐嘎采大师:“我走后,这猴子会因想念我而死去,它死之后,望你为它举行烧施,广聚善根。”

活佛仓央嘉措的姐姐竟然托生为一只猴子,而其还能和弟弟劫后相遇,这实在是一个绝好的有关业果轮回的宗教故事。这里反映了在仓央嘉措和他的世界里,有一个最基本不过的概念,那就是“轮回”,即相信下一辈子、下下辈子以及未来无数辈子的存在,生命不息,轮回不止,直到最终证悟成佛。

佛家认为,世界不是被创造的,第一个人和第一粒植物种子都是不存在的。在局部,事物看起来有始有终,但总体来说宇宙无始无终。人的一生有始有终,但人的生命反复循环,每次转世都是一个轮回的过程而已。甚至佛法也不是佛创造的,不管佛是否出世,万物的法性是不变的。佛只是法性的发现者和揭示者。

在西藏,人们相信太阳是圆的,棚圈是圆的,跳的舞是圆圈舞,转山转湖是圆的,人的生活也是圆的:出生和死亡,不过是在起点与终点间的生命轮回。

如果人们相信这一点,相信生命轮回,相信来世,生命观将全然改变。如果相信人生是“一锤子买卖”,人无疑将更加以短期利益为目标,追求现世的享乐,不会过多估计自己行为的后果。这样的缺乏宗教情怀的世界,是一个很难真正培育慈悲心的世界。富裕的人,很容易就像佛经所描绘的天界、天神的生活那样穷奢极欲,却从来不想生命的精神层面。一切看起来都很好,直到死亡逼近,在痛苦孤独中死去,碌碌无为地走向未知的来世。

难怪有人感叹说,很多人的作为、对于今生的挥霍,好像生命就这一辈子,好像每代人都是地球上的最后一代一样。

一位活佛曾说:“很多人理解不了轮回,其实今天就是昨天的轮回,而明天就是今天的轮回,我们今天的思想源于昨天,而明天的很多动向取决于今天的决定,昨天的朋友很可能是今天的敌人,也有可能今天的敌人是明天的朋友,因此轮回中既没有永恒的朋友更没有永恒的敌人,我们又何必分得那么清楚呢?”

他说,相信轮回,懂得轮回,人就会明白做人的全部意义其实并不在于享乐,而是在慈爱中寻找真理。

16、 藏密

……从那里又到拉萨和色拉、哲蚌巡礼。最后到了色拉山上的禅寮里。杰·格列嘉措大师察知之后,独自来到我坐禅的小屋门前与我会面。上师心伤神黯,我也十分悲戚。我请上师住到禅室深处,宣称大师要闭关静修,谒见戒备森严,一切供应都从穴孔中传进来。纵然是索本等人也讳莫如深。

住在这圣祖宗喀巴大师曾居住过的地方,又能和一位大德共修妙法,确是善缘非浅。在这里共修持了一月有余。当时我本患有气血上逆的重症。杰·格列嘉措教我修宗喀巴上师的“本师瑜伽法”。坐禅唪诵之后不仅病体大瘥,更生出殊妙之证悟。

藏传佛教显密并举,其中密宗中的“闭关静修”是一个人佛法修为上升到一定层次的表现,也是进一步精进所悟的捷径;同时,设立密宗院,也是一个寺庙发展壮大和是否藏龙卧虎的标志之一。

在闭关期间,修行者只摄取最基本的饮食,真正远离尘世的干扰,摈弃自己的各种欲望,除短暂的睡眠外,其余时间全部用来通过修行直接体验、体会自己的心性。有人甚至认为,严格说来,闭关才是真正的修行。

密宗起源于古印度,后由莲花生大师、阿底峡尊者等印度僧人传入并在西藏地区发扬光大。密宗讲究口诵真言咒语(“语密”)、手结契印(手势或身体姿势,“身密”)和心作观想(“意密”),认为三密相应可以即身成佛。现在西藏地区的密宗通称“藏密”,被认为是现存最完整、最系统、最正统的密宗。

密宗信徒必须找到自己信任的上师,否则根本不得其门而入。密宗的“密”字,在于每个上师对修持方法都有自己的体悟,其绝招秘不示人,只能在单一的师父和单一的弟子之间传承。倘若没有师父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把学到的东西传授给别人,也不可以轻易显示所练就的“神通”,这些在凡夫俗子看来自然是神秘难测的。

密宗对修持的地点尤其重视,不是在远离人烟的石窟或雪山里,就是在寺院最隐蔽的密室里。西藏最著名的密宗师米拉日巴认为,闭关修行的最好地方有三类:墓地、岩洞、最高的雪山。

其实,除了闭关之外,藏传佛教特别注意“观想”,通过集中意念把世俗生活的一切变作可供修行的素材。卡鲁仁波切就曾说,比如吃饭这么平常的事情,也可以赋予重要的精神内涵——在每一次用餐时,都要有分享功德这种观念。例如早上生火泡茶时,观想火堆为金刚萨陲,把燃料想象成我们的一切有情的障碍和负面情绪。当燃料放进火中,修行者念诵金刚萨陲咒,观想这些障碍和负面情绪被净化。所以,对于一心一意修行的人而言,没有一个行为会没有意义,日常生活中的每一个行为,都符合修行标准并被赋予精神内涵。

17、 厌离之心

……有一天,我去礼拜甘丹金身大宝,但遭到执事僧的阻拦。自叹:如今连拜睹一下圣祖上师的权力也没有了。从而生出无限的厌离心。正坐在大殿门前悲泣时,忽然证得了阎摩护法亲临之境。这时刚才与我作难的那个庙祝,拿着一把铜壶,出外倾泼祭水。那人刚登上梯顶,脚下忽然一滑,脸朝下摔了下来,把面皮全擦脱了。怕他迁怒于己,我赶紧溜掉。

过了几日,终于得到机会,混迹于几位朝圣者中间,参拜了金身大宝。又想能住在一个可以见到圣祖上师的地方修习,便来到了扎索寺。那寺中的住持从前对我极为崇敬。慢慢地察觉到我的身份,便请到他的室内去,关门关户,撤掉木梯。先用了几个月的时间忏悔涤罪,然后就进行了极其严谨的坐关。共用了一年多的时间。

这段静修时间内的饮食,全由藏朵包巴供应。闭关侍者则由住持僧和本寺的一名沙门名格隆俄珠者二人担任。坐关期间,甚得裨益。

这里提到的厌离心,指对恶业的厌烦追悔之心,是一个人在皈依之前对尘世感到厌倦、希望跳出苦海得到解脱的心愿。但是对一个活佛来说,对俗世种种虚幻和烦恼的厌离之心是一个动态的过程,这种心愿,可以时时坚定修行的信念,坚定修行的决心。

厌离心也叫“出离心”,包括出离轮回之心,出离烦恼之心,这些俗世的信念出离舍弃之后,一个人才能获得内心的清净,为修习佛法打下基础。“出”,就是对整个轮回的反感;“离”,就是在此基础上希求解脱。

《佛说大乘无量寿庄严清净平等觉经》中说:“修因得果,自然可以往生极乐世界。你们应当对娑婆世界生厌离心,与人无争,与世无求,净无垢染,心如虚空。精进修行,发菩提心,一向专念,往生到西方极乐世界,便能得到极长生,寿命无穷,快乐无边,见佛闻法,究竟佛道。你们为什么还要贪著世事,争竞喧闹,对空幻无常的世相,忧虑不已呢?”

应该提及的是,佛家说的虚幻,并不是指虚无缥缈、海市蜃楼,而是指万物均无独立自性,世事无常、无法永恒。比如有人举例说,钟表是由各种零部件组成的,尽管各种零部件似乎都是实在的,但这些零部件组成的钟表既不是全部零件的集合,又不是凭空存在,而是必须依靠所有零部件的有规律的组合,这就是“性空”。人也一样,只存在于各种社会关系和记忆总和的缘起(指相对性)中,背后实则没有一个独立的实体存在。

不过,有高僧也指出,佛教讲虚幻,目的是为了让人摆脱执迷,看破财色名利,保持头脑清醒,并非把一切都看成是假的。如果一切都是假象,那么连自己的存在和因果缘起的真实性都不存在了,就谈不上佛法和信仰了。

所以,空无自性并非是空如零。自性“空”,但缘起“有”,对世俗实物的功能和作用还是承认的。万物有“空”的一面,又有“有”的一面,但这个“有”不是自性有、实体有,而是假有、幻有,是一个概念而已。事实上,正是因为自性空,所以缘起才能有。正是因为缘起有,所以更加证明自性空。

18、 修行的境界

……到了圣祖上师宗喀巴在沃卡雪山上修行时的住处。在圣者修习的岩洞中,或者修炼采服芸香花精之辟谷术;或者从事吞服石丸的辟谷术,总计有十一个月的时间,修习从未间断。

一日,面前的空中出显五彩虹霓的光环,光环中心是圣师宗喀巴,心中有橙色文殊,圣师周围是结曹杰、克珠杰等宗喀巴祖师之八大弟子。见此妙景,生出无限的厌离心。精诚祝祷,又生起已得圣主加持的喜悦。

又一日,见到了胜乐本尊显化。圣者的脸面、手臂,看得十分清楚。右有圣者阿底峡,左有大师莲花生,前面是圣主上师宗喀巴。周围有许多空行母曼舞婆娑。这时米雨缤纷,落满禅洞。煮后服下,心中的欢悦更是难以描述。因为辟谷的功能,通体舒泰,身子变轻,随时可以入定,而且生出能记忆前生等各种神通。

如今因为久食人间烟火,特别是因享用了他人的施舍则不生证悟,故此先前一些法力也衰减了。

在密宗修炼中,“面前的空中出显五彩虹霓的光环”等等景象,往往被当作一种“证悟”,即修行的境界。

藏密认为,一个修行有道的密宗师在不同的修炼阶段,可以达到六种基本的成就:

其一,心热或内火瑜伽。修炼者产生一种奇特的心力,身体产生大量热量,足以融雪化冰。

其二,幻身瑜伽。修炼者通过这一境界,亲眼看到并深刻领会自己的身体和所有的形物皆为虚幻。

其三,梦境瑜伽。修炼者达到能够观察和控制梦境的程度,能够看到自己醒和睡的两种状态,从而领悟到梦亦是幻的特征。

其四:明朗光线瑜伽。修炼者超越了自己的局限和幻觉,洞悉世间万法的真实面目,看到一切事物的本质,并进入一种难以言说的大乐状态。

其五:中阴瑜伽。修炼者能够亲眼看到灵魂脱离肉体进入死亡的过程,领悟到死亡的秘密。

其六:转移心识瑜伽。修炼者能够自由地将心(生命)转移到另一身体上,或者是从一个地方转移到另一个地方,即进入到那种可以自由选择和决定是否转生以及何时、何地转生的境界。

19、 万物有灵

……铁兔年七月,我欲去桑旦林,绕经山脚前去,路途太远,若能翻山过去,不仅省路,而且还可以在山上烧一次香。主意打定,就拾了一怀兜烧香用的香木,爬上了沃代贡结雪山。那日正是风和日丽,万里无云。在山顶大大地燃起了神香以后,便朝桑旦林方向走下去。行走之间,看到雪地上有像犬爪的痕迹,不知是什么物事,跟踪而去。过了一会儿,远远地看到有一只像青色公山羊似的兽,近前一看,原来是一只青鬃狮子。先前从未有过亲眼见狮子的眼福,这次见了着实惊奇。

在雪峰上行走十分艰险。裂罅断谷,黑沉沉不可测,一旦失足就休想再出来了。我慢慢下得山下,到了雪路与山林交界的地方,逢到从桑旦林来的高僧带领一个小沙弥迎了上来。道是:“今日雪山上面红光灿灿,有人行走。这座雪峰从来是阒无人迹的。正欲上前来看个究竟,却原来是师父您足下。不知足下是怎么走过来的!”说着,诧异不已。

原来,来的长老正是大贤者云登达杰大师。他邀我去他的住处,但我谢绝了。当晚我就在那地方圣祖上师曾经住过的一个岩洞中住了下来。大师打发那小沙弥前来送茶。因恐为他们看出来行藏,所以很快离开了那里。

据传,那一天,沃代贡结山上的香烟不仅被众人看到,而且作为祥瑞,被写到塘报上面禀告了官府。

仓央嘉措在雪山上焚香生烟,被当作祥瑞报知官府,这自然是对自己活佛身份的圣化,也与西藏人认为万山有灵、对洁白的雪山乃至对自然万物极度崇拜的信仰有关。

自古以来,西藏人从白云、雪山、乳汁等认识了白色,形成了以白为尊的审美观,同时认为白色的雪山、冰雪是人类难以克服的,是有力量的,于是产生敬畏之心。随后,西藏人用白色代替神的形象,并逐渐以白色象征纯洁、正义、善良、高尚、祥和、喜庆等各种美好的情感。佛教传入后,西藏人更是吸取了古印度对白色的崇拜,强化了白色的象征意义。

在西藏,人们逢山必拜,把转山看作积累功德消除罪业的途径。人们认为每座大山都是一个神灵,都有决定自己命运的法力。外出旅行,每路过一个山口,就脱掉帽子向山神致敬。在山坡上,人们还要放飞“撒风马”,即一种印在五色纸上的骏马图案,表示向山神奉献坐骑,同时高喊“拉加喽”,意思是神胜利了,表达对山神的安慰并向山神示好。

很多人到了山顶、河边或者祭祀的时候,都要放声高歌,因为他们相信,山上、河里和空中的所有的生命听到歌声会很高兴,别人高兴了,自己也有好运;同时,通过歌声取悦神灵,神灵就不会降祸给自己。

20、 肩上扛着护法神

……正行间,在对面远方的林中有一青年高声喊叫:“獒犬跑了!前面那人小心!”随着话音,两条工布獒犬猛然冲了上来。那畜生的身量宛如三岁的牦牛犊儿,毛色赭红,一边一条,咬住我左右大胯不放。我这时一无棍棒,二无石块,无奈何随手抓起两把泥土,向那两条恶犬各撒了一把,那两犬立即倒毙,重新投生去了。

随后,几个人奔上前来,道是我杀死了他们的狗。口吐不逊,气势汹汹。我那时已被咬伤,血流狼藉,难以行走,且又疼痛难忍。只有对那伙人分辩道:“对你们这两条狗,我既没用棍子打,又没拿石头砸。我手无寸铁,不过撒了两把土,它们就呜呼了。这是人犬之间被前世的业因所定。”有几个人说:“你有两个伙伴,手持宝剑把狗砍死了。这两个人哪里去了?”又有的说:“他说他独身无伴,完全是一派胡言。和我们亲眼见的全然不符。”我对他们道:“狗若被剑砍死,身上必有伤痕。如今无伤无痕,岂不是命中注定!”虽是如此申辩,那伙人还是一味地不肯相信。

说话间,那个在远处喊叫的青年来到跟前,因前生有缘,他对我极其怜悯。擦干净血迹,用腰带将伤口扎裹停当,又一直把我背到家里。

藏传佛教认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保护神,如果这些神灵受到足够的尊重,自己又修功积德,在危难时刻就会受到庇护,转危为安。对于活佛来说,他还有自己的“护法神”,这些护法会根据需要和因缘,在某一个时刻显示超凡的法力。

佛教是以人为本的宗教,其护法神多来自外道,比如,相传莲花生大师应藏王邀请在藏域传教时,就施展法力降伏了西藏本土宗教苯教的各种鬼神,使之皈依佛教,成为佛教的护法。随着佛教的发展,护法神的“队伍”也在不断扩大,且多数护法原为凶神、恶鬼,相貌狰狞,但他们皈依之后,不仅担当守护佛教的职责,还负责保护众生,具有息灾、增益、敬爱、降伏等四种济世功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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