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磨砂玻璃，望见深处一灯如豆，里面影影绰绰。
姜伊伊吸了一口气，硬挤出一个笑容，按了门铃，欢快的舞曲扰乱了黑夜的宁静，她看到里面立即有人影朝
门口走来。
“燕子？”一道低柔沉静的女声，很美，看不出年纪，她见姜伊伊不答，于是又问，“舍得回来了？”
姜伊伊闻言挑眉，你看样子她还是知道自己的员工丢失了的，听这赌气傲慢的询问，不知这么晚睡是不是在
等那个女孩。
“差点回不来了。”姜伊伊在门口幽幽地说，“原来她叫燕子啊？”
哗啦——
折叠门轰然拉开，伴随着门檐上吊的风铃声，一个身材高挑，气质出众的女人出现在姜伊伊眼前。
“你是谁？你认识我妹妹？”
“是你妹妹？”姜伊伊不禁惊讶。
那女人脸色阴了下来，黑夜里都看得出来，“她又做什么了？”
“她自／杀了。”姜伊伊是故意这样说的。
“什么？！”那女人声音虽然急促，表情居然没有太大变化，这一点与Tuss救起的那女孩倒是很像。内心怎
样起伏，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你是谁？怎么知道她的事？”
“她半夜蹈海自尽，我的游艇刚好在附近，救上她来了。”
“没死嘛。”那女人明显松懈了语气，按亮了门口的灯，餐厅的景况瞬间呈现在姜伊伊的眼前——桌椅一片
狼藉，有掉落在地的画，酒渍、咖啡渍、各种饮料和食物混杂在一起，干涸的黏在了地上。
“你好，我叫木桦，木头的木，白桦林的桦，是这的老板。”那女人走出门，手背在后面随意地关上了推拉
门，扣下了锁，“谢谢你救了我妹妹，请问她现在在哪儿？医院吗？”
姜伊伊本来在猜测着这里之前发生的一切可能，听到这女人这样问，尴尬又涌上心头，“还在游艇上，请跟
我来。”
从门口走到游艇的路虽短，但姜伊伊一路上祈祷，别让木桦看到太暴／力难看的画面，也祈祷那女孩别再嘴
硬的给自己身子惹祸了。
只可惜，踏进船舱的同一时间，她们还是看到Tuss正抽了那女孩一个大嘴巴。
姜伊伊有点难堪，上前推了Tuss一把，“打女人！打女人！你还是不是男人了？！”
“她说要是你真找人来接她，她就要咬／舌自／尽，我正想把这个塞她嘴里，你就来了。”Tuss一脸不以为
然，仿佛在描述自己解决一个问题的正常渠道。
“她只是嘴上说说，你就信？我说我要杀了你，你就把我送JC局吗？”姜伊伊抢过Tuss手里的高尔夫球，扔
到海来，回头，有点不敢看木桦，“是她吗？”
“嗯。”木桦声音出奇的平静。“她叫木燕，是我妹妹。”
“……那不好意思啊，因为你妹妹情绪十分不稳定，我们怕她再跳／海，就把她绑在这里了。”
Tuss并没有让女孩舒舒服服的躺在躺倒上绑住，而是令她跪坐在地上，双手反剪背后绑在椅子腿上，连脖子
都绕了一圈以防她挣扎。所以现在木燕着被迫高仰着头，看着他们的眼神空洞，孤然，一无所有。
啪！
狠狠的一个巴掌，打在木燕脸上。
木桦打完蹲下，平视着妹妹，忽然绽放一个微笑，“活着就好，回家吧。”
那微笑令姜伊伊感到惊艳，这是一个无论沉静、喜悦、激昂还是放肆都美丽不凡的女人。她过去拍拍木桦的
肩，“我帮你解开她。”
“谢谢。”
“Tuss，游艇你还要开走吗？”簇拥着木家姐妹下船后，姜伊伊回头朝仍端坐船首的Tuss轻喊了一句。
自然，换来的是半晌沉默。
安置好木燕睡下，姜伊伊和木桦来到一片狼藉的餐厅大堂里。
打了个哈欠后，姜伊伊连扶起歪倒椅子的力气都懒得使，坐在唯一一张还算干净的桌子上，“木桦，这怎么
搞的？”
“一群小混混砸的。”木桦端了两杯红酒来，递给姜伊伊一杯，不以为然的说。
安静下来，姜伊伊才发现，木桦的语调带有一些当地的方言味道，这一点和她妹妹并不一样。她迟疑了一下
，接过红酒，狐疑地看着她，“这有什么好庆祝的么？”
木桦平静地环视损失严重的大堂，耸耸肩，“至少我妹妹乖乖回来了。”
“她真的差点死了。”
“不会的，这已经是她第……九次自／杀了。”木桦像在话家常，修长好看的手指数算着，“哦，对了，是
今年第九次。”
“也许下一次不小心就成真的了。”
“放心吧，她不会的。”木桦洒脱地摆摆手，悠哉地品着红酒，“不然也不会把这里搞成这样了。”
姜伊伊一怔，再次看了一眼令人不舒服的场面，“小混混听她的？”
“嗯。”
“她是女大佬？”姜伊伊不禁咂舌，遂又不解，“就算是，也没必要砸自家的店啊，她向你要保护费？”
“当然不是。”木桦冷笑摇头，“她想离开蚂蚁港，去市区里找工作，找男友，在那里生活。”
“哦。”姜伊伊点点头，难怪木燕普通话说得标准，原来是一直在准备，“但你不同意？”
“我不会同意的。”木桦应声时面上露出一丝傲慢，“我们的爸爸还在疗养院里休养，我们一个星期必须去
看望他一次。”
“疗养院？”姜伊伊忆起唐宿夜说过的话，“你说的该不会是……”
“是，是蚂蚁港综合医院附属精神病疗养院。”
木桦肯定了她的猜测，但姜伊伊仍大惑不解，心中思忖着这对姐妹的父亲一定病得不轻，“他多久没出院了
？你们去看他，他还认得你们吗？”
“五年了，有时候会认得，大多数时候不认得。”
“既然这样，你妹妹出去工作，一个星期回来一次不行么？”姜伊伊看着木桦，忽然意识到，虽然妹妹看上
去任性狂妄自私，但眼前这位姐姐也许反而情况更严重。
“当然不行！父母在，不远游，妈妈死的早，爸爸辛辛苦苦养大我们姐妹俩，现在他生病住院，我们离开他
超过一定距离就是不孝。”
木桦高挑着眉毛，目光在亮如白昼的日光灯下显得尖锐刻薄，和她的声音气质很相像。
“可是你妹妹很痛苦，也许她并不是想死，而是不知为什么活着。”
“痛苦？”木桦冷哼一声，斜睨着她，声音高了八度，“难道我不痛苦吗？！”
与此同时，门忽然被拉开，Tuss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
十月的海风寒冷夹杂着似水似冰的雾，吹在脸上，瞬间换了一副心情。
“Tuss，你不是出海了么？”姜伊伊警觉地站了起来，尽可能地逃离木桦的身边——刚刚不知为何，她在木
桦眼里看到了熟悉的神色，那是精神病院的躁郁发病的病人眼里常有的光芒。
Tuss目光清冷，看着她仿佛在确定她是安全的。然后，默然走了出去，一句话也没有说。
“木桦，你冷静点了没有？”
“哦，对、对不起。”海风一吹，木桦仿佛清醒了，手抚着飞扬的长发，性感而神秘，“姜小姐，希望你理
解，做儿女的义务总要有人尽，我不希望全压在我一个人肩上，她是我亲妹妹，我要求她和我一起承担，这没有
错。”
“错是没有错，不过其实有更好的解决办法。还有，朋友们都喜欢叫我伊，交个朋友吧。”姜伊伊想，她有
机会送出第二张绿茵的名片了。唉，谷院长真是用错人了，她应该是推销奇才嘛！干嘛要跟个双重性格都阴阳怪
气的老男人，还要冒着生命危险？
“那木桦，你家这样，暂时不能营业了，要怎么办？”
“没关系。”木桦无所谓地看了一眼，“我还有另外一个职业是画广告画，生活是没有问题。哦，对了，我
父亲是个画家。”
怪不得，不疯魔不成活啊。
姜伊伊不禁想起了父亲，无声唏嘘，“我父亲也很喜欢画，家里收藏了很多画，只是他现在已经过世了。”
木桦闻言，眸里有了一丝变化。
“对了，伊，外面的先生我好象认识。”
“咦？”姜伊伊刚跨出餐厅，来到沙滩走廊，Tuss正伫立在廊口，好象在等她。
姜伊伊指指Tuss，回头木然地看木桦，“他？”
“嗯。”木桦仔细辨认了一下，坚定地点点头，“他曾经开车经过这里，也把车停在后面的停车场里过，我
记得很清楚，他很英俊，路走得快些会有点跛。”
“这样观察？”姜伊伊忽然胆战心惊，“你、你该不会是在暗恋他吧？”
惨了，被Tuss知道，是不是又多一个该死的女人了？！真是可笑！
木桦笑了，笑的十分好看，“当然没有，伊，我也没有要抢你男朋友的意思。”
姜伊伊吓得又一惊，急忙摆手，“不不不，你别误会，他不是我男朋友……”
“我是。”不知从哪来的声音，打断了她未完的话。姜伊伊不用回头，就无奈地垂下了摆着的手。
她想，这个时间还是什么都不解释为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