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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美元

不管易养吾先生离开袁家坳后去没去过欢潭那个神秘的金竹庵,去过之后堪舆考察的结果又是如何,反正半年之后的事实就证明了袁守了的预测:蒋氏重新出山,坐稳了南京的龙廷;然后再度北伐,至少在名义上统一了中国。当然在这期间,古老的中国很是发生过几件大事,然而对于奉化人尤其是溪口人来说,最感兴趣同时议论得最多的莫过于蒋氏的婚姻了

怪不得下野!原来去日本相亲,向那个喝洋牛奶长大的宋家三小姐求婚呢!哎呀原来如此!嗬唷,这可不是一般的婚姻呢!和国父中山先生都联了姨襟,咦!这辈分该怎么算?先前他可是把孙中山当作师长辈的,眼下却也成了宋家的乘龙快婿。幸亏中山先生已经作古,要不然见了面该怎么称呼?这很引起人们的发愁。当然最后的意见仍是一致的:吃政治饭的人无需计较这一套,想怎么叫就怎么叫罢了。何况,照奉化乡下的规矩,也算不了大问题“只可乱亲不可乱族”,连襟算是亲,而原来的师生辈就算是“族”吧,那么,若是孙中山在,那连襟仍可称他为“先生”了······

奉化人当然也感到骄傲:你宋家三囡女门槛再高,再洋气,牛奶喝得再多,再黄花闺女,还不是乖乖地做了溪口人的小老婆?是小老婆!人家结发妻子总还在嘛!再变个“义妹”什么的名号,毛氏还不是仍在丰镐房镇阵,仍掌着那串钥匙。当然了,这也正是人们感到愤愤的事:你明明是小老婆,却偏要让人家结发夫妻离婚,还要登报,天下竟有这种道理!自古以来皇帝三宫六妃七十二贵人也多的是,可很少有把正宫娘娘废了的即使有,那也肯定是心狠手毒的女人才干得出来的。是你自己愿做他的小老婆的嘛!人家又不曾瞒你。再说,没大老婆又哪来的小老婆?你不肯做小就能成结发夫妻了?没有的事,人们仍认原来的那一个,虽然名义上离了婚,能休得了吗?溪口人仍把她奉为丰镐房的主母主妇,是最正宗最权威的女主人。

当然溪口人最遗憾的是没能吃上喜酒。虽然喜酒也办了,不但办中式酒,还办了西式酒,婚礼也举行了两次,报上也吹得凶,说什么是这些年来中国最闹猛最海威的一次婚礼那还要你说啊?本来嘛,就是皇上的大婚嘛!只可惜婚礼再热闹,酒席办得再好,也不是在溪口办,而是在上海,溪口人可没法享受到。本来嘛,族规酒是应该吃上几顿的。可现在呢,只从宁波“赵大有”南货店订来满满一汽车的油包,溪口街上每家每户分到几个,算是庆贺了。于是不少人就啃着那油腻腻的油包,很是羡慕地想像着那上海什么大饭店里的酒席,上的到底会是恁样的菜想必总是全鸡全鸭;蹄髈当然是少不了的,而且肯定很大,说不定干脆就是整只猪腿;扣肉呢,也必定很厚实的,起码三寸厚;还有三鲜什锦也决不会少的;当然,像溪口人办酒席通常都有的那碗芋艿头,估计是不会有的了······

溪口人议论纷纷,袁家坳人却未当一回事。只有袁夫人愤愤不平:

“怎么有这种道理?这瑞元,讨小老婆倒也罢了,却要让大老婆离婚,真不像话!唉,琴风叔怎么也这等糊涂?竟也去做这种伤阴骘的事!”

袁夫人所说的瑞元是蒋介石的小名,那个琴风叔是她娘家肖王庙孙家人。孙琴风早年在溪口玉泰盐店做伙计,很得那位姓蒋的掌柜的欣赏。两年后,老板娘死去留下一个叫周泰的儿子。老板得续弦,孙琴风便把自己待字闺中的姐姐介绍过来,做了蒋老板的填房。这蒋家新夫人很是贤惠,和丈夫也是琴瑟和合,虽是后娘,待前妻所生之子周泰也如同己出,一家子过得很是美满。只可惜红颜薄命,才一年,尚未怀胎便死去了。继任者欢潭金竹庵那个带发守行的王氏尤是大气,对自己前任的娘家人很是亲密,干脆做了孙家的义女。孙琴风呢,也拿王氏作亲姐妹看待,尤其是几年后蒋老板去世,当已成家的第一房所生的长子周泰常常欺负后娘王氏和同父异母的弟弟周清时,琴风作为虽不是这两兄弟的亲舅舅但却是毫不偏袒的上辈,总是出于公道,每每站在受欺负的寡妇王氏和她的幼子周清一边。后来肖镇榆林开了私塾,孙琴风就把周清接来寄住在那里就读。自此周清视他为舅舅,把肖王庙当作自己的外婆家,以致一直到其发迹之后,每次回溪口,总要去肖王庙看望舅舅。

这舅甥间的关系,袁夫人自是一清二楚。早年她陪守了在宁波箭金学堂读书,一次蒋介石偷了其妻毛氏的陪嫁珠宝箱来到守了房里,要把它藏在床底下,口称是赌输了钱,只得出此下策。袁夫人当下就犯了难:怎么办?要不要告诉毛氏?她深知毛氏人好,若是不告诉她,实在对不起她;但若让她知道,他们夫妻反目怎么办?她知道他们关系不好,两口子常吵架。想来想去,最后她就想到了孙琴风。果然由孙琴风出面,事端很快就解决了,珠宝箱还给了毛氏。毛氏后来还特地来向袁夫人说,丈夫不是去赌钱,是为了筹措去东洋的盘缠,后来仍由在宁波开木材行的琴风筹了这笔钱。事后袁夫人更觉毛氏贤惠,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为丈夫避讳。她也更敬重孙琴风,尤其后来蒋志清反袁被通缉,东躲西藏也很得孙琴风帮助。对这个不是亲外甥的外甥,孙琴风可说是仁至义尽。

没想到眼下,蒋介石的离婚也是由孙琴风一手办成。毛氏不肯离,还有那个姓姚的小妾也不肯脱离,都由孙琴风出面劝说,把两人请到肖王庙避了几天,等到和宋家婚事过后才送回溪口。

“伤阴骘,琴风叔怎也去帮这种伤阴骘的忙?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袁夫人心中的不平延续了好久。守了说她:“关你什么事?又不是把你休掉。”她仍难解怨气。直到后来女儿的事,才使她的注意力转过来。

先是大女儿次音的婚事。也不知道是谁的规定,或者根本就没有规定,次音的婚事从来就是祖母做主,不但连做母亲的袁夫人没权过问,连守了也做不了主。还在次音幼小时,祖母就给她说了一户人家,城里人,很有钱。但不久那男孩奇怪地淹死了:到一条小沟去游泳,小肚子都没不了的水,却淹死了。接着又说了一家,仍然是祖母做的主,是她娘家的一位族里人,也很殷实,有田产,又有钱庄。因上次的教训,只是说定,没正式订婚。直到不久前,男方催着订婚,才订了。谁想办酒时杀了一头不吉利的“松花猪”,很引得一家人不快。再接着,更让她不快而且操心的却是黑女的事······

祖父丧事之后好几年了,黑女再没有来过袁家坳。袁夫人想念之余,常派抬轿的八宝去看她,送点衣服鞋袜和食品之类。八宝回来总带来让她安慰的消息:那边爹娘疼她啦,女孩长高许多啦。可这次次音订婚,让八宝去请黑女来时,八宝却说没见到人,说是搬走已有一年多了,连那茅屋草舍也换了人。问周围人去了哪里,说法不一,有说去了淞江,有说是吴淞。这一来就让全家人都不安生了,连次音的订婚酒都减了色。袁夫人心里急啊,偷偷地去问过肚仙婆。肚仙说那女儿还在,活得好好的。什么地方?东方。哪个东方,海边,还是河畔?说不上了,等于没问。袁夫人和丈夫商量,是不是登个报查一査?守了也为此烦恼,狠狠地说:

“登报?他们存心躲着我们,登报有什么用?”

袁夫人无奈,又和婆婆商量,仍然碰了个壁袁太夫人仍然是这话:

“早说过是祸祟,还不如当年闷死在马桶里。”

黑女从一出生起,就被袁太夫人视作不吉之物,这一点他们母子所见略同。如果说还有分歧的话,那就是守了要把黑女送掉;而袁太夫人却懊悔没在那冤孽出生时把她溺死在马桶里,以致后来会引出那么多的不吉之事:超凡生那古怪的病,一说起黑女就痴痴呆呆的;辛酉年大水,以及之后祖父的死;再接着是次音第一户人家的那个男孩莫名其妙地溺死在小水沟里。甚至连这次次音订婚办酒席,杀了一头猪,竟然是皮肉发黄的“松花猪”,那是极不吉利的事恰好正在褪毛时,八宝赶回来,说了黑女失踪的事······

袁夫人又气又恨,但又没法。她深知婆婆难弄,不但对待媳妇,包括对待妯娌,那个瞎眼伯婆,甚至对待村里其他人,也都刁钻古怪。惟独对待那管庙的堕民,却是格外地关怀,不像村里人那样歧视想到婆婆对待孙女和堕民的不同态度,袁夫人于奇怪之外,更是愤愤不平了。

难怪做媳妇的不满。袁太夫人对彭姓堕民的关心确实无微不至,甚至可说有点过分。但作为一个妇人,倘若袁夫人知道婆婆之所以好待那堕民的原因,那她一定多少会有所理解的。

这原因,就因为袁太夫人初嫁时,那堕民曾作过陪嫁“老嫚”。

浙东一带的习俗,女人出嫁时必有一个陪嫁的女嫔作为“送娘子”。这“送娘子”大多由成年的堕民女子充任,也叫做“老嫚”。其任务职责除了料理新娘子的嫁妆、打扮、梳头、“绞面”之外,更重要的一点就是传授新婚时的房中之事,也就是父母难以启齿的性知识。那时节不曾有什么婚前性教育,更没有黄色录像三级VCD之类,对于那些和外界社会特别是陌生的男性世界隔断的新婚少女来说,这婚前一课实在是不可或缺。此外,那老嫚也跟着新娘子去夫家陪住几天,庶几使新媳妇在陌生环境中有个适应过程。

袁太夫人嫁到羽房里来时才十四岁,自然什么也不懂,加上又是从平原地方嫁到这个里山小村,更是胆怯得可以。所幸由夫家而不是娘家给她准备了一个陪嫁老嫚,四十多岁,从结婚前三天起,就一直陪着她。不但向她讲了不少十四岁少女不懂的事,还很是介绍了袁家坳的风土人情。那个里山小村从那老嫚嘴里说出来俨如一块乐园圣土,那里的人也一个个温良敦厚纯朴友善。但当新娘子的轿子进入村口那一刻起,留给这位十四岁少女的却是另一番印象:袁家坳人在婚礼上的举动在她看来简直近乎野蛮,为了向女方的送嫁队伍索要所谓的糖果费,居然可以拦住花轿足足两个小时之久;开筵后由新娘子向每一桌敬酒更是闹得不可开交。更可恶的是那些山里男人还做出一些放肆的举动,特别是那个邻里堂叔,闹得又凶又蛮,在硬逼着新娘灌酒时,竟在她身上摸了几把。幸亏那老嫚千方百计为她开脱,代她喝酒,一直到自己喝得烂醉,才解救了新娘子脱险。也正是这一次种下了袁太夫人心中对那位堂叔的仇恨,以致后来竟迁怒于他的遗孀,也就是现在的妯娌瞎婆。也正是在这之后,她就特别地信任那堕民。直到那女堕民死后,堕民的媳妇接任老嫚,袁太夫人仍一如既往地好待她们。后来守了结婚时也由那媳妇做“送娘子”。袁太夫人甚至希望以后这老嫚能世世代代地传下去。

然而令袁太夫人遗憾的是,彭姓堕民到了这一代,终于不景气起来了。莫非堕民也和平常人一样,如同儿子守了常说的那样也是“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这不是,男堕民都已死去,留下一对母女,仍住在杜陵庙里。这不但是袁太夫人,而且该是村里人考虑的:那原本都由堕民彭公干的活让谁来接替?抬轿是后继有人了,毕竟村里不缺穷人,不愁没轿夫。眼下就有八宝和丁茂雄,更何况小小一个袁家坳,正式坐轿的也不多,除了顺法偶然坐几次,主要的坐轿者便是守了,用两个业余轿夫就足够了。节头节尾没人唱戏也不打紧,只要有饭吃,有衣穿,晚上睡觉时有个娘们可以搂着随时干那事就够了。村里人发愁的倒是剃头。男堕民死后,虽然那堕民老妇也有一手绝好的顶上功夫,可毕竟是娘们,那双手可以在女人面前绞面,却断不能在男人面上摩挲,尤其是不能在有身份的男人头上纵横抚摸那可不像是几十年后,大男人剃头时反倒千方百计地挑女理发员那软柔的手呢。

但对袁太夫人来说,最要紧的还是老嫚和绞面。次音已经订婚,不久将要出阁,陪嫁的“送娘子”哪来?那第三代女堕民老了,又常犯病,总不能让一个病恹恹的老太婆去做“送娘子”。更莫说往远看,往后那老妇人死了,让谁来承继?袁太夫人担忧,焦心,终于在有一次那女堕民来给她绞面时,她感慨地说:

“彭姑啊,五十年了,我没离开过你妈和你。这面也只让你妈和你绞啊!”

那堕民彭姑的手在微微发抖,她明显地巳经老了。但她还是劝慰一半劝慰袁太夫人一半劝慰自己:

“娘,您老放心,这么多年来,娘您老都叫我伺候。这也是我妈死时嘱咐我的。我保准要对得起娘您老,我也要对得起袁家坳这么多娘。”彭姑说着,下巴一撅一撅的,边绞着面边说,看得出她也是动了真感情了。

“娘,您老放心,我还有女儿,她已经长大了。”

“你女儿?”袁太夫人似乎这时才想起来,“就是那个叫······二姑的?”

“是啊!我说娘您老记性多好!她还是靠娘您老才允许叫二姑的。”

不知是何时订下的规矩:袁家坳人对彭姓堕民的称呼很是奇特,凡男的便叫彭公,女的则叫彭姑。一代代下来,便成了专用名字。可眼下那彭姑的女孩却不愿叫她彭姑,自名为二姑。乃母怕违了村里的老规矩,就去问袁太夫人。袁太夫人说:“你叫彭姑,她也叫彭姑,就不顺嘛还是叫二姑好!”想起这些,袁太夫人关切地问:“那二姑眼下长大了?”

“托娘您老的福,她命贱,长得快。娘,我早在教她绞面了,还有给新娘子送轿,只是······只是她性儿野可娘您老放心,我在世一日,总归会调教的。哦,对了,我叫她来给娘试着绞个面好不好?”

彭姑当即就去把女儿二姑叫得前来。

袁太夫人突然间才发现,那十四岁的二姑真的长成大姑娘了,出落得亭亭玉立,极是标致,那眉毛儿弯弯的,眉宇间几乎放得下一个铜板不,也许放得下一个银元这可是好相呢!可惜是个堕民女看那身量,也甚是高挑,扬着一副蛾眉,像时时在朝你舒展似的;一双丹凤眼也尤其明亮,忽闪忽闪的。眼睑下鼻梁偏右一粒黑痣,像缀着一枚珠宝。头上挽着一个小髻,插一根乳白色的玉如意银簪。黑色的背心,黑色的百褶裙,显得妥帖,得体,落落大方。

见母亲要她给袁太夫人绞面,二姑很显出害羞。禁不住彭姑撺掇,才答应一试。一上场,果然顺手,熟练,其手艺甚至不在乃母之下。

袁太夫人终于明白了:彭姑有了接班人了!那老嫚和修面的行当不用愁了!她的心扑通一声放下。但随即,又涌出另一个想法。

“彭姑,你女儿的婚事?”她终于找个机会把那想法告诉堕民:她希望那彭氏堕民能世代为继,她羽房里也世代好待他们。

“娘······这事······”彭姑嗫嚅着,欲语又止,显出为难状。

“这是件大事,我也尽心而为。”

说出口,袁太夫人又感到为难:这真是难事呢!其程度甚至不在次音的婚事之下。她以前只知道富家嫁女不易,因为想选个比自己娘家更好的夫家,这样富家女择婿的余地就相对少了。次音的婚事就很花了她这做祖母的一番心思。谁知道堕民嫁女更难:因为堕民必得配堕民;此外,同样重要的是,那二姑又不能嫁出去,嫁出去村里就没有堕民了,袁家坳可以没有男堕民,却不能没有女堕民。所以,二姑必得招赘而招赘,更不容易啊!

就这么一直拖下来,拖到现在,袁太夫人甚至想和儿子商量一下,尽管她知道,他是不肯管这类事的,何况,守了这段日子以来,似乎也有什么心事。

最近以来,守了心里也很是烦闷。

三四年的赋闲生活,说清闲也真是清闲。每天看看书,侍弄玩赏后院的小花园,再不就是到处看风水。几年下来,那本《玄空》早被他学到了门。但就是因为太精通了,反而选不到好坟地了哪个地方他都看不上眼。久了,便有一种新的失落感,那烦恼甚至超过当时不懂《玄空》时,那时不懂,等于是“无”,为“无”而烦恼;眼下通了,也仍然是“无”,所以仍然烦恼,而且更烦恼。

而且,家里又碰到几件烦心的事都是为了儿女们。先是超凡的读书。原本好端端的,用不着他操心。他也曾想过接下来把儿子送去城里人初中。但那次听次音说了超凡厌学的事,他又决然改变主意:这孩子,眼下在毛先生的管教下尚且如此胡思乱想,若让他去城里新学堂,还不知会出格到哪里去!得让他继续读塾,而且自己也得多加关心,丝毫不能松懈。

此外让他操心的是两个女儿。次音的婚事虽不尽他意,但这婚事既由母亲做主,他也不便多加反对。父亲去世后,他更不能让母亲不高兴。最让他挂心的却是黑女。如果说当年送掉这个女儿是他所愿,但眼下这女儿的失踪却让他不安。尽管连宋长春都说他没有感情,把亲生女儿都送掉,事实上他内心里也常常感到内疚,甚至想去看看黑女。他也确曾去过。那次八宝和丁茂雄陪他去里山看风水,路过一个地方时,八宝告诉他离黑女所在的那个山场已经不远。他就说过去看看。可临近了,他又犹豫,只让八宝送过去几个银元,他和丁茂雄等在路边。他心里乱乱的,那丁茂雄也默默地望着自己,目光中似乎有一种异样的神情,是不解,疑惑,但更像是嘲弄,甚至是鄙夷反正他不敢正视这目光。

眼下,黑女失踪了,音讯全无。他不知道这是一种负担,还是一种解脱?反正心里沉甸甸的,连风水都没心思看,只是独个儿坐在后花园看书,但又总是看不进,甚至觉得那小园林也不那么入眼了bdquo;

正是在这个时候,来了同学史忠义。

史忠义的来访是他没想到的。守了和他关系不是很亲密,这并非因为他是四位浙籍北大同学中惟一的非奉化老乡,而是两人志趣不同。在几个北大同学中,史忠义比较注重钱财,正像他直言不讳地宣称的那样,他是学经济的,得有经济头脑。而守了恰恰最轻视钱财。所以史忠义的到来,很让守了意外。但他更没想到史忠义竟在上海市政府中任了个不大不小的职。这次他是随上司来溪口游览,顺便来看看老同学。

“真是好地方啊!人杰地灵,藏龙卧虎,奉化真不愧好山好水啊!”

史忠义一说就赞不绝口,还带了点官腔。守了奇怪,在他的印象中,史忠义只重经济,如今怎么也从政了?

“也算不上从什么政,谋个差使罢了。”史忠义笑道,“守了兄觉得我变了是不是?如今可是巨变的时代,世界在变,我们作为世界的一员自然也要跟着变嘛!你不看我们几个同学都在变吗?长春兄在海门海关,也是美差使;重九兄变化更大,他原是一心想从政做官,说只有做官才能改造社会,可上次他要我帮他谋个挣钱多的职业,我介绍他去了大通银行,他果然满意了。守了兄你也许会笑话我们:以前我喜好经济,重九兄注重政治;现在换过来了,我玩政治,他搞经济。倒是老兄你才真正没变,还是这么一副林下髙士的样子。”

“我变不了啊,”守了自嘲道,“最没出息了,所以只在这山窝里赋闲。”

“话可不能这么说,守了兄,你如果想出山,还怕没机会?别说你那些有头有面的熟人同乡,不怕没地方让你施展,就是小弟我,只要你吩咐,我也很高兴为你效力当真我们能在一起谋事,你也可以指教点拨我呢。”

守了说我最没出息,这么多年没有长进,本性难改。

“要说一点没变也不尽然,”史忠义说,“你以前一心读书做学问,眼下不也热衷风水了吗?听说还有一本风水秘笈叫《玄空》的······”

他怎么知道?守了想。准是孙重九告诉他的,重九父亲也喜好风水,去年,听说他有《玄空》,就特地从肖王庙跑来借看。守了遵守对易养吾的诺言,没有借给他,还弄得重九父亲老大不快。想到这里,守了感慨地说:

“我是本身迂腐,难赶时潮,落伍了。”

“你不能这么说,说实在,我是从心里佩服你的。”史忠义道,“你比我年长,但我还是要直言。我们既然学有所成,必得投身社会做点事,不说为民族国家计,也算不枉了苦读多年。所以我这次来,实在是想请你出山,去外面谋点事。守了兄你不会认为我俗不可耐吧?”

见史忠义说得诚恳,守了也掏出了心里话:“要说谋事,不瞒你说,我赋闲有年,也想出去,但不会去吃政界饭,至多教教书罢了。”

“你满腹学问,不用出来有多可惜。人家连看风水都为国家民族出力呢!”

“忠义兄你这是笑话我了。”

“那可是真的!”史忠义正经道,“前几天,为了建都南京还是北京噢,现在叫北平了,还真引得那些堪舆家风水家地理家甚至易学家考古家们的激烈争论哪!”

“哦,有这事?”守了忽然也来了兴趣。

史忠义就详细说了最近发生的事。北京初定,改名北平,为了建都何地之争,形成南北两派。南派主张建在南京,理由是金陵风水好,虎踞龙盘,是帝王之乡;而北派却主张建都北京,说是燕都古城,有皇气,历来是最适宜的京城所在。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守了说:“这也是正常之事,辛亥之后就有这种分歧。当年孙文在南京,派南方诸公北上请袁世凯南下就任大总统,袁不肯来,使人一颗炸弹吓唬说发生了兵变。再往上溯,建都何处,历来总是关系到国本国运,意义重大。”说到这里,他又问:“你可知道,那最高当政者是如何倾向的?”

“我只听说他现在不表态,只让别人讨论当然最后嘛总得由他拍板定夺的。”史忠义不无好奇地问,“守了兄你估计他赞成南还是北?”

“照常识而言,南京自是不大宜于做都城的。偏安一隅的利害我想他也该知道。记得当年我们师从顾清廉先生,顾先生曾专门说过此事,并以明朝为例,说成祖后来迁都北京的道理。我看他也是不会赞成南京而主张北京现在改称北平,我还是认为称北京好。当年明太祖朱元璋平定元朝大都,也曾改名北平,最后还是改回来,复称北京至于从风水视之,那更应该定都北京了。”说着说着,便按他的风水理由说了一遍,说到兴致处,早已忘了史忠义对风水是个一窍不通的门外汉。

史忠义果然听得玄玄乎乎的。末了,他忽然说:“守了兄,你何不将此风水理由写封信给蒋先生,也能使他选定北京有个依据嘛!”

“他肯定自有主张,还用得着我一介山野草民去出谋献策不成?”

当晚史忠义就宿住守了家,两个同学海聊到很晚,竟意外地谈得很是投合。更有趣的是史忠义居然也对风水来了兴趣,问长问短地向守了问了不少这方面的知识,还认真用笔记了下来,说是回去也学守了的样,好好钻研钻研。守了开头只当他是玩笑,见他忒是认真,也就正正经经地告诉了他一些。

第二天史忠义告辞离去,说还想顺道去肖王庙看看重九家,免得以后让重九说他过朋友家门而不人。这一提,守了想到自己也有一年多未去看重九父亲了。原本他和重九父亲也很亲密的,重九的孙家又是袁夫人娘家的同族人,关系更不一般。就因为重九父亲来借《玄空》而不得,后来再没有来往。守了好几次想去看望,以求谅解,但每次总又提不起这个决心。眼下和史忠义一起前去拜访,倒不失为一个最好的机会。

当下两人乘了两顶小轿,中午时分来到肖王庙。下得轿来,两人在街上一家南货店里买了一些礼品。付钱时,你抢我夺地争着汇钞,店主笑着道:“干脆两位先生每人一份,各付各的,亲兄弟明算账,不失为君子之交!”史忠义笑道:“这位老板真会做生意,一卖就是两份守了兄,你们甬地奉化真不愧为经商之乡,令我这个学经济的都刮目相看呢!”店主说:“先生客气了!小本生意有多少利润可图?只是糊口罢了。再说赚钱也没有止境,何不看淡一点?那边街上有一个大学生,还是北京大学呢,又在上海大通银行赚大钱,可最后还不是遭了那个钱财的殃,为了几个铜钿,好端端的竟疯了······”

“你说是谁?”史忠义问。守了也急急地问:“你说谁疯了?是不是······”

“那边大墙门的孙家,孙重九嘛这不,一家人正哭啊啼的!唉,这一家也真是交了华盖运了,去年小儿子死于非命,眼下大儿子又······”

守了一把拉起史忠义,拔腿就走,连已经付了款的礼包都扔下不管了。两人直奔孙重九家,果然,未进墙门,就听到一片哭声,院子廊下,拄着拐杖的重九的父亲见了两人,情不自禁地哭诉起来:

“竹倍,我怎么这么命苦啊!我们孙家作了什么孽啊!”两人携扶着老人家进了屋,果见重九躺在床上,两眼直勾勾地瞪着天花板,见了两个同学,却认不出来,管自摊着两手说:

“你们给评评理:一百美元,居然是一分钟!每分钟一百美元!不是每天,也不是每月,是每分钟一百美元!”

孙重九悲愤地喊叫着,说到每分钟一百美元时就用英语,两只手又扳着数:

“一小时六十分钟,就是六千元,一天八个钟头不,是十二个钟头不,就算八个钟头,就是四万八千美元,一天四万八千元!······一个月多少?三八廿四,三四十二,外加四个零,就是十四万四千美金!一年呢?一百七十二万八千美金啊!······”

两个同学都听得呆了,直到重九父亲把他俩请到外间,说了重九发疯的经过,两人才知道了原因······

那是不久前,重九在从宁波探亲后回上海的轮船上。当了大通银行的律师,二百元的月薪,他已是很满足了。那天坐在头等舱里,他正在看一份英文报纸。对铺是一位外国人,高个儿高鼻子,见他懂英文,就和他说起英语来,说着说着便说到工钱上。重九也知道洋人的规矩,一般是不能主动问对方经济收人的。他正踌躇满志,因为他那个银行的几个外籍员工的工钿还不如他,所以这次是重九自己主动提出,说他的“薪水”二百大洋。他特别强调“薪水”,英语叫“Salary”,照中国古语,‘薪”是柴草,“水”是饮水,也即是聊够买柴饮水而已。说完这句自谦的话后,他又很是得意地问那洋人多少收人。

那洋人很为重九的有关“薪水”的解释而感到有趣,便幽默地伸出一个手指用英语说:

“比煤气自来水稍多一点吧,一百美金!”

孙重九听了越发自豪了:一百美元,合银正好是四百元。人说美国人富得冒油,原来也只比我高出一倍而巳,说不定明年我还可以提薪,那差距就更小了,甚至可以超过那些洋人。于是他很是自信地和那洋人聊了下去。可说着说着,心里又不顺了:对方没上过大学,却比自己多赚了一倍的钱!真是!······

可再说下去时,他便傻眼了:原来那洋人所说的一百美元是一分钟!

傻眼了的孙重九心里就这么一拐,再也没有弯回来:每分钟一百美元,每天,每个月该是多少美元?他怎么也难以相信,自己一个堂堂国立大学毕业生的月薪,却只等于一个未受过高等教育的洋人半分钟的收入······

他不知道对方是美孚公司的老板,他不可能弄清楚了他已经发了疯。

重九父亲说到这里,早已老泪纵横:“我这一家到底是作了什么孽啊!”

守了也呆住了。这一家真的是怎么回事?前年重九的弟弟重庆从黄埔军校毕业回来,想带一个内侄去给他当勤务兵,住在宁波旅店里,早上洗脸时把枪放在桌上,叮嘱十五岁的内侄别乱碰,这一说反倒提起那孩子的好奇心,拿来一玩,砰一枪,打在重庆的湿脑袋上,死了。当时宁波报纸还发出花边消息,说是一个北伐军军官被北军暗探打死。才隔一年多,老大重九又这么疯了!

“一小时六十分钟,就是六千元;一天八小时四万八千元;一个月三十天一百四十四万四千元!······我一个月才二百元,只够买柴买水啊!······”

孙重九喊一阵,又呜呜地哭。守了一句话也说不出,倒是史忠义劝道:

“重九,你养好身体,以后我再帮你找个工钱高的职业,好吗?”

“好!你这个人够朋友。”重九忽然不哭了,“可我要每分钟一百零一元,少一分不干,我要超过洋人!······”

守了实在忍不住,说:“重九,你这何苦啊!你以前可不是总想着钱的啊!”

“你这算什么话?没钱我怎么过日子?我还有我弟弟一家!全靠我,我要有一百美元一分钟,哪怕一百美元一天,也可以养家了······”

在孙重九的胡言乱语声中,两人告了别,又分别拿出身上所有的钱,塞在重九父亲手里。来到街上,两人都默默无语。还是史忠义打破沉默,感叹道:

“唉!想不到他那么脆弱,还是我为他介绍的工作钱这东西啊!像莎士比亚说的一像什么?像一切坏东西,害人!还是你对,索性看轻钱财。”

守了沉吟半晌,说:“忠义兄,如果可能,你也帮我找份工作吧。”

“你也想工作了?”史忠义无精打采地说,“唉!看重九那模样,我也什么劲都没了。还是你这样好,看看风水养养身体,管它什么政治,经济,全丢到爪哇国去吧。你也想做事去了?你别开我的玩笑了!”

“是真的,我真的想做点事。”守了道。

“真的想出山?”史忠义疑惑地望着他,“我本来就是来请你的啊!”

“你说的让我去那边吃政界饭,我是不去的。我只想找一份工作,最好工钱多一点的。”

“你这是?”史忠义大惑,“守了兄你这是怎么啦?你也看重钱财了?”

“我需要钱,我现在很需要钱······唉,重九啊!······”

史忠义盯视着守了,像要在他脸上找出什么来。他终于明白了,激动地说:

“好的,守了,你放心,就是为了重九,我也要为你找一份好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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