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祁路将牧茗从江念琛车里抱出来,她比上一次轻了不少,滚烫的身躯在他怀里有些微微的颤抖,他轻手轻脚地把她安放在床上,替她盖了层薄被。
房间里很静,几乎可以听到她轻浅的呼吸,他蹲在床畔定定地看着她酡红的双颊好一会儿,然后用手掌轻轻覆上她的额头,想试着抚平她微皱的眉头,谁知那额上的热度几乎灼了他的手,他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立时抽回手来,微带恼意地看了她一眼后便起身下了楼去。
牧茗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头痛欲裂,抬眼看见墨绿色的窗帘,有些熟悉,再低头一看,身上的薄被和窗帘一种颜色,她立即想到了什么,忙将被子掀起一角,幸好,她只是被脱了外衣。
这时扬祁路正好从门外走进来,看到她微怔的表情,说了句:“你醒了啊?”他手里端了一碗黑乎乎的东西,散发着浓重的中药味。
“我怎么会在这里?我明明记得我好像是在酒吧里,还碰见了江念琛。怎么会?”她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可依旧什么也想不起来。
他伸出手移开了她的手,说了句:“你发烧了,先别多想了,来,把药喝了。”他把药碗移近了她,那刺鼻的药味让她微微皱了皱眉,她是向来不爱吃苦药的。
“我不喝,太苦了。”她别过头去。
他微尝了一口,说道:“一点也不苦,乖,把它喝了。”他出人意料地温柔,凝望着她的双眼里满是柔情,这样宠溺的举止,让牧茗有些受宠若惊,不大自在。不过自从父亲去世了以后,她就好似再没得到过这样的关怀了,在这个时候她竟会有些贪恋。
“你煎的药?”她可从来不认为像他这样的人会做这档子事情。
“这里除了我还有谁,难道是你煎的?快喝了吧。”他左右离不开让她喝药,毕竟不是非常相熟,牧茗也不好意思太过娇气,便接过药来微闭上眼,一股脑儿将它全喝了。
他看她喝完了,才算是满意地接回了碗,说了句:“你再睡会儿吧。”
“几点了?”牧茗叫住他。
“十一点。”她看到窗帘的缝隙中那细长的光线在墨绿色上晕开了点点光斑,便惊觉此时不可能是半夜11点。
“糟了,我今天上白班。”
“给你请过假了。”
“哦,还好。对了,你不用上班吗?”
“我也请了假。”
“对了,我还得去医院给妈送饭。”
她说得顺溜,让他很不高兴,就将好不容易强抑在内的疑问脱口问出:“明明不会喝酒还喝这么多,瞎折腾,为了郁骏笙?”
谁说有些事是自己想忘就能忘的,她已经很努力地说服自己不要再去想那些令她难受的事情,可偏偏还是会有人将它血淋淋地呈到她的面前,在还没有完全缝合的伤口上又划上一刀。
她有一瞬间的失神,然后抿嘴冷笑了一声:“我我凭什么要因为他去喝酒,你们都误会了,他只不过是我的哥哥,哪有妹妹为哥哥喝酒的道理?”她的语气生冷,几乎不带有一丝一毫的感情。
他将信将疑:“哥哥?”
“对,哥哥。”
他看她坚定地点看点头,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我得走了。”他知道牧茗的脾气很是执拗,强留也没用,便说了句:“那我送你吧。”
“我们先在这家店里吃点东西吧。”他一边说着,一边把车停了下来。
“不用,我回家做就行了,我还要带些给我妈。”扬祁路听她又喊了一声妈,又忽然记起那日听到她父母双亡的事情,思绪有些紊乱,可既是别人的家事,他也不好多问。
“你就是这么倔,何必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明知道自己生病,还偏偏要死撑。”他的话里满是不乐意,牧茗见他说的这么直接,反倒不好意思了,也不再推脱,就跟着他进了餐厅。
他拿起菜单说了句:“你今天还是吃些清淡些的吧,我就不点辣的菜了。”
她发觉在有些方面他其实还真的挺细心的,便听从地点了点头。
扬祁路又外带了一份,在医院门口他将袋子递给她时,发现她的手还是如先前般一样的滚烫,便下了车来。
“你干嘛?”牧茗看他还不走,觉得很是奇怪。
“带你去挂号,你还是没有退烧。”
“我自己会去。”
“那你现在就去。”他似乎已经摸透了她的脾气。
“我把这饭送到病房后就去。”
“哦。”牧茗见他没再坚持,就自顾自上了楼去。
她推门进去,看到尹欧若坐在病床边上,尹欧若一见她就很是热情地喊了句:“牧茗,你可来了。”
她对她微一颔首,算是打过招呼,然后就转过脸去,却看到郁秦遥正若有所思地望着她。
牧茗说了句:“对不起,我来晚了,饿吗?”
郁秦遥回道:“饿倒不饿,欧若送了些吃的过来,就是突然见不着你,够让人担心的。”
“那个……”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突然门被推开了,郁骏笙冷冷的声音传入了她的耳中:“家里还是没人。”
“骏笙,她在这了。”郁秦遥对着门口说了句。
牧茗知道郁骏笙在她身后,她几乎可以感觉到那犀利的目光冰冷得仿佛可以穿透她的背颊,直抵自己的心窝。可她却只是低着头,不敢回过头去。
“牧茗,你现在就这么喜欢搞失踪吗?”
被他这么一问,她只好转过脸去,他栗色的发有些凌乱,衬衣上领的纽扣松开着,下颚微微有些胡渣,虽失了些平日的傲气,略带疲惫地望着她,却依旧无法抵挡那一股不言而喻的强势。
他就这样站在了她的面前,可她却感觉他们之间竟似隔了几万光年。
“对不起。”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道歉。
“好了,骏笙,你也一夜没睡,快回去休息吧。”郁秦遥心疼儿子的说了句,牧茗有些怔愕,他一夜没睡,难道是因为担心自己。
“你以后爱怎么玩就怎么玩,几个晚上不回家我都不会管你。”郁骏笙没有搭理郁秦遥,只是死死地盯着牧茗。
“牧茗,别怪你哥哥凶,他是因为听别人说看到你进了酒吧,进去后又见不着你的人,才会那么担心的,以后不回家要记得打个电话。”郁秦遥虽说这次对牧茗的做法也很有意见,可到底也不希望他们兄妹俩因为这个闹不和。
尹欧若也在一旁补充道:“是啊,牧茗,以后别让你哥这么担心。”
牧茗听着她的口气,完全是一副大嫂的架子,本来心里的羞愧一下被烦闷替了大半,她只是不说话,听着尹欧若继续发表的言论。
就在这时,从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你怎么还不去挂号?”
扬祁路刚才居然没有走,而且还找到了这里,牧茗在诧异之余更觉麻烦。
郁骏笙看到来人,眉头微挑,似乎有一丝隐约的不快,尹欧若也很是惊讶:“扬祁路?”
扬祁路倒是难得的有礼貌,进来对着病床上的郁秦遥喊了声:“阿姨。”郁秦遥上下打量了他半晌,才低低地应了一声。
“你来干什么?” 郁骏笙生硬地问了一句。
“哦,你妹妹病了,我带她去看病。”扬祁路特意地说了妹妹这两个字,郁骏笙兀自一愣,原来她已经向他解释得这么清楚了啊。
他冷笑:“她病了?”
“是啊,一晚上了。”郁秦遥和尹欧若听他这么一说,脸色都变得极为难看,反倒是郁骏笙,还是那副表情:“既然都病一晚上了,是该去看看了。不过,我看就不用劳烦你了吧。”
“我自己去就行了。”牧茗没等他们继续下去,擦着他们的肩膀走出了病房。
她经过咨询台前的时候,恰好看到一个年轻的女子询问:“请问知不知道牧茗在哪里?”
牧茗有些惊讶,走上前去,说道:“我就是,请问你是?”
那年轻女子转过身来,身材高挑,牧茗只觉熟悉,却记不起来她到底是谁。
那女子看了她一眼,很有礼貌得拿出照片给她,问道:“照片上的人是你吧?”
牧茗凑上前去一看,竟是昨夜酒吧里照的,照片上她拽着江念琛的衣角,脸上泛着些微潮红,正满眼期待地望着他,举止看来极为暧昧。
牧茗这才察觉其实她和尹欧若长得有五分相像,突然想起了扬祁路先前对她说过的话:“尹家大小姐,一很难伺候的人。你一会儿可千万记得离江念琛远点。”
她觉得自己的头越发的疼了,这一次,似乎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