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亲这种事情永远是上一代的比较心急。周母的办事效率很高,没过多久就真给周静薏落实了一个相亲对象。
周末回家去吃饭,饭桌上周母递过一张纸来、周静薏莫名其妙地看着上面的龙飞凤舞:男,虚岁32。市直机关中层干部,短婚未育。身高175,大学学历。本地人。
“谁写的?”她不动声色地问母亲。心里明白从此就要被母亲推上漫漫相亲路了!
周母眉梢带喜,“这是你李阿姨口述,她小儿子笔录的。”
周静薏知道这个李阿姨,是个专做媒牵线的。前些年自己和初恋男友分手那会,这李阿姨也给自己张罗过相亲,都是些不着边的人。媒婆的一张嘴啊,白纸也能说成花!
看她有些提不起精神,周母忙出言劝慰。“放心,这次你李阿姨是拍了胸脯的。这个男的人品、条件、模样都是极好的。”
然后就听得耳边絮絮叨叨地不断,“年纪合适,比你大3岁,正好是体贴照顾人的年岁。个子模样据说都是很出挑的,学历也不差,和你也会有共同语言。最要紧的是职业,公务员多稳当啊,旱涝保收不用提心吊胆,更何况他还是个中层干部。这么年轻就能混到这个位置,以后说不定还能往上再升升。别看你现在工作收入都挺好的,可也总不能那么忙忙碌碌一辈子吧?有个靠得住的老公,你就是闲在家里也没事啊!”
其实每一句话,她都能驳回母亲的。但是看到她说得那么兴高采烈,又想起之前一年父母被她婚事给折磨得那个难受劲。周静薏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周母最后总结性地:“这人经济条件也很好,有别墅也有车的。综合条件不要太好!比你之前自己找的那个臭小子强多了!”
这个臭小子,指的是傅博。周静薏是不在乎那些条件的,她知道其实母亲也不是真的很看重那些东西,只是一门心思要她找个比傅博强的。被男方悔婚这种事,让周母觉得在人前都抬不起头来。如果女儿之后不找个条件很好很优秀的,怎么来堵悠悠众人之口?
周静薏却是真的没什么心情。刚离婚才半个多月,就要去见一个陌生人,而且还是以结婚为前提。这让她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一直没开口的周父在边上出声了:“小薏,你也就当认识个朋友。彼此先接触下,看看感觉。如果有感觉,那就接着谈,没感觉么,爸爸妈妈也不会勉强你的!”
“怎么会没感觉?这么好的条件肯定有感觉的!”周母兴冲冲地接茬。
周父回头狠狠地瞪了老婆一眼,自家女儿什么脾气还不了解么?好不好都要她自己来分的,不是自己喜欢的,她能过得下去?
周静薏只是低头在那里沉思。感觉,这个词怕是她现在最不喜欢听到的。傅博要和她分手的时候,不就用的这词么!
他就那样坐在车里,两眼望着前方,看都不看她。语气平淡:我喜欢你的时候是真的喜欢,是真想好好和你过日子。这个真的没骗你!但是现在我对你没有一点感觉,感觉,你懂吧?一点感觉都没有了!我们还是离婚吧!
那种感觉太残酷了!说来就来,说没了就没了!她曾经自省过,是不是自己那里做得不对,做得不够好?
她不是那种恋爱了就很会黏人的女孩子。但也会在闲暇时,低眉敛目地整理公寓,清洗他换下的衣服。偶尔还会下厨做几道小菜,两人围坐在玻璃茶几旁,边看美剧边小酌一番。傅博平时话不多,但是每逢这种时候,他必定是兴高采烈地和她东一句西一句扯着。甚至还会把工作上的烦恼向她倾吐。她知道他工作是蛮有压力的,所以会好声好气地宽慰他,要么就是安静地听他倾诉。
她也从不过问傅博的财政状况。伸手向男朋友甚至老公拿钱用,或者讨要礼物这种事,她连念头都从来都没有起过。反倒有的时候和杨沫她们逛街,看到有合适傅博的衬衣或者他喜欢的小玩意,她会毫不犹豫地买下拿给他。
朱宜兰就老说,你对傅博太好了!这么想着他干嘛?男人那,都是犯贱的!你越不待见他,他越是死皮白脸地盯着你!男人雄性激素分泌旺盛,征服欲就比女人强,太容易到手的东西没办法太上心!
她听了,只是不在意地笑笑。既然两个人打算要共度一生了,那何必还是计较谁对谁更好一些呢?再说了,那时傅博对自己还真是挺不错的。
凡事总想着先问她的意见,下了班总先到她公司报到。有应酬或是朋友叫出去玩,也早早地会和她请假。她在公司加班到很晚,他也只是在QQ那头熬着,只等她说快好了,马上穿衣出门过来接她回家。
只因她说出差在香港,听到人说:一间屋子如果夜晚的灯光是雪白的,那肯定是个孤单寂寞的人;如果是粉粉的,那一定是喜欢缠绵的人;最难得是橙橙的,暖暖的灯光,那才是家的味道。家里有人等你回来的那种温馨,是一种平淡而永恒的幸福!傅博听了,第二天就把她公寓的大灯换了灯管。好多个夜里,傅博如果先一步回家就必定会打开灯等她回来。远远地望着那抹淡黄的光晕,想着家里有个人在等候自己,她就觉得心窝里也是暖暖的,很安心。
因为她五一可能要陪客户出差,傅博满脸的沮丧。原来他一早就计划好了,要带自己去旅游。订好了房间,查好了自驾的线路,只等她点头。幸好客户后来也延迟了时间,所以她总算没有错过傅博的心意。在太湖边,两人月下散步的时候,她还故意逗他:“要是我真没法来呢?”
“那,那我就问候你客户全家!”傅博佯装生气的样子。
“啊,你这样粗俗啊!”她哈着手,去搔他的胳肢窝。他怕痒,所以一路逃回房间。等她追进去,却是羊入虎口。反被他压在绵软的大床上不能动弹,一场缱绻缠绵自是不用细说。
可是末了呢,他最后还是冒出一个没感觉。周静薏现在一想到感觉这个词就头疼。
周母后来佯装开明的样子,“把你手机号码给那小伙子了。现在相亲也都新派了,你们自己约见面吧!我和李阿姨就不参与了!”
难不成,原来母亲还想一起陪着去不成?那可就太隆重了!不就是见个面么,那就见吧。
隔了两天,那男的果然打电话来。他自我介绍:我是郭秉新。周静薏才想起来,原来是那个人!
彼时她正随江景耀一起查看南景美墅的工程收尾情况。身边都是人,也不好说话,就说等会再打过去,就挂掉手机了。因为事先知道下午要到工地来,她换上了平底的鞋子,不过下过雨之后,工地里还是很难走。
在一处样板楼查看的时候,手机又震动起来,而且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拿出来一看,还是郭秉新打来。她迟疑了下,看到江景耀不在眼前,就悄悄地退后几步在阳台上接起了电话。
“你好!有什么事?”
对方爽朗地笑着,“你在忙是吗?我还担心你刚才是不是不愿意和我说下去呢!”
周静薏皱了皱眉,这人有点那个啊!不过还是客气着说“没有啦!”
“要么今晚在迪欧咖啡我们见个面?七点半,你看怎么样?”
她虽然觉得时间有点赶,但转念一想,也好。早见早了!刚想开口答应,身旁突然多出一个人来。
“你在这里做什么?”赫然映入眼帘的是江景耀那张清俊的脸,正蹙眉看着她。
她冷不防被惊到,身体一哆嗦,眼看着就到了阳台边缘。那里还没来得及装牢固的雕花栏杆,现在只是几根绳索围着。她看着楼底下那些嶙峋的石块、黄沙,还有带着钉子的木板,她想,这下完了,不骨折也只怕是要毁容啊!于是索性一闭眼。
突然身后有一双有力的大手揪住她的胳膊,一把将她整个人拽入怀里。那个怀抱出奇的温暖,那一刻她竟什么都忘记了!只是这样静默在那个胸膛前。听着那有力的心跳,任意识一点点地回来。不用抬头,她就知道,把她拉回来的是,江景耀。
江景耀也有些怔仲,看着怀里的人儿,浑身有种被电到的感觉,一阵酥麻。她身上有股淡淡的清香,将他的呼吸缠绕,那一刻,谁都没有放开手。
然而周静薏脑海中很快浮现出平日里的一幕幕,她立马往后退去。脸上也收起刚才的惊慌失措,换上一贯的淡漠。江景耀看着她犹自退后几步,像是有什么避之不及似的。他忍着不悦,冷冷地瞥她:“把手机关掉。”
这会他不管集团有规定不准关机的么!刚才是谁突然跑出来吓到她的,他居然还面不改色的!周静薏拾起刚才掉地上的手机,放到兜里。
“要保证通信畅通,这是您一贯教育我们的!”她的声音很轻,但很坚定。
两人之间的微妙还是令人有些觉察,刘总从另一边走过来瞄了瞄两人的脸色,忙引着江景耀往顶层走去。
那晚周静薏还是和郭秉新见了面。
忙完手上的事,周静薏赶到迪欧的时候已经快八点了。她疾步走上二楼,郭秉新电话里说自己在二楼靠窗的位置,穿格子衬衫。她在二楼看了一圈,终于将视线落在了最里面的一张台子。
一个穿细格子衬衣的男子正翻看着手机,平头,微瘦,相貌还算周正。像是觉察到有人在注视自己,这边已经抬起头来。目光一交会,对方已经立起身来。周静薏忙走过去:“是郭先生吗?”
“我是郭秉新。你是周小姐?”他倒也是温和的语气,听不出有责怪她晚到的意味。但周静薏还是诚恳地表示歉意,毕竟对方等了自己快半小时。
虽然相亲是件尴尬的事,但是对于周静薏和郭秉新这样经常和外界沟通、打交道的人而言,闲聊起来也是有话题的。比如各自的工作、最近的天气、平时的兴趣爱好等等。
听着郭秉新意气风发地讲述,她才知道,他是在市宣传部工作。平时工作挺忙的,最近才有些空,这不,李阿姨就积极地给他物色对象了!
周静薏只是含笑听着,郭秉新身上有种自我感觉良好的味道。这是她所不喜的,她向来觉得男人到了30多岁这个年纪,应该是沉敛睿智,从容有度的。但是不喜欢也罢,面上还是要礼节性给人尊重。所以她打算把手上的这杯茶喝完,再告辞离开。
“听说你也是刚离婚?”郭秉新突然这么问道。
她呃了一声,虽然是离婚了,但是经人这么一提,确实也觉着离婚二字听着挺吓人的。
“因为原因呢?”郭秉新倒是很有兴致地继续问着,大有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样子。
她只好拿离婚协议书上的理由来搪塞他:“性格不合。”不然怎么办?总不能说我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吧?人家不把你当怪物看才怪!哪有稀里糊涂离婚的啊!
“噢。”郭秉新一副了然且很有感触的样子。
“那还好。你们只是领了证,真要是生活在一起,性格不合是很痛苦的。比如我和我前妻,也就是性格不合互相折磨了两年。去年才离婚的。”
听着郭秉新讲他和前妻之间的矛盾、争执,他们也是相识不到一年就结婚。结婚前郭秉新有过想放弃的念头,但是当时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他的念头才提出来就被家里的长辈训斥得狗血淋头。他被骂过,心想也是,作为一个男人既然给了女人承诺,就要努力去实现,尽力做到完美。还未开始的婚姻就缴械投降,那也太窝囊了!
周静薏慢慢地听着,心里原本的不耐渐渐消失了。眼前浮现出傅博那时眉心深锁的样子,“我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反正就算我们结了婚,以后也会离婚的!”
也许,郭秉新他们故事正是自己和傅博的另一种版本。周静薏忽然心里一亮,也许从郭秉新这样的男人那里,她可以揣摩出傅博当时真正的心情。所以当对方语气恳切地邀约下次再见面时,周静薏很爽快地答应了。
起身离开的时候,她看到了不远处正双手插袋,笑嘻嘻注视着她的蔡恒。
那晚在江景耀家和周静薏见过之后,蔡恒照例活得风生水起。今天他们几个人在迪欧VIP包厢打牌,出来结账的时候,就看见周静薏和一个男人相对而坐。他打量了下两人的表情,心里一乐,那样子看似相亲。蔡恒全身细胞都活跃起来,精神振奋,原来自己还有机会!
蔡恒也是个想到什么就要马上去做的人。周静薏在相亲这个事令他敏锐地觉察到:江景耀和周静薏的关系可能并不是如他所猜测的。蔡恒虽然风流,但是很讲义气。如果江景耀和周静薏真的有什么,他是绝对不会插足的。女人似衣服,兄弟是手足!这个上面的分寸,蔡恒是明白的。
于是第二天他就把江景耀堵在了他惯常打球的高尔夫俱乐部。
江景耀一身的白色球衣,英姿勃发,因为刚打完一局,脑门上微微渗着细汗。见到蔡恒踱步过来,不由得觉得惊讶。
“怎么这么早?”江景耀知道蔡恒平时没有日上三竿是绝对不会起来的。也难怪,他们那群人都是夜猫子,习惯了夜夜笙歌,白天自然是要补眠的。只有自己是最劳碌的拼命三郎,每天忙公司的事务到深夜,第二天还得精神抖擞地开会上班。每周三次来这里打球,也是为了呼吸下新鲜空气,锻炼身体。所以一大早看见蔡恒在这里出现,他非常意外。
蔡恒但笑不语,直到江景耀身边随行的人都下去了,他才装作不经意地问江景耀。
“美国回来也没见你带什么人出来见客?怎么样,要不要哥们介绍几个名媛或是明星的给你?关键场合也好充充数。”
他得先探探江景耀的底。只是这样的滥招,江景耀焉能看不透?
“那些,你留着自己用吧!平均每两个月换一个,我想你自己更需要!”
江景耀靠在躺椅上,满脸的云淡风轻。
蔡恒倒没介意江景耀话里的揶揄,他只是有些担忧:难道他果真包养了自家的小秘?
迟疑了下,蔡恒还是忍不住直截了当地问:“你和周静薏,没什么吧?”
听着蔡恒在问他和周静薏有什么关系不?江景耀冷不丁心里咯噔一下。他觉得那架势有点奇怪,好像丈夫来质问妻子的奸夫似的!
江景耀脑门上青筋直跳,心里有种受辱的感觉,他不做声。但是他越不做声,蔡恒越是心里发急:是真的有关系吗?
“你们江氏不是最反对办公室恋情的么?你还吃窝边草?”蔡恒有些不甘心地追问。江景耀这下火大了:“我对她,没兴趣!”
好似六月里喝了冰水般,蔡恒一下子全身舒爽,他兴奋地打了个响指,“OK,那从今天起,我就展开攻势了!
江景耀悻悻地,有些懊恼,但话已说出口收不回来。于是只得一本正经地告诫蔡恒:“你做什么我不管,但是不能影响她在江氏的工作!”蔡恒失笑,这个当然!
但是怎么才算不影响工作?江景耀没细说,蔡恒后来才晓得,这人太狡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