寸寸愁肠化作相思泪,点点相思揉入断肠水。化了散了,即使再悲痛,人却已经唤不回来了。情浓情淡,悲欢离合,从来不是依照人的意志来改变的。
那个喜欢穿浅色锦袍,惯戴单耳通联宝珠的人,已褪去一身的华丽与忧愁,此刻正微笑的躺在我怀里,表情不是平日里惯有的轻佻,而竟像是得到解脱了般的轻松。
只是……他的手怎么这么冰冷?我紧紧的抓着,想把所有的温暖都传给他,可惜,直到连我的手都变凉了,他还是无动于衷。
是做了什么美梦么?怎么还不愿意醒过来呢……
我和他一直在崖洞外,静静的呆着,感受不到风的凛冽,听不见鸟语虫鸣,看不见太阳的升起。遥望湛蓝的天空,时间仿佛停止在了他入睡的那一刻。
我在想,他怎么忍心自己睡着,留我一个人孤零零的?难道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了他留恋的东西了吗?不会的……他明明还说过舍不得死的,怎么就突然撒手了?
突然,一个黑影挡住了我所有的光亮,形成不可忽视的气势和强烈的存在感,仿若天神降临,拢去众人的呼吸。
“阿乔……”一个熟悉而温柔的声音在轻轻的呼唤着,语气忧伤而缠绵呢哝。
我缓缓的抬眼,那一刻,仿佛又看见了隐的身姿,同样的俊逸潇洒,我不自觉就喊出口,“隐,你……”
可是我没有留意到对方眼神一黯,里面有着难掩的伤痛。我挣扎着起身,不过坐久了脚麻,踉跄了一下,又跌了回来。刹那间,我看见了,那个安静躺在身边的人,他与我面前站着的男人有着一模一样的脸庞,我痴痴的愣住了。原来,他不是隐……
冷毅的脸颊,脖子上的疤痕,一身黑色不带配饰的装束,都证明了……他不是隐,只是我的三哥,他来了。
当年将隐错认为三哥,三哥可大难不死,今日将三哥错认成他,那么现在的隐是不是也能逃过一劫?
“三哥……三哥……”我痛的噬骨噬心,难过的哭了出来,想把压抑了许久的痛苦原原本本的跟他说,“三哥,你把隐叫醒好不好?他睡了好久好久了,他平日里最听你的话了,肯定不敢贪睡的……”我眼巴巴的拉着三哥的衣襟,哀求着他。他是唯一的希望了。
那一刻,我就像个无助的孩子一样不知所措,寻求着一丝丝的期盼,希望他真的是可以起死回生的天神,能挽留隐的灵魂。
他任着我发泄,幽黑的眼眸一直看着一动不动的隐,满眼的悲痛,却一直不做声。
我哭着哭着,声嘶力竭,忽然眼前一黑,然后失去知觉。
我那时还能恍惚的听见阿彦的吼叫,炀的着急,还有,三哥的无奈与悲凉。
隐就葬在了这片山林里,与洒脱的山风为伍。葬礼,只有我、三哥、阿彦和炀,简单得让人难受。
一个曾经傲视世间,叱咤战场的人,默默的化作一杯黄土。他的身份,终究不能为外人所知,即使他死了,也只能是隐姓埋名,立一座没人凭吊的孤坟。
在坟前,阿彦哭得伤心欲绝,炀无动于衷,而三哥,脸一直绷得紧紧的,拳头握得死死,似乎在隐忍着什么。而我,出奇的平静,缓缓的笑了,因为在我的眼里,他似乎只是睡着了,成功的摆脱了世间的烦琐,幸福的睡着了……
也许我漠然的笑让三哥心惊,他双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大声喊着,“阿乔,你不要这样,你想哭就哭出来吧!不要忍着,你这样子,他,他去了也不安心的!”
我偏着头,看向激动的三哥,哭,为什么要哭?在昨天的呼天抢地中,我已经接受了他去了的事实,我认为,该哭的,是那些害死他的人!
等我们百年之后,谁还记得他?没有人!我哭了,又能挽回些什么呢?我想做的应该是,怎么才能对得起他的牺牲。
三哥看着我,久久,而后摇摇头,长叹了一口气。
阿彦还带着哭呛的声音传来,“三哥,就不能把四哥带回天都吗?这里,太荒凉了,四哥他一个人会寂寞的……”
“不要!”我抢在三哥面前回答。“那个地方太污浊,不适合他,这里正好,逍遥自在,他一直想过的,就是这种闲云野鹤的日子。何苦再让他绞进去?”那时我已想明白,隐是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才隐匿到这里来的吧,在孤崖下的他,就像一只孤傲的雄鹰,在天空翱翔了许久,终于倦极的落下休息了,山林,是一个最好的归宿。
他对世人的面具已经摘下了,终于坦然的活着,没有必要死了还要去天都,被那个险恶的牢笼困住。
“恩,阿乔说得不错!”三哥沉吟了许久,“不过,终有一天我会让他风风光光的回去!那些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的!”他的眼神突然变得嗜血狠厉,语气前所未有的强硬,看来,他心中已经有了谱。
阿彦缩了缩身子,像是没有见过三哥这个阴狠的样子,没有再说话。而炀从头到尾只是冷眼看着,沉默不语,眉头紧皱着,心事重重。
“好了,走吧!”三哥催促着,拉起我的手,往外走去。
我们依依不舍的离开了这个隐长眠的地方。
身后,孤崖前,他的坟上写着的是,三哥苍遒有力的字,“宇文隐之墓”。
秋去冬来,时光荏苒,一晃间,已经过去了三个月,而且是翻天覆地的三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