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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似番非番的番

——永宁篇——

“姑娘,你无事罢?”

一只修长的手扶住了她,随之而起的,是一道隐隐温和却又不失气势的男子嗓音,她一怔,情不自禁的抬头望去,耀眼的日光之下,那人俊朗刚毅的半边脸庞似镀了一层金光,炫目得让她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无事……”良久后,她方喃喃道,轻浅的声音被风一吹,不觉间已悄然消逝。

……

“唔……”

夜深星且淡,窗外廊下燃着微弱火苗的灯笼随着夜风轻轻摇摆着,闺阁之内,萧永宁自梦中惊醒,扶榻低低喘息着。

“大小姐?”外室守夜的青黛听见内室的响动,轻声唤了声,未待她回答,已是急急忙忙进了来,连衣衫都未及整理。

“大小姐,可是魇了?”

青黛摸黑走至桌旁,将烛引燃,随即急步走至榻前,弯腰扶住了她,“大小姐,您还好么?”

萧永宁缓过劲来,轻轻摇了摇头,道:“无事,几更了?”

青黛侧耳听了听,回道:“五更了。”

她点点头,怔怔望着窗外漆黑的夜,望着望着,那眉头已皱了起来,青黛见此,快步走至桌旁倒了杯水,喂她喝下,冰凉的水一入了喉,激得她心神一震。

“她……走了多久了?”

听得她问,青黛忙回道:“小姐已走大半个月了,小姐出门从未超过一个月,算算日子也该回来了,大小姐不必担心。”

担心?萧永宁默然,她知晓她的,放眼当下,怕是鲜少有人能伤她,只是……

“你出去吧,我坐会儿。”

青黛担忧的瞧了她一眼,也不相劝,仔细的替她将被子搭好,将烛台亦挪远了些,确定不会扰到她后,方悄悄退了出去。

外室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不过一会儿,那响动已是歇了,萧永宁起了身,披着外衫走至案旁坐下,案上放了一堆帐册,均是萧家名下各处庄子、铺子送来的,放在她这已有好几天了,她伸手拿过一本来,慢慢的翻了翻,此时无睡意,看帐册再好不过,可她却无丝毫心情。

翻了几页,她皱眉放下,如玉般细腻的手指搁在账本之上,在烛火下闪烁着温润的光芒,烛火之上,不知从哪里飞来一只蛾,那蛾绕着火焰飞着,时不时凑近一下,飞舞的影子落在地面之上,扯出一个硕大的鬼影。

“飞蛾扑火,犹不自知。”萧永宁低喃一句,眉间染上愁意,那飞蛾如此,她何不是如此?只她唯一比飞蛾好的,不过是一个‘尚有自知之明’,否则又比它好的了哪里去?瞧啊,连梦境他都要插一脚进来,让她躲都没法躲。

穆宸,那个男人,那个与她不该有交集的男人,不过是一个偶然的相遇,便再也甩脱不得。

*

苍国什么最多?

集会最多。

偏远之地倒也罢了,身处繁华的京都,权力的中心,便只是一个小小的庶长女,想避亦是没法子避的,自萧腾回京,递到萧府来的帖子早已堆成了山,萧夫人张氏择了几个凑了下热闹,其余能推的尽数推了,今日,萧永宁将要与她一起赴张府的宴。

“永宁,母亲娘家有个侄子,勤奋上进,人也长得俊俏,他如今已是兵部侍郎,前些日子你与我一起赴宴之时,他曾远远瞧过你一面,他呀,求到我母亲面前,说是想娶你为妻,你现今已不小了,抛开其他不说,嫁到张家对你却是最好的,张家是我本家,将来有什么委屈,母亲亦能帮衬着些,玖儿那丫头什么都好,对这些事却不怎么上心,拉着你们胡闹了这许多年,眼下回了京,可不能再由着你们胡闹,女儿家的,还是早早嫁了人为好……”

长街之上,车轮轱轱,萧永宁端坐车内,怔怔望着随风飞扬的车帘子发呆,她知晓,此去张家是为她相看夫婿之故,若不出意外,她的夫婿,将会是那张家侄子,她连样子都模糊的人。

‘咔……’

车外一道清脆的裂响声,萧永宁回过神来,轻声问外边的人,“青黛,怎么了?”

“回大小姐,夫人的马车撞到了块石头,马上……哎呀!”

随着青黛那声惊呼,马车猛然晃动起来,萧永宁心一紧,忙抓了窗沿,混乱间,她只听得车外母亲的惊呼,以及行人的吵闹声,再然后,她便只听得马蹄慌乱的踩踏声,待马儿安静下来,周围已一片安静。

“青黛?”萧永宁轻声唤道。

车外极静,料想中的回应并未有,萧永宁一怔,伸手去掀帘子,略黑暗的车厢内刚透进一点光,一人已是先她一步闯进来,车帘子荡了荡,慢慢回归原处,黑暗的车厢内,立时满溢着一个男人的气息。

她怔了怔,缓缓放下了手,即使不看外面,她亦知现今并不在街上,她平缓下呼吸,冷淡道:“平南王驾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你非得这般冷淡么?”黑暗中,男人静了一瞬,沉声道。

萧永宁垂眸,不想去思考男人话中那不满代表着什么,仍旧一板一眼道:“母亲尚在为小女子着急,请让小女子回去。”

“回去?让你回去与那姓张的相看么?那姓张的早已娶过妻室,不过是他那妻子死了,无人替他传继香火才会想要娶你,你想去给人做继室?”他冷道。

“继室又如何?他身为张家嫡子,尚未有子嗣,又是青年俊杰,前途不可限量,我若嫁他,依旧是正正经经的张夫人,我本就是个庶女,能嫁他已是极不错了。”她回道。

黑暗中,男人呼吸一紧,猛然欺身上前,他抓了她的肩,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道:“好?真是极好!”

他的手滚烫,抓在她肩头,那烫意似乎要将她燃烧,萧永宁握拳,稳住自己有些不稳的心跳,缓缓道:“放手,我要回去。”

男人手下一紧,猛地将她拉到怀里,趁着她尚未反应过来,已是死死将她困住,他将头搁在她的肩头,轻轻的蹭了蹭,柔了声儿道:“嫁给我,许你正妃之位。”

萧永宁心头一颤,男人的怀抱很暖,气息很暖,暖得她不想离开,却又不能不离开,她挣扎起来,意图逃离,“你放开!”

她铁了心,半点不想嫁给他!

穆宸冷了脸,咬牙道:“休想!你若想让萧明月活命,最好不要拒绝!”

萧永宁一僵,连呼吸都似乎凝住,“你说……什么?”

黑暗中,穆宸懊恼的拧紧眉,气自己急了些,可他没辙,他若不用这威胁的法子,她根本不会愿意与他牵扯,察觉到她浑身僵硬,他安慰的拍了拍她的背,语音仍冰寒,“探子来报,三日前,萧明月与瑾王遇刺,掉入桓河内生死不明。”

“什么?!放开我,我要马上回去!”萧永宁变了脸色,急道。

“你想告诉萧将军?别想了,你那个义妹萧叶颖并未失踪,她却未传半点消息回京,其中原因你该知晓,你觉得你该告诉萧将军么?”

“不该……”她的身份特殊,瑾王身份亦特殊,若让不该知晓的人知晓,定又是一场祸事。

“你嫁我,我替你寻她。”他又道。

萧永宁怔住,仔细的去瞧那不大瞧得清容貌的男人,瞧了半晌,却是作罢,她不想去想他的话,亦不想去想她会有的回答,只是怔怔着,不言亦不语。

见她这般模样,穆宸未再逼问她,起身掀帘欲出,光线入内之时,他回首,低低落下一句,“不管你因何不愿,我都不在意,我当你同意了,我知晓,你的心是愿意的,你放心,将来有我护你。”

车帘落下,那男人的气息亦消失了,萧永宁怔怔捂着胸口,一时只觉五味杂陈,未几,车外已有熟悉的声音传来,她掀帘,瞧着青黛,一字一句吩咐道:“告诉母亲,我受了惊,不宜再去张家,另外,让无双回来!”

他的话,她信,他的能耐,她亦信,只是,她仍旧要做些该做的。

——叶颖篇——

十里烟波,波上流箭飞。

乌云遮日,桓河水急,奔腾的水面之上,一只小舟晃晃荡荡,叶颖手持短剑,迎风站在舟尾,舟头之上,凤九歌撑着长杆,艰难的控制着方向,小舟之后,十数只小舟紧紧跟随,手持弓箭的灰衣人齐站舟头,时不时射出一两支凌厉的箭来。

自她们夺了小舟进入这江面上来,他们便一直跟随,不曾狠下死手,却也不曾有过放过之意,接连几日的对峙,接连几日的不知消息,已然让叶颖失了耐心。

——她们从未分离这般久,不论是那遥远的以前,还是这般近的现今。

“须得想办法将他们解决!”奔腾的水声之上,她静静的,决然的道。

凤九歌苦笑一下,道:“他们人比我们多,若是平地,倒可一较高低,现今是在河面之上,你我二人须得有一人控舟,他们不止人数众多,且有长箭在手,要想取胜,着实不易。”

“她现在定需要我!再过一个时辰,便要进入浦江了,一旦进了江,去留便由不得我们,在江里虽能摆脱他们,要想找到她却不容易,她掉在桓河里,说不准早已爬上了岸,若再耽搁,定会与她错过!若是有人埋伏在两岸,她耗尽了气力上岸,要如何逃脱?如何抵抗?我不能等!”她坚定道,瞧那模样,似乎并未听见他的话。

凤九歌再次苦笑,那往日里英俊潇洒的外表早已在短短几日毁了个干净,谁也不曾想到,不过出使一个大昭,回程之时竟会遭到刺杀,穆云铮与萧明月双双落水,不知所踪,肖诚亦与他们走散,他二人尚未找到人,又惹来一拨追杀。

“不对!他们为何不下杀手?”她忽然道。

凤九歌瞧向她,这次他有了教训,轻易不去接口,河上风大,她的话连他亦不大听得清,他并不担心后面那些人听清。

“难不成,他们是在等着我们找到她?若是如此,确实无须杀人,我们有自己的法子找人,他们去找,则要波折得多,便是找到了,她亦会避了去,反之,若是我们去找,找到了她亦不会躲……再则,若是他们果真留了后手,我们被拖延,定会赶不及相助,那么,她定是孤立无援……是这样……就是这样……一定是这样……”

“是吧。”他叹,叹罢将长杆狠狠往下一插,那灌了内力的一插,直将那长杆没入水下深处,舟底轻响两声,似撞到了某物,接着停了下来,他抬脚,几步踏至她身边,背着风对她低声道:“你若执意如此,我也不阻拦,生死不明的不止她一个……小舟已停,河面风大,它停不了许久,待会儿由我动手,你寻机会离开,越往浦江去,河面越广,就我所知,此处是水流最为缓慢的一处,由此游上岸最不易被水流卷走,现在是你最后的机会。”

叶颖忽怔,眉梢添了复杂之意。

前方的动静,很快落入后面人的眼中,趁他们不明究竟之时,凤九歌一把抽出腰间折扇来,手腕一转,那骚包的折扇已是展开,凤九歌足尖一点,往后方小舟掠去,如墨如缎的发丝随风飞散,与那吹得鼓鼓囊囊的衣衫纠缠着,只一背影,已令人觉潇洒意。

对方发觉了他的意图,趁他尚未落上小舟,那森森泛着寒的弓箭已是齐齐对准了他,一支支箭飞向他,尽数朝着他身上致命处去。

半空中,男子挑眉一笑,身体诡异的转了个弯,避开袭来的一支箭,落下之时,正正落在一支极速飞驰的箭上,只一触,他已是借力飞起,手中折扇极速转动,将袭来的箭尽数斩落,不过刹那,他已落至最前一只小舟舟头。

小舟之后,男子身形已掩入那群人中,她在前头,只听得那一声声令人骨麻的脆响,叶颖怔怔着,眼随着他偶尔模糊的一现移动,她清楚的知晓,自己这时便该离开,若是拖延,便辜负了他一番心意,可是,她却不知怎的犯了傻,一动也不动。

“喀……”

底下小舟晃了晃,已有脱离阻挡的势头,叶颖回过神来,深深瞧了那男人一眼,旋即转身跃下小舟,黑色的身影一入了水,便如游鱼般游曳而去,眨眼之间已至岸边。

身后厮杀声不绝,叶颖站在岸边往回望,隔着不短的距离,那人的身影亦分外模糊,似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男人抽空冲她笑了下,那笑不过转瞬之间,便已被那些人遮挡了。

有小舟想往这边来,急切摆动的长杆拍起水浪数丈,叶颖再不停留,转身奔入茫茫夜色中。

——无双篇——

大街之上,行人往往,摩肩擦踵,沿街小贩叫卖声不绝,偶尔伴随着或高或低的嘻笑声,偶有着锦衣美服的男子妇女结伴行过,扬起一阵阵醉人的香风,傍晚的申城,是十几年不变的祥和之态。

高高的屋脊之上,着艳丽红衣的女子握鞭而立,皱着眉四下打量着,怎奈望来望去,望尽的皆是瞧来相同的街道,至于那所谓的将军府,仍旧半个影子也无。

她不耐的皱眉,低低道:“你确定那劳什子将军府在申城?而不是建去了别处?”

屋檐之下,巷道之内,一褐衣男子负手而立,听她这般问,无奈的摇摇头,回道:“这实在不好说,来之前我派了人暗中来查,怎料查探月余仍旧毫无收获,所以,现今的将军府究竟在何处,实在是……”

“你可以以死谢罪了!”她瞥了下底下人一眼,柳眉轻挑,眸间不悦不耐之态更浓。

褐衣人苦笑,她说得不错,他身为密阁之首,本该网罗尽整个苍国的大小消息,现今却是连区区一个将军府位置都打探不到,确实该以死谢罪了。

“行了!你先回京,我一人留在此地即可,申城既然如此严密,想必之前你派来之人已然引起冷夙的注意,你的身份毕竟不好见光,还是早些离开为好。”她嘟囔着,白皙的手不耐烦的挥了挥,夕阳将尽的余晖落在她白嫩的手指上,将那红艳艳的指甲晕得越发红艳。

褐衣人颔首,道:“冷夙掌控着整个申城,我们没有安插进来的人,要想寻到将军府的所在,不妨打着光明正大的幌子去,据传冷夙手中有一个祖传的秘方,专治恶疾,前些日子贵妃娘娘不是病了么?大可以以寻药方的由头进入将军府。”

萧无双‘咦’了一声,随即了然,会说出这等子话的不会是他,只会是她,不知想到了什么,萧无双勾唇一笑,自言自语道:“她尽会出这等子主意!不过也好……”

女子转身,望向三丈之外那处略显荒凉的庭院,渐淡的夕阳之中,如她指甲丹蔻一般火红的长鞭随意一扬,与女子火红的身影一起掠向庭院之内,“既然原将军府在此,我便去瞧瞧罢。”

褐衣人看着她的背影远去,抬手将搁在一侧的斗笠拿起戴上,快速转身出了巷道,没入往来人群之中。

*

院内有一棵老树,茂密的枝干伸出一侧墙头,落入那方院子之中,萧无双落于树梢之上,低眸将周遭扫视了个遍,扫视半晌,却未发现哪处有人声,淡淡月光洒下,越发显得庭院寂凉。

她飞下树梢,手腕一抖,将长鞭缠上腰间,借着月光抬步走向主院,看似姿态闲适,那顺势搭在腰间鞭把处的手却未移分毫。

她想,既然此地是原将军府所在,那么,即使冷夙将将军府改建他处,此处定也是留了人守着的,她进了此处,却未有人现身阻止,不准是在伺机而动,既然他们不出,那么,她便逼他们出!

很快的,红影已进入主院,进入主院后,她分辨了下方向,待寻出自己想去的地方后,立即抬脚走去。

红影走过,院子一偶突然出现两个鬼祟的人影,只听得其中一人道:“怎么办?这人去的是圣贤楼!”

圣贤楼,冷家历代先祖灵位供奉之地,乃冷家头等禁地,自来不准闲人进入。

“马上禀报将军!”

人声落后,院子里再无声响。

申城冷家,子孙世代为将,自苍国建国之初到今日,为保苍国基业阵亡的冷家子孙不知凡几,到冷夙这一代,冷家更是只剩他这一人,在先帝在位之时,冷夙祖父便为救其而死,先帝为感念其舍身相救之情,破例将申城赐给冷家,自此后,申城所有大小事均在朝廷管束之外。

便是在最近,有消息称冷夙有不臣之心,萧无双来此,正是为查清此事而来,就她入申城以来所见来看,若说冷家没有二心,实在是笑话!

萧无双冷笑,用力推开紧闭的楼门,楼门一开,香火气随之而来,在这不见一人的将军府,没有丝毫人气的将军府,本该同样布满灰尘的圣贤楼却是反常的干净,连那牌位之前的香烛亦燃得正欢。

这将军府,并非真的没人。

萧无双漫不经心的抚了抚鞭把,抬步往牌位走去,哪知刚抬脚,身后已有厉声传来,随之而来的,是一道凌厉的破空之声。

“哪个不要命的,竟敢胡乱闯进将军府!”

破空声近,携带着一股凶猛之力,萧无双美目一凛,抽下长鞭倒甩而去,长鞭去时所带起的风猛烈至极,只听得一道刺耳的‘噌’声呜鸣而过,那人已至她身后。

萧无双有所察觉,猛然转了身,未及收回的长鞭在空中翻滚一圈,已是再度袭向来人,眼瞧着长鞭便要狠狠打上那人肩头,那人身后忽地闪出一个黑影来,随即,萧无双那条鞭子便落入了那人手中,再也动不得分毫。

门外月色如织,门内男人身形高大,俊美无俦,萧无双双目如淬了火,她完全未注意到男人的相貌,只凶狠的盯着那被男人轻易握在手上的鞭尾,杀气凛凛,她手上暗暗用力,意图抽回被男人握住的鞭子,只抽了半晌,那鞭尾依旧在男人手中,一动也不动。

“放手!有本事打一架!”她恼道。

男人不屑的哼了声,握着鞭尾的手微微用力,猛然将长鞭自她手中抽将出来,鞭把在空中一荡,坠下之时,已落入男人手中。

萧无双一惊,未及多想便向男人扑去,口中直道:“还我鞭子!”

“还你?”男人轻哼一声,意味不明道:“好,还你。”

‘你’字刚落,长鞭已向奔来的萧无双袭去,鞭尾似有了生命般在她腰侧一卷,轻易将她卷至男人跟前,她抬头,喷火的美目正正对上男人满含讥讽的冷淡眼神。

“你!”萧无双咬牙,在她不短的生命中,她的鞭子只被一人轻易夺过,而现在,这莫名出现的冷家的男人竟也能轻易夺去,她哪能不气不恼?

“说!你是何人?来将军府有何目的?”男人不管她的不满,依旧冷冷淡淡。

萧无双已然停摆的脑子被这话一惊,猛然觉醒,那人说过的话在脑子里一过,她敛尽怒意,笑眯了眼道:“你是冷夙冷将军?我乃萧腾之女萧无双,不瞒你说,我来此乃是奉了皇命,贵妃娘娘前些日子生了病,至今未见好转,皇帝陛下听闻你冷家有一祖传秘方,专治疑难恶疾,故而特派我前来相求,哪知到了此地一瞧啊,这冷将军府怎就成这样了?”

冷夙打量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瞧了半晌后,那人依旧一副笑眯眯的样儿,他松了手,冷然转身,“将她带下去,找个客房给她住下。”

“喂!我的鞭子!”见他拿了她的鞭子便走,萧无双气得怒目而指,连连跺脚,见男人头也不回,连忙追上去。

夜色越见迷离,而有些故事,才刚开始。——萧芸篇——

孤山远离京城千里之外,周围皆是漠漠高山,山上少见人烟,多有猛兽,便是在这常人不会涉足之地,有一人缓缓而行。

准确来说,那是一个女人,一个背着银弓的女人。

女人穿着一身粗布麻衣,脚踩同样粗糙的布鞋,一头青丝用一灰色丝带系起,浑身上下透出的穷酸之态与她肩头所背银弓半点不符,女人半低着头,分外专心的盯着脚下凹凸不平的山间小路,认真的行走着。

她将要去的地方,处在孤山深处,而这一路,将要走很久。

走着走着,女人停了下来,她偏了头,认真的倾听着那引起她注意的究竟是何种声音,听了半晌,她缓缓转直身子,木着一张脸继续前行,对那引起她注意的声音,报以视而不见之态。

“喂!那边的,赶紧帮帮忙啊!”

声音的来源发现了她,见她欲走,忙高声呼救,与那呼救声一同响起的,还有一道愤怒的吼声。

——那是一头被激怒的猛虎,和一个胆大妄为,不知死活的男人。

萧芸视若不见,脚步依旧不急不慢,走得稳稳当当,就在她即将翻过那座山头,步入另一方陌生的地界时,那道洪亮的男声变作了痛呼,她顿了顿身,终是忍不住转了过去,隔着不短的距离,她只瞧得见那头虎的脊背,以及那个被虎掌压在地上闪亮得让人觉得有些刺眼的男人。

萧芸抿紧唇,眼眸内一闪而过一丝痛意,只她仍取了弓,搭箭拉弦,对准那张着獠牙意图啃噬掌下人的猛虎背脊。

‘咻……’

羽箭离了弦,势如破竹,狠狠刺入猛虎背脊之内,猛虎扬足而起,分外躁动的摇着头颅,便是在猛虎仰头之际,一支早已蓄势待发的羽箭猛然射出,一箭穿破了猛虎右眼。

浓重的血色飞扬而起,弥漫在那一方土地,猛虎高大的身体猛然倒下,将那男人狠狠压在下面,男人的哀嚎声起,咿咿呀呀的似聒噪的鸟雀,听着那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的聒噪声,萧芸本欲离开的脚再度顿住,半晌后,她叹了口气,抬步往哀嚎的男人走去。

*

孤山深处,一人行变作二人行,萧芸木着脸走在前头,身后跟着那个一路聒噪个不停的,自称是某个山庄的少庄主的名为沈厉的男人。

男人背着个硕大的包袱,那身被血染透的锦绣华服早已扔在半路,此刻他穿的乃是另一身丝毫不逊于先前行头的衣衫,衣衫为丈青色的长袍,其上绣着精美花纹,在他腰间坠着块绿幽幽的玉佩,萧芸只不经意的瞥了眼,已知那玉非凡品,再瞧那男人头上所簪发簪,颈间所挂的那块玉质如意锁,浑身上下只那几样,便也知那是个游山玩水的富贵公子哥。

萧芸以前并不反感与公子哥打交道,有时为着方便行事,她亦会主动结交这等会带给她便利的公子哥,自雁城到京城,她无数次跟着她外出,有时去的是深山老林,有时去的是热闹乡镇,她见过低至尘埃的褴褛之人,亦见过高贵不可犯的名士侠士,她见过那般多的人,她自以为看得透许多人,可到头来,她依旧犯了错误。

那是她永远无法弥补的错误,亦永远无法原谅自己的错误。

萧芸握拳,将起伏个不停的心绪狠狠压下,本是不慌不忙的步子渐渐快了,未过多久,已是甩出那男人一大截。

沈厉大叫一声,哀嚎着跑着追上来,疑惑不解的偏头问她,“哎!你走那么急做什么?慢慢走不好吗?听说这一路极多野兽,你箭法虽是不错,可你终究是个女子,还是要跟我这等武艺高强的男人一起走才好,虽然我也知男女有别,可毕竟现在是特殊时期不是?我说啊……”

男人聒噪不已,萧芸冷着脸停步,转身,极少见的露出了个冷笑,“武艺高强?武艺高强的男人也会需要一个女子相救?莫要笑掉我的大牙!你!别再跟着我!”

沈厉愣了愣,似是不解她为何突然变了脸色,萧芸见他愣住,木着脸转了身,自顾自的往前走,沈厉回过神来,犹豫了一下,又连忙跟上,一边注意着与她的步子一致,一边小心的瞧着她的脸色,犹犹豫豫道:“你有心事?你一个女儿家的,没事来孤山作何?你家人呢?瞧你这弓箭并非一般人家能有的吧?你箭术那般好,定是有人苦心教导之故,若是一般人家,是不会将女儿送去学箭术的,你是哪个武林世家?”

萧芸拧紧眉,生平第一次讨厌起话多的男人来,她斜了他一眼,轻哼道:“瞧来你该叫沈聒,沈厉之名实在有负你这张聒噪的嘴!”

沈厉讪讪闭嘴,突地想起什么来,又张了嘴道:“对了,我上山之前在山下见过一个女人呢,她跟你一样,也是一人独行,她跟我打听这里是不是孤山,竟是连孤山有猛兽都不怕,说是上山找人,真是奇怪得很。”

“一人独行?她长什么样子?穿得什么衣衫?”萧芸心头一跳,有些着急的问。

沈厉想了想,摸了摸后脑勺,迟疑着回道:“我没瞧清,那人是突然出现在我跟前的,穿着一身白袍,举止颇不似女儿家,若不是她开口相问,我还道是哪个少侠呢。”

萧芸垂眸,眼神闪烁着似欣悦似惊讶似躲闪的光芒,沈厉见此,目光内现出些许担忧,见她久久不动,遂装作若无其事道:“你要不要吃糕点?我带了白云斋最受人追捧的白玉糕,那白云糕真不负其名,真真是香甜软糯,入口即化,唇齿留香,回味无穷,要试试么?你定是没有尝过罢?”

沈厉伸手自包袱内掏出一个纸包包裹的东西来,殷勤的打开了捧到她面前,满怀期待的瞧着她。

“啪!”她冷着脸,狠狠将那白嫩嫩的糕点打下,捧在他手上的纸包被打得翻转,幽幽跌下地去。

沈厉愣了,呆呆的瞧着她,完全不明白自己哪里做错了,竟惹得她这般不快。

萧芸脸色微微变了变,却是什么也未说,转身便走,沈厉呆滞的盯着地上沾了泥土的糕点,缓缓蹲下身去,作势便欲捡,哪知指尖刚触到那糕点,面前忽地落下一个纸包来,他抬头,便见得一张含笑的脸。

“不好意思,小芸儿心情不大好,辜负了你一番心意,这个东西算是给你赔罪。”

前头急行的萧芸听见这声音,浑身一僵,竟是不敢回头,萧明月将纸包搁在沈厉手上,笑着起了身,朝那僵着身子的人儿道:“小芸儿,你无端迁怒了,过来给这位公子道歉。”

“你怎么会来?”萧芸未动,抖着声儿问道。

她挑了下眉,笑道:“我若不来,小芸儿定会自责而死,孤山之行,我怎忍心让小芸儿一人呢。”

“可我做错了事,若非我轻信他人,怎会被那人钻了空子,偷了虎符?若非我信他……”怎会与至亲有了裂痕?

她喃喃,心底本已麻木的痛再度袭来,直刺得她脸色苍白。

“小芸儿,区区虎符罢了,不要紧的。”她不在意道。

区区虎符?怎会是区区虎符?那是拥有京都禁卫军调度权的虎符,能调遣萧家军的虎符啊,怎会是区区虎符?

萧芸咬紧唇,抬步便欲逃,身后有风来,独属于那人的气息霎时拢进,她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含笑道:“傻芸儿。”

萧芸红了眼眶,抖着唇不能言语,她是想挣脱她的手的,她知道,只要她想,她定能挣脱,只是,她不愿意挣脱。

“唉……”萧明月幽幽一叹,更靠近了些,低了头靠在她耳边,“小芸儿,我们一起去找回来吧。”

“……好。”

——萧阮篇——

正是二月时节,墙角柳梢刚探出头儿,高高的白墙之外,是一如往常的寂静,萧阮趴在树下石桌上,百无聊赖的扯着绢子玩儿。

“小姐,咱们出去玩儿吧?”贴身丫鬟紫芝见此,稍凑近了几步,小心翼翼的道。

倒不是她担心被骂,萧阮最小,虽是被上头几个哥哥姐姐们宠大的,却并无多少娇气,平常待人亦再和善不过,她之所以小心翼翼,不过是下意识为之,萧阮自来乖巧,不争不闹,甭管是什么时候,都是一副安安静静的样子,正是因为那安静乖巧,才让她这般小心。

萧阮眨眨眼睛,想了一想,却是摇了摇头,“不去,姐姐说,外面不安全,姐姐们很忙,阮阮怎能惹麻烦呢?”

紫芝一叹,有些不想瞧她乌溜溜的眼睛,算起来,自回了京,几位小姐都有事要忙,这个乖巧的小姐已是很久未曾上过街了,不说她,便是平常少见到的管着厨房的婆子,都瞧出了她眼底淡淡的落寞,要知道在雁城之时,虽外有强敌,她们却是时不时聚在一起的,那时的院子里,总是吵吵闹闹的,笑声不绝,反倒是现在……

紫芝正失神间,忽闻墙外飘来一阵嘻嘻笑闹声,她皱了皱眉,瞧向萧阮,却见那方才还恹恹的人儿,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瞅着她,满脸好奇的模样,“紫芝,墙外怎么有人呢?姐姐说,外面是条死巷子,平常无人会经过呢。”

紫芝懊恼的低下头,直骂自己忘了这茬,萧家后墙外是条死巷,往常亦没人打这儿过,不知最近为着什么,那一群人总是会绕这儿走一圈,前几日萧阮待不了这许久,不曾听到外面的声音,今日她忘了时辰,竟是让她听见了!

隔着一座高墙,墙内人软软的声儿轻易便落进了墙外人的耳里,墙外静了一瞬,接着爆发出一阵极响亮的笑声,隐隐约约间,说话声起,细微的声音传进墙内,却是说不出的轻佻意味。

紫芝变了脸色,一言不发的扶起萧阮,快步往里走,直到进了屋,关了门,再听不见那轻佻的声音后,她方缓和了脸色,朝一脸不解的萧阮解释,“小姐,打那儿过的是京里几位大人府上的公子,听说都是些纨绔子弟,惯来游手好闲,不是个正经的!小姐最近还是不要去那儿了,他们没有好心!”

“紫芝,咱家与他们有过节吗?”萧阮好奇的眨眨眼,乌黑的眼眸里尽是懵懂之色。

紫芝咬着唇,轻轻摇了摇头,他们与萧家没有过节,却没有安什么好心,萧家几个姑娘没什么好名声,那些个公子哥不知从哪里听说府内姑娘个个貌美,便起了调戏之意,这些话当着萧阮的面,她怎好说得出口?

“总之,小姐千万不要去那里了。”她嘱咐道。

萧阮点点头,心头却是浓浓的不解,为什么呢?她不懂,明明他们与她家没有过节,不是吗?

*

因着紫芝的话,萧阮好几日没去那处,渐渐的,紫芝亦忘了这茬,以往萧家的大小事自来都是萧永宁在管着,因着她嫁去平南王府之故,萧家的事便交给了萧芸在管,眼瞧着萧夫人生辰将近,府内已是忙活了起来,紫芝虽是萧阮身前的人,亦有些忙碌了起来,这一忙碌,便有些忽略了萧阮,以至于待她发觉有异,已是晚了。

这一日,风和日丽,无人在萧阮跟前,她独自一人闲逛,逛着逛着,便逛到了院墙下,几日时间,墙角的柳条儿已是长了不少,细细嫩嫩的柳条儿自墙头垂下,如瀑般遮了半个墙头。

萧阮站在树下,踮脚伸手,意图折下一根来,手指刚掐上柳枝儿,墙头忽闻清浅笑声,她呆了一呆,就着踮脚的姿势望向那人。

柳枝儿半遮的墙头,坐了一个白衫公子,他长得极俊,眉眼上挑,嘴角含笑,随着那笑,薄薄的嘴唇间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来,那俊俏的面容因着两颗可爱的虎牙,凭添了三分讨喜。

萧阮呆呆的,愣愣的瞧着他,一脸疑惑不解,伸着的手便那般举着,连一截雪白的手腕被人瞧见了亦没发觉。

陆辰依旧笑着,眼珠儿落在她雪白的手腕上,眸子里不可见的划过一丝轻视,往常听他们胡言乱语他尚不怎么当真,今日一瞧,才觉得他们说得对极了,萧家的女儿,果真不知羞耻,光天化日之下,在外男面前,竟没有半分女儿家的矜持。

萧阮没有瞧出他的轻视,好半晌才回了神,慢慢放下了手,她本想转身离开,可不知怎的,却又没有移步,她瞧着陆辰,微偏了头,一脸好奇的打量,“你是谁?不知道这里是萧府么?这里不准外人进来的,你坐得那般明显,当心厉阳大哥瞧见打你呢。”

陆辰弯弯唇角,傲然道:“谁能打我?”他可是太师的儿子!

萧阮眨眨眼,点头道:“是呢!最近厉阳大哥很少来后院,多是在前院守着,你放心吧,我不会告诉厉阳大哥的。”

“嗤!”陆辰不以为意,瞧了眼她微微圆润的脸蛋儿,忽地想起之前他们几人打的赌来,眼珠儿滴溜溜一转,道:“你是萧阮?要不要出去玩?京城很热闹的,你还没出去过吧?”

萧阮眼睛一亮,整个眸子都似盛满了星光,璀璨到了极致,那亮光不过一瞬,又黯然下来,她低了头,小小声道:“不行的,姐姐不在,不能出去……”

“你是怕有人伤害你吗?你放心,京城我最熟,我带你出去玩儿,如何?”陆辰皱皱眉,试探着建议道。

“这……”萧阮迟疑,“不行!不能给姐姐添麻烦!”

“真是无趣!”陆辰哼了哼,转身跃下墙头,萧阮呆滞了一瞬,正疑惑间,又见那人攀上墙头来,懒洋洋道:“明儿我来找你玩吧?”

萧阮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好呢!还没有人来找我玩过呢!你真好!”

*

时光如水流过,又是一日大好天气,萧芸得了闲,拉着萧阮出了门来,一路闲逛之后,二人进了一间茶楼。

“阮阮,你今儿怎么了?怎地心不在焉?不是极想出来逛么?”

萧阮闻言,飘忽的心思终于归了原位,她小心的瞧了眼萧芸,乖巧的答,“芸姐姐,阮阮没事。”

萧芸仔细的打量着她,眼神里有着探索的意味,她近日虽忙,却不代表她瞧不出萧阮的变化,瞧了半晌,见她目光躲闪,萧芸又道:“阮阮,近日厉阳说,你不让他去后院了?你不会功夫,厉阳功夫高强,有他护着我们才放心,家里护卫虽多,毕竟有疏忽的时候,若是出了什么事,你不许瞒着。”

萧阮心虚的垂下头,喏喏道:“阮阮知道。”

二人歇息够了,各自起了身,准备打道回府,尚未出门,忽听楼下传来嘻嘻笑闹声,嘈杂的声音中,有一道声音格外耳熟,萧阮一喜,正欲开门出去,乍起的谈话声却猛然让她止了步,苍白了脸色。

“陆辰,已是好几日了,你得了萧家小姐的贴身之物了么?”

“你长得这般俊俏,那萧家的姑娘怎么还没被你迷的神魂颠倒?”

“早知道便我去了!哎哎!萧家的姑娘当真极美么?”

“急什么!我已约了她出门游玩,叫她拿出贴身之物有什么难的?不过是一个不知羞的女子罢了!”

陆辰的声音清楚的传进萧阮耳中,不同于往日里的温和可亲,那声音里满满的都是不屑之意,恍惚间,她想起了他多次提起的话。

——阮阮,你绣张帕子给我可好?

藏在衣襟内的帕子似乎变得滚烫,萧阮红着眼眶,颤抖着唇,含着哭腔揪紧了萧芸的衣衫,“芸姐姐……他为何那般……是他说当我是朋友的……阮阮也当他是朋友……”

见她这模样,萧芸哪里还有不知的?她沉着脸将萧芸抱紧怀里,轻柔的拍了拍她的背,“阮阮不哭,姐姐替你教训他!”

“不!”萧阮摇头,自她怀里起来,开了门走出去。

楼下,陆辰站在人群中央,脸上挂着笑,皱着眉头有些不耐烦的附和着,听见楼上有人下来,下意识的抬了头去瞧,却未料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你……”他蓦然握紧拳头,瞧着萧阮走近。

周围安静了下来,萧阮一步一步走近他,将那方特意为他绣的帕子伸直他眼前,红着眼眶道:“姐姐们很忙,没人陪我玩,我当你是朋友,你却别有目的,你不是要这帕子么?我给你。”

紫色的帕子当头砸下,他下意识的伸手接住,见她欲走,伸手便欲拦,却未料一人挡住了他。

萧阮被萧芸揽进怀里,她冷淡的瞧着陆辰,对拦着他的那人道:“厉阳,以后不准他再接近萧府,另外,递帖子拜访一下咱们的陆太师,陆公子亦不小了,当管教管教!”

陆辰有些发愣,怔怔的瞧着她离去,手上的帕子轻飘飘的,似没有半分重量,随时都会化去一般,他的心莫名的也轻飘飘的,没有半点着落。——明月篇——

苍国边境,有一神秘之族,名曰‘布依族’,布依族居在深山密林之中,少与外人接触,按理说,是最没有威胁的一群人,亦是最不被人注意的一群人,可是现下,从未被外人踏足的领地闯进了外人。

密林之中,从不乏虫蚁野兽,在这靠近布依族的千丈岭尤甚,千丈岭绵延千里,饶是最厉害的探子亦难探其边际,它坐落在布依族村落之前,似天然的屏障护佑着布依族,保布依族世代安康。

正是日暮时分,林子里鸟雀纷飞,野兽的嚎叫此起彼落,声声催人寒,半人高的小坡之上,一点火光亮起,温暖了这夜的寒,亦将火堆周围的人照了个清楚明白。

穆云铮坐在树下,借着火光细细的擦染了血迹的剑,十来个侍卫坐在他周围,警惕的盯着对面那群明显来者不善的人。

刀光和着火光闪烁着,带着半边面具的男人慢悠悠把玩着手中的小刀,刀尖的方向时不时落在穆云铮脸上、身上,恶劣的笑从未在男人嘴角消失过。

他终于将血迹擦干净,剑入了鞘,他抬头,冷淡的瞧着那个男人,丝毫未把那指着自己的小刀放在眼里,“怎么?琉国的人都似你这般厚颜无耻、死皮赖脸?要去寻布依族,尽管各凭本事,何须做此姿态令人生厌。”

男人未答,脸色却不大好看,眸间阴沉之色几转,终是狠狠压下,未曾发作。

穆云铮见此,冷冷收回视线,将剑搁在身前膝上,一手搭在剑柄上,一手置于剑鞘尾端,静静闭了眼休息,他知晓,那人不会轻易离开,在这千丈岭内,不知还有多少人盯着,现下养精蓄锐是为首要,其余的暂且可放下,此去布依族,还有很多机会。

夜渐深,火光渐低,寂静的林子内,有黑影窜过,那黑影速度极快,不过几下子已是窜到了火堆边,伴随着一声虎啸,火光晃了晃,一群人警惕睁眼的同时,小坡周围已是围了十数只白狼,正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们。

“主子!”肖诚跨步站在穆云铮身前,绷紧了神经,千丈岭野兽众多,眼下虽只十数只,已是令人胆寒,若这些只是打头阵的,那么后面还有多少?他们只带了十几人,一侧还跟着一群不同心的琉国人,若是起了乱,他们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穆云铮似未听见他的话,目光落在那头站在暗处的老虎之后,冷冷道:“阁下既然来了,何必躲躲藏藏!”

“久仰瑾王爷大名,今日一见,果真不俗。”

低沉悦耳的声音自暗处传出来,狼群却似得了命令,缓缓往后退了几步,分出一条道来。

一道白影缓缓行出,火光下,只见那人白衣胜雪,身材纤长,肌肤似玉,黑发如墨,那人脸上带了块鬼面具,黑黝黝的眼珠藏在鬼面后,渗渗如恶鬼。

他行出暗处来,站在火光之下,幽然一笑,“布依族几百年来少有人闯入,不知各位前来何干?”

见着他后,穆云铮似有些惊讶,眸色一下子幽深起来,不知想到了什么,他掩了神色,冷淡道:“不知阁下与布依族有何关系?前来相阻是为何故?”

面具人一笑,悦耳的笑声穿过面具,飘荡在树梢之间,亦飘进了一群人耳里,“在下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好生听话可保一命,若反抗,则死。”

“好!”穆云铮想也未想便道。

“主子!”肖诚变了脸色,万分不赞同。

“穆云铮!”带着半边面具的男人亦有些不满。

“他既要带我们去布依族,我们何必反抗?早晚都会去的不是?”他提高了声音,无所谓道。

“既然瑾王爷这般识趣,在下当以礼相待,王爷请吧。”白衣人轻笑一声,伸手相请,宽大的袖子随风扬起,在空中荡了几荡,又飘然落下。

穆云铮下了小坡,朝那白衣人走了几步,这才发现白衣人身后站了十来人,那些人穿着有些另类的服饰,手拿长鞭,不善的瞧着他。

“库洛,带他们回去。”

白衣人弹弹衣袖,转身走入黑暗中,那个名叫库洛的男人走出来,扬鞭朝着穆云铮一指,喝道:“赶紧走!磨蹭什么?”

穆云铮未曾在意他不善的态度,带头往白衣人消失的方向走去。

*

布依族族民沿水而居,以打猎为生,千丈岭养育着布依族,亦守护着布依族,高高的山崖之下,白色的帐篷沿岸搭建,远远望去,似两条飞扬的白纱,若非穆云铮被人似看犯人般守着,定会极愉悦。

穆云铮站在帐篷前,眯眼瞧着对面山崖之上的白衣人,漫不经心的问身旁跟着的少年,“那穿着白衣的是谁?”

少年重重一杵木杖,恶狠狠的盯着他,“你打听这个干什么?好好带着!若不是神使吩咐不得伤你,你觉得你现在还能站在这里?没瞧见那个学神使带面具的人是什么下场吗?”

神使……

穆云铮默了默,眼神有些诡异。

忽然,一个高瘦的男人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道:“萨米,神使要见他,带他过去!”

穆云铮下意识的抬眼去瞧那个人,隔着远远的距离,那人似乎感觉到了他的视线,幽幽回望过来,穆云铮轻眨了下眼,那一刻,他觉得他在笑。

萨米嘀咕了一句,似赶苍蝇般挥杖赶他,穆云铮没功夫跟他计较,默默的往山崖走去,萨米将他带上山崖便退去了一侧守着,整个山崖便只剩了他二人。

白衣人背对他站着,一双白皙的手藏在宽大的袖下,穆云铮瞧了他半晌,忽道:“想不到萧小姐还有这样的爱好,神使……真是有趣!”

白衣人转身,一声轻笑溢出嘴角,“神使之名不过是意外罢了,瑾王爷,要不要合作?”

“本王凭什么与你合作?”

“若非是我,瑾王爷现在只怕正在与狼群争命,让瑾王爷免死于狼群之口,难道不足以跟瑾王爷谈条件?”萧明月慢悠悠道。

穆云铮眯眼,半晌方道:“你想合作什么?”

“瑾王爷来此为了什么,我便是为了什么,你我虽道不同,但目的倒是一样,合作对你并无坏处。”

“你现在有着神使之名,何须与我合作?你有什么要求?”

“哦……要求么……”萧明月转了身,瞧着远处安静的帐篷,轻声道:“别扰了他们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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