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雄飞的病愈加严重了,本来就不怎么胖的身体现在更瘦了,眼眶开始凹陷,颧骨外露。任越的到了让老爷子开心不少,嘴里虽然说让他回去,而看心里还是愿意跟这个孙子多呆上几天的。这段时间多亏了嘉怡在医院照顾,任青要忙公司的事情,整天往返于大陆和台湾之间,也没睡过几个好觉。
孙子来了,任雄飞今天精神不错,特别多坐了十几分钟,拉住任越的手问个不停,不但问学习、还问了雅菲的事情,看来老爷子也很希望在有生之年能看到孙媳妇的。任越曾经想,如果晓萱当初怀孕的时候不流产,是不是现在老爷子更高兴呢?
“那些资料看完了么?”老爷子关心的问道。
“还没看完,不过也快了,这个学期不是很忙,有时间的。回去我再加把劲多看看。”任越挤出笑容回答道。
“别太辛苦了,要注意休息,身体是本钱。”老爷子抓住任越 的手说道:“等有机会了,帮我去看看江州市的那几个老头子,我是没机会了。他们虽然都老了,但只要活一天,对你就有点帮助,本来我还想的带你去大陆的各个城市转转,顺便认识一下当地的政府官员,现在看来也没时间了。在中国做生意,最重要的是人脉,其次才是资本,最后才是管理水平。不过我不想你跟那些大陆生意人一样,只想着快速发财,捞一票就走。他们都不是正经的生意人,只能算是投机商。等你接手了我的公司,要多动脑筋,不怕失败,就怕不用心。想办法把公司做大做强。”
老爷子一有时间就要给任越灌输做生意的学问,他这一生教育三个女儿是失败的,大部分经历都投入到生意场上,这才拼下了偌大的家业。
“爷爷,你先休息一会吧,我在台湾多呆几天,有的是时间听你的教导。”任越不忍心地说道。
任雄飞摇摇头:“时间不多了,我的身体我清楚的很,而且我也是想到哪里说到那里,等下次再说的时候这些可能就忘记了。”
“大陆的房地产是个巨大的泡沫,但是就目前来看,政府还不想让这个泡沫破掉,也就是说你还有机会,江州市的米恒成不是能当市长么?你找他要几个项目,他应该会给你的。房地产是暴利,你赚了钱要投入到科技产业中,要小心操作,如果自己不行就找职业经理人,但要注意最好找国外的,国内的人我始终不信任,中国人走到那里都一样,权利欲望太强,只要有机会就会造反,一点职业道德都没有。还有我刚才说的一点,千万跟当地政府搞好关系,不管用什么办法,这点要做好!再小的官也不能得罪,想做大事就不能在乎小节。还有一点我要特别叮嘱你,交女朋友要慎重,现在的女孩子都拜金,很多人为的就是钱,更有过分的甚至是想结婚以后再离婚分财产。你可以结婚晚,但千万不能仓促结婚。当然传宗接代也是还要的,但要分清主次,不能被女色蒙蔽了眼睛。”
老爷子说话总跑题,任越也就勉强听着,在他看来雅菲或者晓萱都不是那种人,为了钱而找他的女人或许有,但自己还不至于动心。
在台湾住了一周的时间,就在任越准备回去的时候,爷爷的病情突然恶化,小便开始带血,医院的大夫要求加大药量,用激素。任雄飞却不以为然,他提出转院,而且要转到大陆去。医院的人都很不理解,那个跟他关系不错的院长还专程跑来做工作,老爷子说的很明白:不要在费心了,他的身体自己明白,熬不过去了,还不如趁自己有一口气回到大陆,好能葬在父母身边,也算是了了自己一个心愿。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因为人生地不熟,任越并没有做太多的事情。一切事物都有任清和老爷子的秘书来做,三天以后,老爷子先来到江州,在江州市第一人民医院做了简单的治疗以后,随即又转机到合肥,又在合肥一家大医院进行了检查,最后才回到鹤壁这个很偏僻的小村庄。
任雄飞的到来引起了这个小村庄很大的震动,鉴于老爷子曾经给县里捐款、投资,为该县做出过重大贡献,这段时间以来,县领导经常前来探视。老爷子在最后一次给父母上坟祭奠以后的第三天溘然长逝,享年八十四岁。
追悼会分两地进行,一个在台湾,一个在大陆的鹤壁村。两个地方都很隆重,台湾那边有很多的商界、政界领袖参加,大陆这边也来的人不少。老爷子的很多老朋友不远千里前来吊唁,当地县政府领导不得不一再的扩大预算。他们都没想到来了那么多风云人物,江州、广东、浙江、江苏、北京、江西、湖南,各省都来了不少领导,那些豪车足足排出去五六里地,弄的县里这些政府官员差点悔青了肠子,早知道就******扩建公路了,这多丢人啊。这件事最终还是惊动了安徽省的领导,省委领导不但亲自前来吊唁,而且特别知会交通局、公安局,要下大力气保护好当地的交通秩序和安全。
死者已矣!不管身后的丧事办的多么隆重,这一切都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了。
任越很风光,长这么大都没见识过这么多高层领导,安徽省委领导很沉痛地握着他的手,劝他节哀顺变,另外还问他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任越也没什么要求,只是希望爷爷能够土葬!省领导当即拍板,特殊人物要特殊对待,土葬不是问题,并着令当地县政府给予帮助。
出殡那天更是隆重,抬出去的是三口棺椁,另外两个是任雄飞的妻子和二女儿的骨灰。因为任家在当地也没几个亲戚,戴孝的人不多,只能把任越舅舅家的亲人请来充场面,老舅家也没啥不愿意的,自古有钱多亲戚,他们那边出了十几辆车,其中五辆是面包,余下的都是三轮或者拖拉机。这让赶来送父亲最后一程的大姑任明月、任清哭笑不得。想想也是,前面是奔驰宝马、宾利、法拉利,后面是三轮车、拖拉机,再后面还有几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竟然弄了两辆骡车,弄的当地老乡一个个笑的直不起腰来。
如此一弄,出殡那天根本就没几个人在哭,大部分竟然都是在笑。吃饭的时候那些老乡瞪大眼睛,甩开腮帮子可劲猛造,更有过分的,把那四十多块钱的香烟拼命塞进口袋里,然后又掏出自己带来的8毛钱一盒的抽起来。台湾过来的客人、还有大陆从大城市来的朋友,也没心思哀伤,一个个拿着数码相机,DV、手机拍个不停。尤其是对后面那两辆骡车,有人甚至跑过去跟那个骡子合影。对他们来说,这种极具乡土特色的殡葬仪式才是正统的中国文化。
此情此景让任越想起了陶渊明的一首《挽歌》:荒草何茫茫,白杨亦萧萧。 严霜九月中,送我出远郊。 四面无人居,高坟正蕉峣。 马为仰天鸣,风为自萧条。 幽室一已闭,千年不复朝。 千年不复朝,贤达无奈何。 向来相送人,各自还其家。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 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不管一个人生前如何风光,死去也不过一抔黄土,托体山阿!荒草为被,秋风为歌!
任清哭的最痛,其次是任嘉怡,任越只是流泪,没有出声。让他以为的倒是大姑任明月,自始至终没掉一滴眼泪。神色上也没吐露出太多的哀伤,甚至在父母的坟面前也只是鞠躬,画十字。
任越很失望,打心眼里很讨厌这个大姑,或许是因为受中国传统文化的影响吧,任越最看不起这种不孝的人。父母就算不对,他们生我们养我们,给了我们生命,给了我们生活下去的本领,就算他们做错了事情我们都该原谅。古人云,父让子亡,子不能不亡!虽然有点过分,但却不无道理。没有父母谁有能生活在这个社会上呢,孝敬父母,尊重父母就是一种感恩,是一种诚信,是一种对别人付出的尊重和回报。就因为他们骂了一句,而一辈子不说话,这样的人还是人么?那些人永远不明白父母所付出的苦心,不明白那些没有父母的孩子们是多么希望能有人骂上他们两句。
记得有个连续剧叫做《李小龙传奇》,有个剧情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注意,当李小龙告诉岳母(外国人)说让她过去一起住的,那位老妈妈感到动都哭了,在外国人看来这简直不可思议。可在当时的中国,如果不这样做,就会被人鄙视的。人老了都想有人陪着,走到那个国家也是一样,所以外国人都很羡慕中国的四世同堂,可惜我们却渐渐的抛弃了。
等客人散去,这个偏僻的小村庄渐渐地安静了下来。圆坟后,任清和任明月、还有嘉怡坐车去了县城宾馆,任越一个人拿着一瓶酒,一摞纸钱回到爷爷坟前,给所有的长辈都烧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