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这儿没几个人,只有远处铲车在不断的轰鸣,巨大的垃圾堆上还有两个像蜗牛一样的大姐,七手八脚地找些可以卖钱的东西。这就是整个社会金字塔的最底层,一群靠捡垃圾为生的人在这里不断的努力,没有谁会怨天尤人,也没有谁会呼喊社会的不公,他们已经麻木,麻木到只能用呼吸证明他们还活着。
虽然已经做好了准备,可任越还是有些退缩,不是脸面的问题,这儿也没人认识他。而是垃圾堆发出的恶心臭味,现在天气很热,那些烂水果,剩饭剩菜、以及腐烂的肉类发出的味道能让一个人窒息。真后悔没带个口罩和手套来,在当年县城的时候大街上到处是塑料瓶,在大街上转转就可以了,可江州弄挺干净,想找都找不到。
要不我回去做家教,再不济就去饭店刷碗算了!任越有点犹豫,后悔自己的莽撞选择了。
远处一个穿着还算是干净的胖男人走了过来,嘴里叼着烟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问道:“喂!你干嘛呢?这里是我的地盘,要想收破烂,换个地方。”
原来人家看他长的不错,再加上衣服也挺干净,以为是来收废品的。任越赔笑着说道:“大哥,我不是受收废品的,我是来捡废品的。”
胖子不可置信的看了他两眼,嘿嘿笑道:“我靠!你这话谁信啊!看你小伙子听年轻,也还算不错啊,干嘛来这儿干这种事情,就你这坯子做鸭都有人要的。哈哈。”
“呵呵,大哥您别笑话,我其实是个学生,父母都没了,妹妹在外打工赚钱供我读书,我心里愧疚,所以来这儿捡点垃圾卖,算是赚自己的生活费了。”
胖子嘲笑的脸色不见了,换了一副同情的表情,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分给任越一颗:“行啊小伙子,我儿子要有你这份心,我死了都愿意。其实你有很多事情可以做的,比如做家教、去超市卖东西,做临时工都行,捡垃圾这种事情你做不来的。不过看你人还不错,要是真想在这儿干,我多照顾你,塑料瓶收别人的一毛二,收你一毛三,废纸别人六毛,收你六毛五。其他东西都给你贵一点。行吧?”
还是好人多啊,任越本来已经退却的心有燃烧了起来,很认真的点点头,正好胖子用打火机给他点烟。
“我也正无聊呢,走,我给你说点窍门。帮你一把。”
两个人来到一个简易房里面,这儿很简单,就几个椅子,然后一张桌子,上面摆着计算机还有一大堆稿纸,看来是算账的。至于称则是在简易房外面。
胖子示意任越坐下,又点了一颗烟慢慢地说道:“看你小伙子不错,其实跟我儿子大不了几岁,可惜那小子不务正业,天天泡网吧,高考看来是没戏了。这几天我正发愁呢,唉……!不牢骚了,我给你说点干这个的窍门。”
越很认真地坐在对面,摆出一副倾听的架势。
“我也是捡破烂起家的,其实我也不是江州人,老家吉林,那些年过来做生意,后来赔了,才开始干这个的。不过我的运气还不错,跟一些处理厂的老板拉好了关系,最后干脆只做收购。别看我干的行当不好听,一年少说也赚几十万吧。又他妈扯远了,呵呵!说正经的,这儿每天早上五点开始进垃圾车,那会人最多,我算过,最多的时候大概100多人,一早上大概来200趟车,从五点到七点半,这段时间最好捡东西,运气好了能赚个七八十块钱。当然这样的事情很少,一般也就是三十到五十左右吧。其他时间车辆的密集度不高,零零散散,而且一旦到了白天,垃圾桶里的好东西都被那些装车的弄走了,也没多少卖钱的,这段时间人最少。但如果你有时间,肯吃苦也能赚不少。这主要是看运气。垃圾里面到处是财富,什么破衣服、旧书、信封说不定里面就有钱、支票什么的。前些日子一个老头捡了半袋子苹果,里面竟然还有五万块钱,真他妈运气好。这种事也没人嫉妒,谁捡到算谁好运。我们这儿还有更离谱的,有人捡了个件衣服,里面有一张彩票,中了五千多块钱。所以啥东西都不要放过,能多看两眼就多看两眼,不吃亏地。另外一个我也没告诉别人,你小子以后注意点烟盒,见到比较完好的都收起来,现在有人收集烟标,他们只要没有的你就能卖钱,我也不琢磨那玩意,你要是上心,就下点功夫,搞不好那天就发了。”
零零碎碎,胖子讲了十几分钟,任越听的茅塞顿开,原来各行有各行的门道,他以前怎么就没研究这些呢?
讲到最后,胖子连抽了三颗烟,掐灭烟头换了个语气小声说道:“要是见了皮包、麻袋什么的,自己先摸一下再打开看。我们这儿出过一档子事,有个捡破烂的娘们捡了个黑包,以为自己发财了,搂着不让别人看,结果自己打开发现里面是个人头,吓的差点没疯了。这种事情很少见,但不能不小心。呵呵!行了,不说了,我看你也未必能撑多长时间,尝试着来吧,干几天算几天,我收你东西都是最高价。”
“大哥,您贵姓?”任越最后才问道。
“啥贵姓啊,哈哈!咱姓王,以后喊我王哥就好了。对了,看你也没东西,哪儿有麻袋,自己拿两个去用吧。”
脑残形被虐开始了,任越就这样硬着头皮,红着脸重操旧业。他才二十多岁,还留着一头很有艺术气息的长发,站在垃圾堆里赫然醒目,仿佛是一只被拔了毛的鸵鸟站在鸡群里,太他娘的另类了。旁边几个大妈级别的妇女好奇地看着这么一个心来的竞争对手,眼睛在没有闪现出敌意,反而是一脸的好奇,然后是哭笑不得。
没有手套、没有口罩,在众人不可思议的眼光中,任越开始了自己的另类生活,男人就要对自己狠一点,甚至狠到变态。
开始那种难闻的恶臭几次让他差点吐出来,坚持过去渐渐地适应了。很快他就发现,垃圾堆里面其实到处是宝贝,真可谓无所不有,光盘、书本、杂志、衣服、电子产品、钢笔、一应俱全,反正你能在超市里看到的,这儿都有。在这里奋斗的每个人都很自觉的跟别人拉开一点距离,大家谁都不争,也不抢,保持基本秩序。
忙碌了一个小时,任越觉得类了,出了一身臭汗,这才提着两个大麻袋往那个胖子的简易房走去。他前面一个大姐,手里正用衣服摩擦着一个捡来的苹果,等擦的干净了,送到嘴边咔嚓就是一口,任越差点没崩溃掉。
这位大妈倒是很随和,见任越一直盯着她,也没不好意思,而是变戏法似地从某个口袋里又找出一个苹果,上面腐烂的部分已经用那双乌黑干裂的手扣去了:“小兄弟,你吃么?”
“不……不、谢谢了!”任越有种想哭的冲动,或许是因为这里的人太淳朴了吧。
前面一个大叔正跟王胖子纠缠,原因是称废纸的时候,胖子的称太高了。里里外外能查三两,差不多一毛钱呢。胖子也真是的,非要纠缠,弄了半天还是自己让步,让后面的人郁闷。这些人平均年龄在四十五左右,一个个长的都很显老,就拿刚才那个大叔来说,头发都白了一大半,满脸褶皱,还皮肤黝黑,乍一看能哟六十多。
所有人都称完了,任越拿到六块钱,他本来以为很值钱的几个电子垃圾王胖子这儿还不收。胖子一边打电话让车过来,一边跟任越唠嗑。他很喜欢这个小伙子,人家又气质,长的有不错还是大学生,跟他交流挺有成就感。
“王哥,刚才不就一毛钱吗,你跟那个老大爷争那么久干嘛?”
胖子笑着摇摇头:“你刚来不知道里面的事情,其实人性本恶,尤其是中国人都爱耍点小聪明,哪怕多捞一毛钱他们都要去捞的。刚才那个老头每次都往废纸里面夹东西,还故意把书弄湿,要么放几把沙土进去。我这样对他已经很不错了。不是我不可怜他们,而是我没办法可怜,你说呢?”
任越苦笑着摇摇头,有些人看起来可怜,但他们也在他们可怜的路上耍一些小聪明,为的只是多赚那么一毛钱。在上位者看来这并不可恨,但在老王看来,这就很讨厌,站的角度不同,看问题的方法就不同而已。
没多久外面来了一辆卡车,老王去忙了,没工夫招待任越。他自己也有自知之明,干脆跑到一边去跟那几个大叔大妈聊天。
那几个老家伙说的普通话不标准,还有的带着方言,好在任越在江州也待了三年,稍微能听懂一点。
太阳很大,这些人找了个遮阴的地方,干嘛的都有。那位吃苹果的大姐还在奋斗,也不知道她今天捡了几个苹果。另外一个大妈正把捡来的几个本子里没用过的部分撕下来放到一起。旁边一位大爷抽自己的烟袋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