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真的就要这样离开了?在躺了一千日后,就这样无意识地离开?
甚至不会再睁开眼看他们一眼?
那这一千日来,倒底算什么?他们想尽办法,多次在希望与失望中挣扎徘徊,换来的结果竟还是如此?
一向明亮的眼里黯淡下来,柳沾衣仿佛已接受某种事实。
角落中的柳孤烟则仍孤冷无言,似乎仍不打算往前一步,从母亲突变后就将视线从简随云身上移开,看着母亲,也看着父亲,却让人几乎要看不到他。
“梨花处,断桥边,你在桥上,白衣如雪,我在桥下,望着你的脸……”一道声音如诗诵般响起——
柳扶摇与柳沾衣一怔,望向父亲。
柳镇钟包着妻子的手在此时脱开,轻轻地抚上了妻的面颊,那张刚刚还是红润绯色的美颜,现在却是不忍目睹。
而他一边抚摸一边吟念,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中,并在回忆的甜蜜里与现实的残酷中徘徊。
那声音也无比沙哑,不似之前对简随云说话时的的稳定。念出的话也似词似诗,配上他一身的儒雅,仿佛他当真是一个书生,而不是哧咤江湖的风云人物。
在他的抚摸中,柳氏面部的青黑色仍在一路扩展着,迅速地到了脖颈处,并且几乎是在眨眼间,就看到露在薄衾外双手也开始变黑——
“毒至足心时,她,亡。”简随云的声音又浮来。
至足心?柳扶摇情不自禁就冲至床边,揭开薄被,掳起母亲腿上衣物,
这里没有外人,只有兄弟与父亲,唯一一个外人就是简随云。而她已顾不得兄弟的存在,只想看看母亲的毒发作到哪里?
“娘!”柳扶摇的眼里涌起泪水,那青黑色竟然已到了母亲腿上膝处,怎么这么快?
“夫人,我来晚了!夫人!”柳镇钟突然把捡埋在妻子摊开的手中,肩头隐隐抖动,并且剧烈地咳嗽起来。
仿佛他忍了太久,久得在这一刻实在无法再忍下去,咳嗽得全身颤动,腰背难直,最后一声呼唤中也似倾注了所有的情绪。
“爹!”柳沾衣双手抚上父亲的后背帮他顺气,指尖跟着父亲的身体一同抖动。
他何曾见过父亲如此情切?父亲一向与母亲恩爱,却不得不因为自己的身份、自己的责任,而在母亲濒危时远隔千里外。
如果不是堡中有大事发生,父亲怎会现在才来?即使他用尽了所有的力量,在解决完大事后马不停蹄地赶来,却还是只赶在这最后的时分。他是在懊悔自己来得太迟,只能来得及看到母亲的最后一面,却没有能多陪陪她。
而他是赶路太急,受了风寒?怎咳得如此厉害?
“扶起她。”就在满室如被乌云遮盖时,简随云的声音再度拂来——
如透过林隙的月光,悄然地洒进微妙的光明,所有的人一怔。
柳扶摇眨了眨泪眼,柳沾衣莫明所以,掩面的柳镇钟则突然抬起头——
但角落里的柳孤烟却突然动了,身形如电,闪出!并且一把扶向母亲后背。
真是不动则已,一动便是果绝无比。
再抹一把泪,柳扶摇像明白了什么,立刻也去搭手帮忙,这个时候她似乎只要听到简随云的任何一句类似吩咐的话,都会像抓住最后一棵救命稻草般,飞快去照做,根本不去想,不去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