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童恩德从未让童佳依这样担心过,做事也从来没有试过这样一声不吭就不见人影。
挂掉电话,童佳依拨通妮莎的电话,跟妮莎他们说了童恩德是自己出门后,说了几个童恩德可能去的地方,就让他们开车出门到处去找找。
卢平恒想说些什么,这个时候,电话再一次响起了,是阿尔瓦的电话。
童佳依是看见卢平恒想说话的样子的,只好抱歉地笑笑,接通电话:“怎么?”
“佳依阿姨,我是镇实。”
安镇实想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告诉童恩德,他就是杜耀生儿子的事实。
试想一个孩子自小就不知道自己父亲是谁,而现在冒出一个疑似自己父亲,事实上也是自己父亲的人,怎么可能不在意,要是瞒住他,安镇实都觉得自己有满满的负罪感。
于是,安镇实就在放学的时候,告诉童恩德了,还把那份DNA的报告交给了童恩德,虽然不知道童恩德能不能看懂。
童恩德证实到杜耀生就是自己的亲爸爸时,那种喜悦是难以形容的,他好想立即就去找杜耀生,但是理智告诉他,妈咪还是很重要的,所以他让安镇实保密后,就带着那份报告回家了。
吃晚饭,他很乖巧地在做作业,放松上上网的时候,就看到杜耀生车祸的新闻了,然后不想出门被妮莎他们问长问短,就偷偷从房间的落地窗里偷溜出来了。
新闻上有说出杜耀生住在那间医院,童恩德搭了别墅小巴下山后,打了辆计程车,在实际怀疑他有没有钱给的时候,先付款再上车了。
就这样,一路来到杜耀生所在的医院,而且他来到的时候,正好和离开的童佳依卢平恒他们错过。
一个小孩子在来医院是很受关注的,很快就有护士问他有什么事了,童恩德轻易就问出杜耀生所在的病房了,一路来到杜耀生的病房前--
童恩德看着病房门,想了再想,才轻轻地扭开病房门。
房内听到声响的人,扭头朝门口看去,童恩德就这么和杜老夫人和杜老爷对上了。
六目双对。
杜老夫人见孩子长得白嫩可爱,又不是穿着病号服,以为他是走错了门,边走过来轻声地问他,“孩子,是不是迷路了?”
童恩德下意识点头,随后又摇摇头,他看着病床上的杜耀生,精灵的脑袋瓜借口就想到一大堆了,出口就笑着说,“我认识这个叔叔,我住他隔壁隔壁家,知道他来医院了,我来探病的。”
说着从裤兜里掏出一朵从自家花园里摘来的花,递给杜老夫人。
“你来探病的?自己一个?”杜老夫人知道杜耀生隔壁家是安家,隔壁的隔壁家,却不认识,温柔地笑着接下童恩德拿着的花。
“嗯。”童恩德重重地点点头。
“进来坐着再说吧!”这时候,杜老爷开口了。杜老爷常年在国外忙着杜氏到他国创立的分公司,一个月只回来一次,每次大部分只和杜耀生见不到半天的时候,剩余的时间都是交给杜老夫人的。
看似重事业的人,其实也是满怀家庭心的,见一住在杜耀生隔壁隔壁家的孩子,都能山长水远地找到医院里来探病,杜老爷动容,看着童恩德的目光,慈祥了不少。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杜老夫人像是怕打扰到病床上沉睡的杜耀生,声音放得更轻了,问坐到靠窗的软椅上的童恩德。
童恩德不难猜到眼前的老人是杜耀生的爸妈,最后还是直接告诉了他们,“小德,童恩德。”
“童恩德?”杜老夫人疑惑地看着童恩德,在杜老爷不解的眼神下,试探地问:“童佳依是你的谁?”虽然同姓不奇怪,但……没不会这么巧吧?看这孩子五六岁的年纪……
“咦,老奶奶认识我妈咪?”童恩德诧异地看着杜老夫人,细想杜耀生以前和他妈咪恋爱,杜耀生的爸妈认识也不奇怪,而且他妈咪最近在电视上的出镜率这么高,就算以前叫简琳苏,现在全世界都知道她叫童佳依了。
杜老爷也是时刻关注商界政界财界新闻的,现在这电视播的,网上铺天盖地散出来的,怎么会不知道童佳依是谁?而且刚才也见到这个传闻中的童佳依--他外甥的女朋友。
杜妈妈这么问,杜老爷实在有些不解,就算同姓氏,也没可能扯到斯辰的董事长童佳依那儿去吧?
杜老爷当年并没有见过童佳依,杜妈妈也没有童佳依的照片,有的只有杜耀生,但是杜耀生不给,他们也逼不到,所以杜妈妈看到电视机可以反应过来,听到童这个姓氏可以联想到,也不能怪杜老爷“迟钝”的。
“你说,童佳依是你妈咪?”杜妈妈一个没控制住惊讶,声音提高了不少,反应过来的他,下意识回头看了看病床上,被一堆冰冷仪器围绕的杜耀生,这才放心地舒了口气,可看到杜耀生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上,又不禁泛起难过心酸。
童恩德点点头,睁着明亮而清澈的眼眸,看看杜妈妈,又看看杜老爷,然后咧嘴一个灿烂的笑。
杜妈妈沉吟了一会,看了看疑惑的杜老爷,在杜老爷询问她的眼神中,谨慎地试探地又问:“孩子,告诉老奶奶,你今年几岁,又是几月出生的?”
不愧是母子,问的和杜耀生一样的问题耶!
童恩德眨巴眨巴眼睛,考虑着到底该不该说,看老奶奶的反应,一定很清楚以前妈咪和杜耀生交往的那些事儿,可妈咪下过命令不许告诉任何怀疑他身份的人。
而且更重要的是,他现在知道杜耀生就是他亲爹地,眼前这个老奶奶就是他的亲奶奶,旁边这个老爷爷就是他的亲爷爷,虽然这个亲爷爷一副茫然样儿。
不过,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还不等童恩德想到该怎么回答,门就被人轻轻地敲响了。
随即推门而入的就是童佳依和卢平恒。
“舅母,舅父--”卢平恒首先轻声叫道。
“杜老爷,杜老夫人。”童佳依同样也轻声地叫道,但是脸上挂着的笑,却让童恩德大感危险!
童恩德只好一副我知道错了的表情低下头,可怜兮兮地叫道:“妈咪,平恒叔。”
童佳依不着痕迹地瞪了瞪童恩德,你还知道我是你妈咪啊!表面上却笑着跟杜老夫人杜老爷说,“对不起,这孩子平时野惯了,这么晚了,还来打扰两老。”
“呵呵,没什么。”杜老爷见和童佳依比较熟的杜妈妈没回话,变笑着回道。
“这孩子看着精灵可爱,一个人来到医院也不容易。”杜妈妈反应过来,讪笑道,看向童恩德露出慈祥的笑,“谢谢孩子你这么有心来探望我们耀生,也晚了,跟妈妈回家吧!”
“嗯。老奶奶老爷爷再见。”童恩德卖乖地笑着朝两人挥手,快步朝童佳依跑去。
又再客套地扯了几句,童佳依和卢平恒带着童恩德才离开医院。
童恩德看着大步走在前头,明显生气的童佳依,识趣地让卢平恒抱在了怀里,躲在卢平恒不大,却温暖的避风港里。
童佳依更气了,三步一回头瞪着童恩德,再瞪瞪无辜的卢平恒,然后又气呼呼地继续头也不回地大步向前走!
卢平恒哪里舍得童佳依生气啊?连忙摆出款儿,质问童恩德:“小德,你知不知道自己一声不吭地来医院,大家都会担心的?”
“我……”童恩德收到卢平恒眨眼的表示,佯装知错地委屈地说,“我知道,对不起啦,让大家担心了,我只是不想妮莎阿姨艾德里安叔叔他们问长问短嘛!”
“可你起码也得在房间里留个字条啊,知不知道你现在的身份是首富的儿子?很多坏人想绑架你什么的?你这样不见了,你妈咪担心得如坐针毡,你看,才半晚就气得瘦了几斤了。”
卢平恒话落,正好走出医院,童佳依回头瞪着他,“就是你这罪魁祸首宠得他无法无天的!”
卢平恒表示很无辜,但是只要童佳依不生气的话,他当罪魁祸首就罪魁祸首吧,赔笑地说:“媳妇,我错了。”
怀里的童恩德收到卢平恒手臂轻撞的提示,连忙也加入赔笑的阵型,“妈咪,我错了,你别生气,专家说生气一秒会老六十秒的。”
换着平时,童佳依一定会被卢平恒和童恩德,齐齐卖萌献媚的滑稽样子逗笑的,可现在不是普通时期。
她不为所动,一字一顿地说:“上车再用大刑侍候你们!”
不再理这一老一嫩的,童佳依快步朝卢平恒停车的地方走去。
车厢里,还是那一张轻音乐的唱碟。
但是搁下狠话的童佳依却靠着椅背,闭着眼久久无话。
卢平恒在后视镜里看着踟躇不安的童恩德,想要替他打破这僵局,可童佳依却发话了。
没有之前的怒气冲冲,也没有理直气壮的质问,只是轻轻的,好像他们不认真听,就会被轻音乐盖过去一样:“镇实和我说了。”
童恩德怔了怔,这回是真的愧疚了,车内好半响除了轻音乐,都没有声音,童恩德抿抿唇,抬头看着童佳依,却只能看到椅背。
“妈咪,我……”
“对不起,小德。”打断童恩德的话,童佳依率先出口,继续说,“是妈咪太自私了,我不该剥夺你的权利的,还害得你现在……”
“妈咪我都没怪你,镇实哥哥说要帮我验DAN的时候,我也只是抱着好奇的态度,我真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的。”
童佳依回身,摸了摸紧张抓住椅背,凑前来的脑袋,“这话该妈咪说,妈咪也没有想到,他……”心里的苦好像要益上喉咙了。
童恩德早就悄悄湿润的眼睛,一滴滴静莹的泪花就凝结成珠,从他白嫩嫩的脸颊滑落,童恩德摸掉脸上的泪花,带着鼻音说,“车祸又不是妈咪的错。”
想到妈咪没有怪自己,而他的亲爹地又车祸成这个样子,童恩德小心翼翼地试探地问:“妈咪,我……”
“明天想去看他是不是?”自己的心思都是如此,她又怎么会猜不到儿子的心思呢?在童恩德的点头中,童佳依笑了笑,“想去就去吧,妈咪和平恒叔叔都会去的。”
“真的吗?我真的可以再去看亲爹地吗?”亲爹地叫惯了,童恩德不自觉地说了出来,话出口他才想到自己没有考虑到平恒的立场,不好意思地摸着鼻子笑,“我也很喜欢平恒叔的。”
卢平恒轻笑出声,“怎么说耀生也是你亲爹地,你要是喜欢他多过喜欢平恒叔,平恒叔也不会怪你的。”
童恩德这才反应过来,怪不得之前乖乖的呢!童恩德惊讶地问卢平恒:“平恒叔,你早就知道我亲爹地是Mr 杜了?”
“那当然。”卢平恒继续轻笑,还颇为得意地看了看童恩德,似是在炫耀他和童佳依之间没有秘密。
童恩德气煞,撇撇嘴,扭过头去,不再看前面两个笑作一团的,没良心的大人!
由于杜耀生的昏迷住院,杜氏暂由杜老爷接受管理。
收到这个消息的林孝连夜带着水果鲜花去医院探望杜耀生,顺带和一年也见不到一面的杜老爷扯关系。
可惜,他来的时间不对,正好撞上文家来道歉,文家和杜家也算是有那么点交情,文老爷虽然丧女难过,但是这祸是自家女儿闯的,人家这独子现在还生死未卜地躺着,他怎么也说不过去,老泪纵横地给杜老爷和杜老夫人道歉。
林孝即使脸皮再厚,厚到电钻也钻不破,也不好意思待在那个场面了,只好将原定的计划推迟,早早地告别了。
这倒是给了童佳依机会。
原来嘛,林孝在杜妈妈跟前和杜老爷谈事,以林孝打着的斯辰的旗号,杜妈妈一定会看在童佳依的面轻易答应下来的。
不过,人算不如天算,有些人野心再大,再有能耐又如何?天时地利人和只要其中一个加个不字,就什么都等于浮云。
童佳依和卢平恒来探望杜耀生,正好遇上杜老爷要回杜氏,童佳依就偷偷地负责和杜氏洽谈的科尔通风报信,好让科尔准备。
童佳依的到来,让杜妈妈又开心又忧心,开心的是她心里还有耀生,忧心的是她和耀生之间还有个平恒。
得知杜氏总裁住院,病房里都塞满了各种各样的花束和代表心意的礼物,卢平恒只是将他们带来的花和其他人送的礼物,随便一放就询问杜妈妈,杜耀生今天的情况如何了。
“其他都挺正常,就是这求生意志……”杜妈妈说起来,还是有些泫然欲泣。
卢平恒拍拍她的手背,安慰道:“舅母你也别太担心了,耀生一定会没事的。”他们之间,早就已经注定,耀生是胜利者了,他只是佳依和耀生在一起的过渡而已。
这种安慰的话听多了,杜妈妈的心纵使清明,但也免不得带了些许期翼的,她点点头,抹掉眼角的泪痕,转而看向静静地站在一旁的童佳依,“佳依,你公司应该很忙吧?你百忙之中还抽空过来看耀生……”
“不都说时间就是****么?挤挤就有了。”童佳依想打破医院这种特有的沉闷,打趣道。她的确很忙,很忙行程里今天就预定了要到美国的分公司去开会,接下来几乎一天飞一个地方,但是,她真的百忙之中都想看看他。
杜妈妈难得地笑了笑,她转而望向卢平恒,“平恒,舅母想回家一趟,你能载舅母回去一趟么?”
卢平恒想也不想地道,“好。”他看着童佳依,童佳依也在看着他。
他们似乎都知道,杜妈妈在想什么,而她处于心底的爱,不说,那么他呢?他处于什么?
或许除了卢平恒本人,没有人知道。
随着细细碎碎的脚步声,门打开,又被关上。
室内浓烈的消毒药水味,被满室的花香挤走了。
阳光从百叶窗里洒进来,勾勒出一条条浅墨色的阴影,平淡的风,已经落入这个遍布花束的病房,就变得香气四溢了。
童佳依站在床边很久很久,久到以为她就要石化了,她才轻叹了一声,缓缓地坐下。
“呐,杜耀生,你是不是忘记了,除了我是你心里的痛,你心里还有一个柔软的地方,是属于你女儿的?”她说话的声音很轻很轻,但是她坚信她的声音一定能传达到他耳里,他心里的。
“你忘记了是我一手毁掉杜氏,是戚瑞欣给了你力量,让你站起来的吗?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默默地注视着你们,你们举行的盛大的婚礼,报纸头条里,戚瑞欣幸福的笑,和冷漠的你。
即使是她救了你,你也一定没有给过她一秒钟的幸福吧?所以她才会在女儿出生不到一年,郁郁而终。”
“刚开始认识她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她喜欢你。所以我一直相信,我离开的时候,她会代替我给你幸福的,可是……我没有想到这样反倒害了她。
呵呵,我没有想到的事多了去了,怀了你的孩子,认识艾斯,艾斯死去,我继承艾斯的所有,你带着女儿来到我的酒馆……所有的所有,都是我没有想到过的。
可它们却真真切切地发生了,每一天影响着我。我从中国逃到X国赫拉加斯维拉小岛,又从X国赫拉加斯维拉小岛逃回中国,可我们竟然又成为邻居了。”
“这让我很手足无措。我很想答应你的追求,但是在那之前,我已经下了决定了--待在平恒身边。
你知道吗?我就是平恒暗恋了整个学生时代的李佳依,或许平恒为我做得不多,但是却是我间接害得平恒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所以我很自私地下了决定,在陪伴完平恒后,再回到你身边。
我一直在想,到那个时候,你还会不会接受我呢?我每天晚上几乎都会在想这个问题。我很下贱吧,一次又一次将你推开,却又想着回到你身边。”
童佳依胡乱地对着杜耀生说出自己这些年来,再重遇的这些日子以来的所有心事,缓慢的语调,就像是午休时间里,听到的广播里的悠闲小故事。
她不知道她这么说了,能否唤醒他,她也不知道,如果他真的睁开眼了,她第一句话又该说什么,但是她还是满心满意地希望他能醒来,能睁开眼看看她。
泪花,早以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她漂亮的脸庞上肆意,童佳依说到最后,咽哏了好久,才能把话接下去:“耀生,醒来好吗?”
秦谦拿着一束花,背靠着病房的门,静静地听着那些透过木门,传递到他耳里的话语。
他本来只是打算来探病,顺带和杜伯父杜伯母说说话,安慰安慰他们的,没有想到他竟然听到了这些不得了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