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鹏程依军法斩了镇守荆峡关大将的脑袋,三名副将也一并被拿下,押解回京。而对于常年懒散懈怠的士兵,祈云筝“建议”粗减伙食,每日只发少量干粮,小惩以戒。
李鹏程认为此事不妥,一日三餐都不能保证,将士们哪有心情训练打仗?人饿极了什么事都干的出来,万一弄不好引发暴乱可如何是好?
祈云筝笑的高深莫测。
说真的,李鹏程对她有何打算一点头绪也没有。在他这个年纪,就算不够聪明,有些事也不难想明白。
将士赶路辛苦,云筝命人采购酒肉,以慰辛劳,看起来出于一片善意,实则却是画了一个套等他们往里钻。太平日子过久了,不打仗,士兵操练也就懈怠了,边关军纪松散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主帅到了兵营,别的不干,先堆上酒肉与众同乐,大伙让高兴劲儿冲昏了头,自然就没有节制。云筝第二天一早到这儿,士兵们宿醉未醒,正好被打个措手不及。
放养在外头的兵不好带,这些兵常年跟着一个主将,福难与共,凝聚力极强。云筝刚到任就不显山不显水的收拾了兵营里头的老大,师出有名,让人就是不服也得服。
一口气扫除障碍,使群龙无首,轻取主导权——这才是她的最终目的。
略通兵法的人都知道,阵前换将乃兵家大忌,可云筝偏反其道而行,出手快狠准没有丝毫犹豫,可见,比起军心涣散,她优先考虑的是在军中的主控权。
李鹏程越想越心惊,这位娘娘表面看起来温顺和气,狠起来却不比男人逊色,他一点都不怀疑,要是他敢与她对着干,她连他也一并收拾了。
“将军!”
“将军,我等有话要说!”
几位将军冲进帐来,均是一脸愤愤。不错,他们这会儿也回过味来想明白了,这个参军,这个娘娘,是他妈想拿他们开刀立威!
边关这地方白天热,夜里凉,晚上捂着被子都觉得冷。小橙子烧了热水给主子泡脚暖身子,祈云筝坐在榻上,在案头点了根蜡烛,研究地图。
一阵风吹歪了烛火,祈云筝抬起头,见陆九真进来,把被子挪了挪,空出地方给他坐。
“陆公子,你都洗干净了么?”小橙子挡住他,捏着鼻子,担心他把不好的气味传给主子。
陆九真失笑,无奈的摇摇头。“洗啦,洗干净啦,不信你闻闻。”
小橙子半信半疑的靠过去,闻闻真的没有怪味道了,这才放他过去。陆九真大咧咧一屁股蹲在榻上,饶有兴味的挑眉。“将军们都钻到李鹏程的帐子去了,到这个时辰还没出来。”
“李将军人缘好。”所以即便下令杀人的是他,其他人还是怨到她头上来。
陆九真瞅着她安之若素的模样,很是奇怪。“你就不担心他们私底下合计怎么除掉你?”
“你觉得李鹏程有这个胆子么?”她对他客气,奉他为上将,凡事与他商量着来,从来不驳他面子。主帅是谁他心里明白,她这般尊重他受宠若惊都来不及,岂会不识好歹反咬她一口。
性格决定一个人的行事规律,李鹏程是个老实人,他或许想得明白知道是怎么回事,可他不会受缚于责怨,而是习惯性审夺全局,权衡利弊。他知道她这么做是为大局考虑,是对的,那么就不会与她唱反调。这也是为什么白竞天认为他不堪大用的原因,李鹏程是将才,却非帅才。
陆九真悻悻的撇撇嘴。“你教我夹着尾巴做人,自己倒好,刚到军营就斩了边关主将,得罪全营的兵,明着暗着把李鹏程压的死死的……你倒是让我也瞧瞧你是怎么个夹尾巴做人法啊?”
祈云筝的视线离开地图,看着他笑了笑。“看来少将军对弄了一身马粪的事耿耿于怀。”
“没有一身!我只有两只手碰到!”
“对了!陆公子。”小橙子想起一件要紧事,一脸严肃的提醒他。“你以后不要再用手给姑娘拿东西吃!”
她不说还好,一说陆九真心里也有阴影了。马粪那味道……恶。
祈云筝收了地图叫小橙子收起来。“你和我不一样,我整日呆在营里,就是全军恨我恨入骨,他们寻不到我的错处,就杀不了我。你是要上阵杀敌的,人家在你后头放冷箭,你喊冤都没处喊去。”
陆九真嘿嘿贱笑,摸进她被窝里。“美人这般为我着想,我只能以身相许报答美人了——啊!”
祈云筝用脚把他踹出去。“整天没个正形,什么时候才能独挡一面?”
陆九真坐在地上,郁闷的托着腮。“我怎么觉得你跟我媳妇似的,还是母老虎那种凶婆娘。”
“媳妇你这辈子是别想了。”祈云筝没心思听他扯废话,正经问:“那三个人审的怎么样了?”
“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嘛。”陆九真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那个什么驴将军白耗了两个时辰,什么也没问出来,我进去就花了一小小会儿时间,他们就全招了。”
祈云筝没理他的大话,倒是小橙子表示怀疑。“陆公子,你是不是在吹牛呀,咱们都是自己人,你说实话我们不会笑话你的。”
我在你心里就是一盘渣渣么?被个小丫头数落,陆九真都想哭了。
祈云筝不关心过程,只想知道结果。“他们都招了些什么?”
“突厥卧莫儿的兵力主要集中在东夷、下镇、内河这三个地方,突厥王在东夷,卧莫儿王在下镇,坐镇内河的是乌恩和阿木古达。”陆九真说:“阿木古达精于机关,他们到这里时间不短,内河这个地方四处都是陷阱。我猜到时他们会故意前来叫阵引我们上钩。”
“乌恩应该是岱钦的人吧。”
“嗯。”
“我记得这个人脾气不太好,阿木古达倒是陌生,他是突厥人?”
“嗯,好像是为了公平和睦,两国各派了一个将军领兵。”
祈云筝凝神思索,目中光华流转,深沉而迷人。“内河可以做为第一目标。”
第二天开会的时候,祈云筝把她想的计划说了,立马就有人拍了桌子。
“参军莫要开玩笑!明知内河设有机关,怎么还让我们先攻?”先说话的人是吕将军。本来他就对她很不爽了,现在连布战拟策她也要插手,一个没打过仗的女人懂个屁!
“就是,间细招的又不止这一件事,咱不是已经知道他们粮道了吗?劫了他们的粮道,困也困死这帮狗娘养的。”
“李将军,不用多,末将只要五千人,马上就去叫阵!”
勇不可当的将军们一人一言吵吵起来,全都没把云筝当回事。陆九真不怎么高兴,正想出言讽刺他们两句,被云筝的眼神制止。
李鹏程下意识往云筝那儿看。他知道她心里已定了主意,可对于先攻内河一议他并不赞同。机关固然是原因之一,另外他还考虑的一件事是——初战至关重要,只能胜,不能败。哪怕只是小胜,力求稳妥才是上策。
李鹏程的想法,祈云筝早就摸的透透的。“云筝只是建议,李将军若认为不妥,可不必采纳。”
她主动给他台阶下,他很感激。众将反对,如果她格外坚持,更加不会有好结果。“平将军的建议有道理,对方不知我们抓住了间细探得他们的粮道,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此为上策。”
没有云筝的参与,劫粮道的计划很快确定下来,李鹏程调配人马,吕将军主动请缨出战,李鹏程又命迟将军、赵将军两路掩护——今夜行动。
诸位将军得了令,各自出帐准备,主帐里面剩下云筝陆九真。
“李鹏程驳了你的主意,你就这么忍了?”陆九真趴在沙盘上,百无聊赖的用手指画出他们今晚行动的路线。劫粮道不失为好计,可李鹏程并没有分配兵力在此久守的打算。
忙碌一场,只求一战之胜,这算什么?小孩子过家家闹玩么?
“有的人脑袋不撞到墙上不知道疼,我费再多唇舌都不如给他们个教训管用。”
陆九真听她这么一说,眼睛亮了起来,语气里透着点小兴奋。“你的意思是今晚劫粮道会失败?”
祈云筝回眸,不拆穿他的小心思。“不失败,少将军怎么能有出场的机会?”
陆九真一激动,哗啦把凳子踢倒了。“你倒是说说,你有什么主意?”
祈云筝把代表吕将军的蓝色小旗插到今晚他们将要走的那条道,在一处狭隘小道横指轻点。“今晚这里将有伏兵。”
“你确定?”她说有就有,这么有把握?
祈云筝看着他,轻轻一笑。“我们的对手是骁勇的西域之王,阿史那虽然性情直率没那么多诡计,但在战场上的敏锐有如一匹狼。”
既然她这么有把握,他估且就信一回。“所以呢?”
“我们善用吕将军的行动来一计声东击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