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华象是被什么东西刺到了一般，几乎要跳起来。可荣梓忠却适时的抓住了他的胳膊，摁住了他。
他的五根手指牢牢的环住他长衫的袖子，似乎要防他逃跑一般，双目直视着他，看得他无所遁形。
深田凉子在一旁不咸不淡的问道：“荣先生在这个时候问这件事情，有意义吗？”
她这话似乎解救了江华，江华也微微喘着粗气，低低的问道：“你不是已经不是荣家人了吗？这又与你何干？”
荣梓忠看着江华，突然松开手，身子向后靠在椅背上。江华被他没防备的松开，几乎仰倒在地。
我只是不希望有事情被蒙在鼓里而已。而且，我也对江先生的手段有些好奇。既然现在我们已经是一条线上的蚂蚱，为什么大家不能坦诚相告呢？不过，即使你不说也没关系，江先生现在的样子已经说明了一切。
江华望向深田凉子，见她并没有再加以制止的意思，只好勉强道：“的确，荣斌的死是与我有关。”
荣梓忠点点头。
为什么呢？你们两个人是多年的朋友，关系虽然不是很亲密，但他应该也没有得罪了你到这个程度吧。
江华下意识的去抓口袋里的烟斗，但想了想，又忍住了。他答道：“我与荣斌的关系，并没有你说的那么简单。怎么说呢，归根结底，利益使然吧。他曾经帮过我，但他也做了一件让我绝对不能原谅的事。而且，他表面大公无私，宽待工人，结果影响了整个上海的棉纺生意，如果不是因为他，江氏的生意也不会惨淡如斯。为此，他应该付出点代价。”
荣梓忠紧紧盯着他，似乎在考量他的回答的真假。
深田凉子却现出一点兴趣，问道：“我有点不明白，你是怎么做到让荣斌的死看起来并不象谋杀的呢？”
江华无奈，只好简短的答道：“我请他吃饭，给他下了点药。这药并不会立即发作，而且病发的时候便象是中风一样的。他们家一个对他不满的下人也经常给他小剂量的吃这种药，因此，他并没有发觉。另外，我也买通了证明他死因的医生。”
“原来是这样。”深田凉子点头。她转向荣梓忠：“这下你满意了？”
荣梓忠终于不再紧盯着江华，而是粲然一笑。只是他这笑含义不明，不觉让人毛骨悚然，心惊肉跳。
江华在礼貌允许的情况下，匆匆告辞，倒象是后面有人在追着他似的。
“你吓到他了。”深田凉子道：“你并没有必要这样做。知道了他是杀害荣斌的凶手又怎么样，难道你还想要给他报仇吗？”
荣梓忠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半晌才回答：荣斌养了我一场，我给他报仇也是理所应当。那样，我就不欠他们的了。
如果荣梓忠要是说不打算对付江华，深田凉子反而会觉得他的话不太可信。见他这样表示，深田凉子心内倒信了七八分，却大不以为然，冷笑道：“你受那些中国人的思想影响太深，这就是你所谓的报恩吗？这个世界，哪能算得清楚，到底是谁欠谁？只是你要报仇我不拦着，江华是生是死我也无所谓。但是我有一个先决条件，就是你不能影响明天的行动。我希望明天一切顺顺利利，让我找到那批货。我倒是要看看荣斌到底用这几年的家底积攒了些什么东西。”
荣梓忠耸耸肩。
当然，我会让你如愿以偿的抓到荣家的把柄，让你手里有足够的筹码去对付荣梓义。
深田凉子有些不自然的偏过头去，但她也没有出言否认。
不过，深田课长是不是需要先付点定金？
“定金？什么定金？”
你答应我的，告诉我你那个所谓的秘密。你是怎样让杨雨诗与我反目，怎样让她误会你与我关系融洽的？
深田凉子笑了：“你不觉得你今天的问题有点太多了吗？不过，我并不介意让你知道。事实上，你知道了也并无坏处，我可以给你一点甜头。”
她精神抖擞的起身，似乎方才这一番举动已经消了大半的酒意：“跟我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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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田凉子与荣梓忠坐在车内，远处是来来往往的日本军人。
这是日本陆军在上海驻扎的一处据点。
“看到那里那个人了吗？”深田凉子指着一个身着少佐军装的背影道：“他是第二军团的副联队长。”
荣梓忠一颗心“怦怦”乱跳，他知道他将看到什么，也盼着能看到，可突然之间，又似乎希望那人永远不要转过身来。
可是，那人到底还是扭过头来。他微微侧着身子，和旁边的人说着什么。
荣梓忠的脸白了，他身子前倾，想看得更清楚一点。可很快的，当那人无意中向这边瞥来时，他又不由自主的向后一缩，生怕对方会看到自己。
因为他看到了一张与自己极为相似的脸！
一样的眉毛和眼睛，一样的鼻子和嘴巴，相同的五官和身材，让荣梓忠觉得自己就象是在照镜子。这种奇异的感觉让他不寒而栗。一个人一生能有几次这样的机会，会被自己吓到呢？
“我在军营无意中碰到了他，因此，才促使我有心去查清你的身世。你看，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巧。他也参战，并且同样随部队来到了上海。可见冥冥中自有天意，这就是老天爷的安排。你们长得如此相像，我于是就起了利用他让你们兄弟俩起隔阂的心意。毕竟，如果你们永远是铜墙铁壁，那我哪里能有机会？杨雨诗说见到我与你在一起，状态亲密，实际上是我让他穿上了与你相似的衣服。我知道会有人看到，你未婚妻，或者是，你那个……大哥。”深田凉子笑吟吟的，眼睛里却没有半点笑意。她道：“你要看清楚了，这才是你的亲哥哥。不需要任何证明，谁都能够看出你们之间的血缘关系。让我来给你介绍一下吧，这位是山下一郎先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