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哥,这样怕是不好罢?”
马车缓缓地行驶着,几无一丝的颠簸与声响,靠坐的软垫也自松软得很,然则李慎却明显放松不下来,憋闷了片刻之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声来。
“不好?甚的不好?”
听得李慎这么一问,原本正自舒舒服服地闭目养神着的李贞立马便睁开了眼,满不在乎地咧嘴一笑,不以为意地便反问了一句道。
“八哥,那陈曦不过是宰辅里排名最末的侍中而已,与三哥又是那等关系,我等就这么直接去,就怕房相以及司徒大人……”
李慎明显是不愿在刚面过圣便往陈子明府上跑,担心的么,自然是怕被素来与陈子明不睦的长孙无忌所嫉恨,再说了,李慎也不以为自己二人真能赢得陈子明的好感,摆明了是在做无用功的事儿,李慎自是没那个闲情逸致来着。
“嘿,十弟这可就想岔了,旁人怎生想无所谓,关键啊,还得看父皇是如何想的,没错,那陈曦与三哥其实就是一体的,甭管其如何玩障眼法,可事实就摆在那儿,我等就算再如何虔诚,也感动不了此人,不过呢,只要我等表面功夫做得足,那厮要想公然向我等下狠手,怕是父皇第一个便容不得其,这么说,十弟应是该能听得懂了罢?”
也没等李慎将话说完,李贞便已是邪邪地一笑,一派自得状地便将谜底点破了出来。
“原来如此,八哥当真好算计,愚弟远有不及也。”
李贞都已将话说到了这么个份上,李慎又不傻,自不会听不懂,只是在赞许李贞的同时,心下里也自不免便警醒了起来,无他,概因李贞这等算计之能未免太深了些,着实是有些出乎李慎的意料之外,他自是不得不担心将来或许有被李贞卖了的那一天,当然了,这等心思,李慎是断然不会表露出来的,也就只是在心底里留了个想头。
“嘿。”
听得李慎这般说法,李贞虽不曾多言,也就只是一笑而已,只是脸上那自得之神色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
“禀老爷,越王殿下与纪王殿下联袂来访,车驾已到了府门外。”
难得一个旬假,可以不用去理会那些烦人的公务,陈子明自是乐得好生休闲上一番,这不,正与女儿陈妍在后花园里嬉闹着,却见门房管事急匆匆地跑了来,顾不得喘上一口大气,便已是紧赶着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哦?”
以陈子明耳目之多,尽管不出门,却也能知晓越、纪二王是今早到的京,紧着便去了皇城面圣,按时间算,此际应是才刚离开皇城不多久,居然就直接找到了自己的门上,个中之意味显然不那么简单,一念及此,陈子明对越、纪二王还真就起了点兴趣,略一沉吟之后,便即下令道:“大开中门,待某更衣后,便去亲迎。”
“诺!”
听得陈子明有令,前来禀事的门房管事自是不敢稍有轻忽,紧着应了一声,急匆匆地便赶回了府门处,自去张罗相关事宜不提。
“不知二位殿下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陈子明简单地梳洗更衣了一番之后,便即匆匆地赶到了府门处,入眼便见只有两名身着整齐朝服的青年面带微笑地站在照壁处,至于车驾以及诸多侍卫赫然全都停在了照壁外,一见及此,陈子明的脸上虽满是谦和的笑容,可眼角却是不自觉地跳了跳,然则脚下却是并未稍停,疾步便抢到了近前,很是恭谨地便行礼问了安。
“姐夫,您这可就折煞我兄弟二人了。”
面对着陈子明的行礼,李慎明显有些不自在,并未及时作出反应,而李贞的反应却是极快,也不等陈子明行礼到位,便已紧着还了个礼,满脸皆是温和之笑容。
“是啊,姐夫,我兄弟二人不告自来,真打搅您了。”
有了李贞的带头,李慎这才算是稳住了心神,也跟着寒暄了起来,只是神态间兀自透着股不甚自在之模样,显见在演技与城府上,都比李贞差了许多。
“二位殿下客气了,且请内里叙话可好?”
陈子明多精明的个人,只一看二王的反应之差别,立马明白了此事到底何人才是始作俑者,心下里对李贞的警惕心也自不免稍抬高了几分,当然了,以陈子明之城府,却是断然不会带到脸上来的,也就只是侧身摆了下手,煞是客气地道了请。
“姐夫既是有请,那小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李贞很是潇洒地躬了下身子,客气了一句之后,便与陈子明一道闲扯着行进了府门之中,甚至不曾理会跟在身后的李慎是何等之表情,摆出的便是二王中我为首之架势。
“呼……”
李慎显然对李贞这等做派颇有些不满,只是这当口上,他也不好计较那么许多,也就只能是悄悄地出了口大气,面无表情地跟在了李贞的身后……
“父亲。”
天已近了黄昏,尽管开着窗子,可书房里的光线却还是不免偏暗了些,然则一身便装的长孙无忌却并未叫人点灯,就这么手捧着本经书,有一眼没一眼地看着,直到长孙冲见礼的声音响了起来,他方才随手搁下了书,抬头望了过去,却并未有甚言语。
“父亲,刚传回来的消息,越王与纪王两位殿下先前刚离开陈府,按时辰算,二位殿下足足在陈府盘亘了足足两个半时辰,这其中……”
这一见长孙无忌抬头看了过来,长孙冲自是不敢稍有怠慢,紧着便将所得之消息禀了出来,但却并未将话说完,而是半截便打住了,然则眉宇间的愁绪却明白无误地显示出了对二王亲近陈子明的担忧之心思。
“不妨事,再看看好了。”
长孙无忌心中显然已是有所思忖,不过么,却并未出言解释,仅仅只是面无表情地挥了下手,一派风轻云淡状地吭哧了一声。
“这……”
一听其父这般说法,长孙冲不由地便是一愣,有心再问,却又怕自家老父见责,也就只能是尴尬地呆立着不动了。
“冲儿不必多虑,没见吴王殿下一回京便到了此处么?那两小子的算计也不过是依葫芦画瓢罢了,实无甚可稀奇处。”
长孙无忌对长孙冲可是寄以了厚望,此际见其茫然不知所以,自不免有些不满在心,不过么,倒是不曾出言呵斥,而是耐心地解释了一句道。
“原来如此,看来这二位殿下也不是省油的灯,朝中怕是要起波澜了。”
长孙冲到底是聪慧之人,只略一细想,便已明了了其父所言之意何在,不由地便笑了起来。
“嗯,姑且再看罢。”
长孙无忌压根儿就不在意朝局乱还是不乱的,左右眼下回京的这三位殿下,都不是他想拥立之人,他自是巴不得朝中越乱越好,如此一来,他也好趁乱部署,以便寻机将被贬的李泰再接将回来。
“父亲英明。”
尽管长孙无忌没再往下深谈应对之策,然则长孙冲却明显是猜到了根底,也就没再多言啰唣,仅仅只是恭谨万分地称颂了一声了事……
“萧长史当真好兴致么。”
修缮一新的齐王府书房中,一名年约四旬的中年文士正自手指连挥地弹着琴,香烟袅袅中,曲声悠扬,当真好不休闲,只是这等清雅的气氛却愣是被李贞笑呵呵的招呼声敲成了碎片。
“殿下兴致如此之高,想必是大有所得了的。”
听得响动,中年文士微闭着的双眼陡然便睁了开来,炯然地看了李泰一眼,一派风轻云淡状地便调侃了其一句,这人正是越王府长史萧德琮——萧德琮,梁末帝萧琮远房堂侄,与特进萧瑀份属同族,武德七年入仕,历任蓝田知县、陈州刺史、礼部侍郎等职,至贞观十五年起,任越王府长史。
“呵,还成罢,小王按您之吩咐,硬拽着十弟去了趟陈府,喝了顿酒,顺带着拉呱了一番,也算是混了个脸熟罢。”
李贞对自个儿今日的表现显然很是满意,但见其施施然地走到了几子旁,一撩衣袍的下摆,就此跪坐了下来,自得地一笑,喷着酒气地便吭哧了一声。
“嗯,亲戚么,总归是须得多走动走动才好,殿下且自斟酌着办了去便好,某此处整理了些条陈,殿下且先过过,有甚不清楚的,即问,某自当为殿下详解。”
萧德琮并未详细追问李贞与陈子明的交谈经过,随口点评了一句之后,便即一抖手,从宽大的衣袖里取出了份厚实的折子,递到了李贞的面前。
“长史大人有心了,小王这就拜读。”
李贞一向信服萧德琮之能,这一见其拿出了折子,自是不敢轻忽了去,哪怕酒喝得其实有些高了,也没敢言困,紧着甩了下头,便即伸出双手,慎重其事地接过了折子,认认真真地便翻看了起来,那等一丝不苟的样子一出,萧德琮虽不曾有甚嘉许之言,可微微颔首的姿态本身就说明了一切……